我娘是祸国殃民的妖妃，被皇帝打入冷宫以正朝纲。
她死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许是高兴，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她说，慕容心，你记着，你的心，是无心的心。
那一年，我十岁。
1
阿娘死后，那些个太监因我无人庇护，也渐渐断了我的吃食。
我以为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一条狗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记得自己向它伸出的手，记得它乖巧地向我跑过来，甚至记得自己颤微的双手和它濒死的哀嚎。
我嚎哭了好久，为它，也为自己亲手杀死的自己。
几日后，传来了当今二皇子爱犬丢失的消息。
这鬼都不待的冷宫，他竟真为了条狗来了。
我将狗的尸体扔到了刘美人的宫里，然后偷偷跑到前院，去跟拿着小鞭子的慕容炎说：“我看到了，有一只小狗跑到刘美人的宫里，再也没出来过。”
慕容炎果然信了，带着人就冲到刘美人的宫里，在厨房找到了那只狗的尸体。
他粗粗地喘着气，眼角还流着泪，看来是气急了，转而就一鞭子抽在了刘美人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冷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不疯的。
刘美人操起旁边刀，就直直地刺向慕容炎……
我一跃挡在了他面前。我等这一刀，等得太久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说刘美人已经被陛下赐死，想来没什么可惜，她在冷宫抢我饭食时，就该想到自己是这般下场。
而我，摇身一变，成了慕容炎最疼爱的姐姐，也终于见到了北国皇帝。
“你刚说，你叫什么？”
“慕容心。”我心想着，又加了一句，“心心念念的心。”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种内疚，正中我下怀。
“你阿娘魅惑君上，殃及国运，造成我北国千里旱灾，朕，情非得已。”
“若真是有那般能力，也不至于困在冷宫，日日对着宫墙，唤着阿烨的名字，最后化作一副枯骨……你说呢？父皇。”我越说越觉得悲愤，一字一句，最后随着眼泪落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举起手到我的脸颊边，似乎是想要替我擦干泪，却最终停在了那里，并没有向前。
“你长得，真的太像你母亲了。”他默默地拿出一本黄色的折子，“这算是朕，对你的补偿吧。”他摩挲了片刻，递给了我。
“你要把我，嫁到宁国？！”
我看得真切，封慕容心为和亲公主，送去宁国联姻，结永世之好。
“将你嫁去宁国皇室，以你的相貌，做一个贵妃也未尝不可，总好过留在北国，无名无分地活着…”
“然后再像我阿娘那般，一生受尽摆布，生死都掌握在一个男人手里？”
他看着我，似是料到我会这般反应，只是转身草草盖了印。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送公主回宫，择日进行晋封大典。”
我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心中对他的那一丝愿景也随之破灭。
“慕容烨，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2
阿炎哭着找到我的时候，我要他去替我偷抄了一份密折。
密折上说，南璃镇北侯不知从哪得来的机甲图，造了兵器所向披靡，而北国派去的暗探无人能靠近镇北侯府。
“阿姐，这是什么？”
我将那封抄来的密函烧掉，看着那火愈烧愈烈，缓缓说道：“是阿姐的生机。”
册封大典上，慕容烨将那顶华冠戴在我头上的时候，眼底尽是得意。
“心儿乃是谢贵妃义女，今日特封为我……”
“陛下厚爱！慕容心欺君罔上，罪不容诛！心儿的生母，乃是您的宸妃啊！”
我扯着嗓子喊道，确保大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听的到，下一刻，哗然声，私语声，如我所料。
“她竟是那妖妃的女儿！”
“这等人怎可为和亲公主，荒唐！荒唐啊！”
慕容烨慌张地看着台下的人，呵斥着我，“慕容心，自爆身份，你是在找死！”
我冷笑一声，重重地叩拜下去。
“陛下，心儿自知阿娘罪孽深重，特向陛下请命，前往南璃，取回机架图为母赎罪。”
语毕，适才还喧闹的大厅，顿时没了动静，就连慕容烨，也默默地回到他的宝座。
“你可知去南璃，九死一生。”
“那心儿便赌，自己会是那命不该绝之人。”
我抬起头，正撞见慕容烨看向我的眼睛，我有一瞬间的晃神，竟觉得他是在担忧我。
但终究他缓缓抬起手，“若此次真能取回机甲图，朕便封你为我北国长公主，佩享尊位，若不能取回……”他哽咽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若不能取回，身死异乡，也算为宸妃赎罪。众卿觉得如何？”
只是稍许的骚乱，那群人，便直直地跪在了我身后。
“臣等，愿待公主凯旋。”
3
我原本的计划非常周密，化身歌姬，以色为器，勾引镇北侯，再进侯府伺机而动。
可跟我一同前去的尉迟将军却说，镇北侯年过半百，行不行还另说，更别提他常年征战，早已不近女色。
唯一的下手点，竟是镇北侯那不成器的儿子，苏恒。
据情报显示，镇北侯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位居南璃贵妃，虽备受宠爱，却无法生育。
南璃一个无法生育的贵妃，却是一颗制衡镇北侯的好棋子。而我北国本该忌惮的镇北侯世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会不会是藏拙，迷惑你我？”
“这个……应该是真拙，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已经娶了好几房姨太太了。”
我看着情报，着实不敢相信，像镇北侯那样的大英雄，竟会有这么个儿子。
南璃国毗邻满月国，听说满月国四季如春，百花遍地，不像我北国连年飞雪，苦寒之地。
那日饭后，我借了身男装出门散心，准备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和苏恒来场偶遇，谁料到这苏恒竟一头撞上门来。
“对不起对不起兄台……”他扶我起来，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我的脑袋竟然短路得一片空白。
“兄台是外乡人吧，要小心啊，这带山贼出没，听说凶狠残暴，时不时还要抓人上去做断袖的啊！”
我看着苏恒慌里慌张的样子，身上还背着个包袱，这家伙……莫不是离家出走了？
这大好的时机，我摸着腰间的烟花，刚准备放信号，旁边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堆大汉。
“呔！此树不是我栽！此路不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话都说错了……我来不及吐槽，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各位英雄，在下初到宝地，有些孝敬自当如是，只是囊中……”
“行行行，叽叽歪歪，你特娘的个小娘娘腔，在那叨叨啥玩意？”
我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的头子抢去了话。
“大哥，我看着左边那个有钱啊，还背着个包袱。”
“嘿！还真是有钱的主，那包我认得，前些天我那婆娘还闹着要嘞，香奈坊的限量款，牌子货可不便宜啊！”
看到他们把矛头指向苏恒，我刚想护着这到手的鸭子，但下一秒，苏恒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北国收到的情报，的确是真的。
“嘿！你们几个不识相的，知道老子是谁吗？知道老子的爹是谁吗！”
这个笨蛋，可惜我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
哪有人在这个时候自报家门的，这不就是舔着脸说，快来绑我啊，我可值钱了……
果然。
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敌不过，只能任由山匪把我和苏恒绑在一块，带上了那个叫龙虎山的地方。
夜幕降临，苏恒还在嚷着自己是镇北侯之子这件事。
“十三哥，他咋还嚷嚷呢！”其中一个山匪啃着鸡腿说。
“俺特娘的不知道，不过这俩小模样不错，要不别放了，直接给咱阿满当个童养夫？”
“咦！那咋成啊，阿满才多大啊，这俩看着就不好生养，将来说不好咱阿满还得给他们养老送终，怪麻烦滴！”
他们一唱一和的，我简直无了个大语，我细心谋划的一切竟被这么群憨憨给打乱了，再看看旁边的苏恒，已经喊得口干舌燥了。
“慕容兄，你相信我，我真是镇北侯之子……咳咳！”苏恒咽着唾沫，朝我说着。
我翻了个白眼，就这样的，我要不是提前看过画像，我也不信，但现在，我得稳住他。
“苏公子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确有镇北侯的风范。只是此时，我们得想法子逃出去，不然，真就要做了人家的童养夫了。”
我佯装温柔地说着，他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最紧急的事情是什么。
“对对对……那慕容兄可有什么特长？”
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我尴尬地笑了笑，说：“舞剑？”
他抿抿嘴，点着头：“慕容兄一表人才，没想到，还这么多才多艺……”
下一秒，他冲着那群憨憨就喊：“诶！各位英雄好汉，我这位兄弟说，要给你表演个舞剑助助兴嘿！”
啥？我没说！
我没反应过来，苏恒就冲我挑了挑眉，那群山匪倒是有了兴致，簇拥着给我松了绑，哟呵着给了我把刀。
“刀？我……只会舞剑啊。”我有些不知所措。
“嘿！咋那个墨迹啊娘娘腔，俺们只听过舞刀弄枪，啥时候听过舞剑！”
苏恒也开始起哄，“对啊，慕容兄，给你什么就舞什么呗！各位大爷是不是还缺个斟酒的？小的愿意代劳。”
果然是个憨憨。
绑匪随即也给苏恒松了绑，约莫是觉得，就我们俩这三脚猫也跑不出这龙虎山。
算了，为了大业……
我一咬牙，闭着眼就开始舞起来，不知道舞了多久，嘈杂声渐渐小了，又过了一会，竟出奇的安静。
我睁开眼睛，被面前的景象着实惊到了。
4
那群山匪倒了一大片，早已不省人事，而苏恒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吃着花生米，欣赏我的舞蹈。
“嗨，慕容兄放心，一时半会，醒不来的。”
我走过去用刀柄拍了拍他们，顺带着还踹倒了几个，果然睡得够沉，只是……我狐疑地看向悠哉的苏恒，许是料到我猜到了几分，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两包蒙汗药，不伤身的……”
我白了他一眼，果然是个浪荡子，竟然随身带这种东西，说不准这药又是给哪家小娘子准备的。
“你做什么！”苏恒抓住我那只准备砍向山匪的手。
“杀了他们啊。”
苏恒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夺下了我的刀，“慕容兄你看哈，他们虽是绑了我们，但却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况且我这药下得足啊，我们现在跑，天亮就能回南璃！”
看着苏恒信誓旦旦的模样，我正愁没办法混进南璃，有他这镇北侯世子的身份，倒是个不错的保护伞。
见我点头，他开心得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就往山下跑，等停下的时候，我人已经站在南璃城下。
“慕容兄的手……倒是软啊！”
我这才想到竟被他拉了这么久的手，一股羞恼地甩开了他的手。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他倒是傻乎乎地乐着，城门楼下，果然没人敢拦我们，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随着苏恒进了城，他说自己偷跑出来，总要回家报个平安，便与我分道扬镳。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脑子一片凌乱，如今一身男装的模样相遇，我的美人计被搅得稀碎，就是不知道，这个苏恒，有没有断袖之癖啊……
我寻了一处宅子落脚之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突然想到若是撼动了镇北侯的根基，让镇北侯失了民心，对我北国实则百利而无一害。
可这苏恒，如今看来，撑死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着实和大奸大恶不沾边。
我找了整条街，才找到三个看起来极为凶狠的打手。
“听着，我要你们顶着苏恒的名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事成之后，这一百两就是你们的了。”
“嘿嘿，谢谢公子，包在俺们身上，保准他变成过街老鼠！”
5
那天夜里，我出门去踩点，却又遇到了苏恒，不知为何，他总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七尺的男儿，却穿着一身女装。
“哟，这位大哥，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啊！”
苏恒掐着他的公鸭嗓在我面前扭扭捏捏，他竟觉得我认不出是他，当真是个傻子。
“这位大姐，虽然我经常采花，但对于你这种毫无姿色的大姐，我真的是毫无兴趣！”
我逗着他，苏恒听我这么说，顿时笑得前仰后翻，扯掉了自己手绢。
“慕容兄！没想到吧，是我啊！”
我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呵呵，没，没想到，苏兄还有这种爱好。”
他倒是大大咧咧起来：“嗨，家里要关我禁闭，这不是没办法吗。慕容兄这是在南璃落脚了？那我可否跟慕容兄借宿一宿啊？”
我嘴上说着不可不可，但他还是拉着我往前走，我都来不及跟他说，你方向走反了。
“这酒？”
我看着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两壶酒，又看着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变得平坦，毕竟是女儿家，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这装也得装得像一点不是，来来来，我胸口捂着的，还算热乎！”
我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北国皇宫不同，他对我的笑，没有任何的深意，好像快乐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哟，慕容兄，你还会射箭呢！”我正出着神，他倒是拿起我的弓。
“苏兄……拿、拿反了……”
他有些局促，我笑了笑，帮他正了正弓。
“让你见笑了，是不是也觉得，镇北侯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儿子？我自小也想着读书学武的，只是阿爹偏不让，只知道扔给我钱让我去花。慕容兄听说过我吧，镇北侯府那个不成器的纨绔……”
细下想来，镇北侯是为之计深远，一个功高盖主的父亲，又有了文武双全的儿子，哪还有一点活路？那一刻，我竟有些羡慕苏恒。
“我教你射箭，可好？”
“当真？！”他开心得像个孩子，反反复复摸着那把弓。
我在他的背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竟然也会有一丝不忍。
那之后，他几乎日日都来我的小院向我讨教，我也细心地教他，一点点地博取他的信任。他同我讲了许多，包括他阿娘的离世，镇北侯对他的放纵，还有他阿姐偷偷教他读书习理。
他说起自己那些个朋友，各个都是趋炎附势之徒，背后尽是对他的鄙夷之情。
还说起他家的姨娘，都是镇北侯给他娶的童养媳，他照着姨娘的辈分养在府里，虽不及娘亲，对他倒是颇为照顾。
他说，慕容兄，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
他说，他视我为知己。
我便知道，时候到了。
想必是也有些基本功在身上，他学得很快，不出数月，就已经可以粑粑中心。
“苏兄，当真是天资聪颖。”我由衷地夸奖。
他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转身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了两只烧鸡。
“喏，你最爱吃的烧鸡！”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他在我旁边擦着汗，偷看着我。
“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肉啊，还是觉得我南璃的烤鸡好吃？”他笑岑岑地看着我，朝夕相处之下，一瞬间，我竟忘记自己身处南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自小长大的地方，饭都是馊的，你慢一步，便是饿肚子，抢不到的。自然对吃食有些执着。”
那天他竟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愣愣地看了我好久，脸竟然还跟着红了。
6
官兵出现在我的小院时，我的心着实慌了，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正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之时，苏恒来了。
“住手！”
他从人群中走来，轻轻将我从地上扶起。
“世子，近日有人冒充您在外败坏名声，正是此人……”
“是我指使的，都是我的主意。”
“……”那小将军似乎没想到他会认得这么快，有些迟疑地往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少、少爷，您确定吗？”
苏恒挑挑眉，背过手去，拿出他的少爷架势：“怎么，本少爷顶着这第一纨绔的名号，还有什么荒唐事，是做不出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又好像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那……偷了京师各位贵妇肚兜的事儿……”
“我有收集癖。”
“您还砍了城外的十几头猪……”
“我好吃肉。”
我在旁边听着，脑袋里嗡嗡的，不禁感叹这南璃的民风是真温和啊，我派去烧杀抢掠的人，干的竟都是这么些个破事！
晃过神来的时候，苏恒已经似笑非笑地站在我面前，一把拔掉了我头顶的钗。
长发就这么不经意地散落……
“这一切，不过都是此女子想要引起本公子注意的手段，秦将军，闺房之乐而已，你可还有什么盘问的？”
那小将军赶忙挥手，尴尬地退到了门口。
“你知道？”我还沉浸在惊诧中，他却笑着用手指了指我的喉咙，在我耳边轻声的说着：“老子是纨绔，又不是傻子。”
“我初入京师，身上盘缠不够，所以冒名顶替了一下……”
他撇了撇嘴，绕着我看了一圈，突然朝门口喊了一句：“孙将军！”
随即指了指我，悠哉悠哉地说了句：“绑了吧，少爷我看上了，带回侯府。”
“什么？！”“什么？！”
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竟是这样进的侯府。
但这苏恒，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命人给我换了身女装，给我沐了浴，然后把我带进了一间房，里面围着圆桌，满满当坐满了人。
“哟！这就是心姑娘吧！长得真不过嘿，这屁股，这腰身，能生！”我尴尬地被这个穿着红衣裳的人转来转去。
“这是秦姨娘，家里大小事儿都归她管。她这人，好热情。”我这才看到一直坐在边上的苏恒。
我还没来的及说话，便被秦姨娘一把按在了凳子上。
“心姑娘莫见怪，我们都是看着世子长大的，他头一回带姑娘回来，我这心里啊，乐呵，哈哈哈哈哈。”说着，她便推了我一把，这手劲……
“不知道姑娘从哪来？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说话的这位是沈姨娘，她小心翼翼地给我夹着菜。
“打北边逃难来的，家里人，都死光了。”我编着瞎话，这沈姨娘却啪地一声拍着手，吓了我一跳。
“死光了好啊！这无牵无挂的，以后咱就是姐妹了啊……”
“沈姨娘？你锅里的汤还在烧着吧……”说话的这位是柳姨娘，许是听不下去沈姨娘的口无遮拦，将她支走了。
只是这柳姨娘看我的眼神，我有些不喜欢：“心姑娘，是打北边来？”
我小心翼翼地夹菜，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复姓慕容，好巧，北国的皇室，也姓慕容。”
我心下有些慌，正准备说出提前编好的话，苏恒却跳了出来：“若溪姐姐，慕容虽是北国的皇姓，平民百姓家也是有的，更何况，连街头小儿都知道，北国只有三位皇子，从未有过公主。心儿是我在龙虎山共患过难的，她若真是另有所图，当下下手不是更好？”
许是看出苏恒有些急，柳姨娘陪着笑，站起来拉了拉他的胳膊：“好啦，自是你喜欢的人，我是一句说不得。”
柳姨娘也过来同我赔着罪，自罚了三杯后，便以身体乏了为由先行离去了。只是她看我的眼神，着实有些令我有些不自在。
其他个姨娘也是个识趣的，纷纷告退了，只留下我和苏恒两个人吃着饭。
“生气了？我怕不给你绑了，你再偷偷溜了……”
“她们都是你的妾侍？”
苏恒或许是以为我吃了醋，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我苏恒对天发誓，从未与她们有过夫妻之实，都是我家老头塞给我的，我拿她们当姐姐看，况且她们自小就照顾我，我替她们养老送终也是应该。”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没见过，要给自己小妾养老送终的纨绔！
见我笑了，苏恒也跟着乐了起来。
“心儿，你多吃点这个，自从听你说你过去吃了那么多苦，我便同她们讲了，进府以后，要好好待你。”
“为何对我这样好啊？想我做你的小妾？”
我觉得好笑，折腾一天却有点饿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菜，都没注意到苏恒已经放下筷子，盯了我许久。
“是，慕容心，我想娶你。”
7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只是那天之后，侯府附近的暗卫告诉我，说是柳姨娘派了几个人私下调查我的来历。
这样的人，我自是留不得的。
我寻摸了几人，想着趁柳姨娘出门上香时，装作强盗，就地杀了便是。
可那天，偏偏苏恒也在。
我站在山顶，看着不会拳脚的苏恒，用着我教他的箭术，始终不肯放下柳姨娘，终于在那群人举起刀砍向柳姨娘时，他翻身挡在她身前。
顷刻之间，一支箭便直直地穿透了那人的胸口。
“公主……”为首的人不解地看着我，莫说是他，这一箭，我自己都没没有料到，只能佯装镇定地说：“苏恒对我们很有用，现在，还不能杀。”
那日苏恒回到府里，我装作受惊的模样，哭着问他是怎么了，他抱着我好久，说着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我。
“为了柳姨娘，你竟是连命都不要了。”我装错吃醋的样子数落着他。
“她们自小看着我长大，柳姨娘更是教我知书识礼，与我阿姐无异，我是男子汉，自然是要护她们周全的。”说着，他又握起我的手，“心儿，今日若是你，我也会舍命相护的。”
那天苏恒抱了我很久，许是感念自己劫后余生，对我更是体贴。
只是柳姨娘，怕是要另寻他法。
过了几日，苏恒说是要带我去郊外春游。我想着，机会这不就来了。
“公主，人手安排好了，是否……”
“切莫手下留情。”
“可万一……”
“回去告诉尉迟将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国。”
我在桃花巷安排了一场刺杀，名为刺杀苏恒，实为杀我自己，只有用命证明我对苏恒的真情，才能够彻底打消侯府那些人的疑虑。
更何况，刺客都是尉迟将军的亲信，这对我将来回到北国的声望，大有益处。
我心下盘算着，一切也算顺利，苏恒听我的话，出门未带几个护卫，只是那致命的一剑，终究刺的不是我。
“心儿！”
我挡到苏恒面前的时候，他的眼里满目惶恐，又将我紧紧地护在了怀里，我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穿透了他的身体，看着他落了下去……血从身下慢慢晕染出来。
我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一剑，我受得住，可苏恒这样的人，怎么受得住？
许是我喊得太过悲痛，那几人竟有些微愣，拿着剑不知所措，我脑子充了血，眼睛里也感受到一股血流，竟提起刀，砍向了他们。
面具之下的他们，睁着大眼看着我满脸是血的弑杀面孔，临终，还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喊着，“公主，这……这是为何？”
“我说过了，苏恒他不能死。这点事都做不好，留着你们也是无用！”我拔出刀，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只看到远处的苏恒，也跟着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镇北侯也回来了。
听说他带回来的西域奇药，救了苏恒的命。
听到这个消息，我在床上哭了好久，姨娘以为我是被吓哭了，轮番照顾我，就连柳姨娘也日夜陪在我身边，认定了我与苏恒生死与共。
苏恒刚好些，便来找我，细下打量着我是否有受伤，我看着他吊着口气，竟有了愧疚之感。
但镇北侯的出现，将我狠狠地拉回了现实。
他一身铠甲出现在正厅的时候，苏恒正拉着我跑，我的笑在见到镇北侯那一瞬间消失了。
“你，就是慕容心？”他铠甲上还沾着血，大概是我北国将士的血吧。
“爹，你吓到她了。”苏恒见我不说话，往后拉了拉我。
镇北侯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瞥见了自己身上的血迹，用自己那双大手蹭了蹭。
“咳……这次连累你受惊，我查过了，都是北国的暗探。”
他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又折了回来，突然拉起我的手，将一双小老虎鞋，塞到了我手上。
“回来的路上看到的，想着，以后用得上。”
镇北侯竟有些局促，轻咳了几声，便走了。苏恒走上前，拿过我手上的小鞋子把玩着。
“这老头，你还没答应嫁给我呢，他就着急要孙子了，真是……”
苏恒拍了拍我的肩，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看着面前的苏恒，心里那团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苏恒，我们成亲吧。”
“好。”
他带我进宫请他阿姐懿旨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不撒开，夸着我的美貌，我给她舞了剑，她又夸我英姿飒爽，很有她当年的模样。
“心儿果然是个好姑娘，慕容终究是外姓，进了府，就唤做陈姨娘吧。”
“阿姐，我要娶慕容心为妻，我要她做镇北侯府的少夫人。”
话音刚落，苏贵妃便有些愠怒：“阿恒，她来历不明，我们侯府……”
“我知道，阿姐和阿爹都觉得，侯府需要的是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但阿恒认为，只有没出息的男子，才需要通过联姻来保全自己。我自此不再混迹市井，专心读兵法练武，再说，阿恒一直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阿爹他……算了……”
苏恒越说越有些气，最后赌气地跪在那里。苏贵妃看了看我，微微叹了口气。出了皇宫，我一直盯着苏恒。
“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特帅？”
“贵妃说得对，我身份低贱……”
“闭嘴！”他突然凶起来，“老子看上你就是看上你了，要低贱老子陪你一起贱！”
我低着头，玩弄着自己腰间的绳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苏恒，我这样的人，真的配不上你的喜欢。”
我刚说完，一抬头，苏恒便亲了上来，很浅的一下。
我愣在那里，他却红了脸，嚷嚷着：“吵死了，我这是为了让你闭嘴……”
他幸福的样子，真的太让人不忍心了。
8
府上开始挂起红绸，我收到了尉迟将军的密信，我的一举一动已经传回了北国我那个父皇的手里。
他派人同我讲，整个北国，都在等着他们的长公主凯旋。
我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
毕竟，苏恒的爱，太让人沉溺了。
镇北侯找到我和苏恒的时候，给了我一对鸳鸯，说是自己当年的定情信物。
“算了，还是不给你们了，我与你娘，天人永隔，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结局。”说着，便要将那对玉佩揣回去，却被苏恒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谁说的，我看你跟我阿娘恩爱得紧嘛！来，心儿，戴上。”
镇北侯笑着，看向我。
“阿恒这性子，是我宠出来的，但你放心，我侯府家教还是有的，他还算是个正派的好孩子。当初，是他娘怕他卷入朝堂纷争，在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莫要习武，开心地做个纨绔就好。”
苏恒只是摩挲着那块玉佩，并不言语。
“心姑娘，家国大义这种事，我和他阿姐来做就好，你们这一生，快乐安稳，便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在乡下置办了些田产和家业，将来要是我……你们就去那。镇北侯，一个就够了。”
那夜，苏恒同镇北侯说了很多，我带了些酒，哄着他们说，不醉不归，父子天伦。
谁能想到，战无败绩的镇北侯，竟能跟自己的儿子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我算着日子，还有两天成婚的时候，苏恒来找我，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整个人都湿透了。
“嘿，还热着，快吃！”他从怀里掏出烧鸡的时候，我突然哭起来。
我阿娘死的时候我没哭，冷宫那些个疯女人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我也没哭。
就算是慕容烨要把我嫁到宁国时，我都没哭过。
这一只烧鸡，却让我卸掉了所有的防线。
苏恒慌乱地哄着我，想帮我擦，却又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凉到我，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帮我擦着。
“苏恒，你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想了好一会，才哄着我说：“阿爹康健，阿姐幸福，你我一生安稳就好了。”
他发现我看着他，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但你放心，给你温饱，保你一生安稳无恙，这本事我苏恒还是有的。”
“苏恒，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不要待我这样好。”我哭得更凶了，他却笑起来，摸着我的头说：“小傻子，什么叫你这样的人，老子不是讲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便陪你做什么样的人。”
我突然吻上他，湿湿的，夹杂着雨水的味道。
他身体崩得僵直，过了许久才推开我。
“心儿，你不用这样，我们明日便会成婚，我等得起，你不必……”
“可我等不起了。”
我甩开他的手，重新吻了上去。
那夜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似乎比我更急于将某些痕迹冲刷掉。
9
我终究没有穿上我最爱的红色，与我最爱的苏恒成婚。
我连夜带着机架图出了城，一路北上，交到了尉迟的手上。北国照着图，破了南璃的战术，那一战，大获全胜。
至于苏恒，我逼着自己封锁他所有的消息，一丝一毫都不让自己知道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比起他的爱，我更无法面对他的恨意。
直到回到北国，阿炎开心地跑过来抱着我，说整个北国都知道，是我设计杀了镇北侯。
我整个人愣在那儿，听着苏恒被我毁掉的人生。
南璃皇帝早就觊觎镇北侯的功高盖主，机甲图的丢失正好给他了一个治罪的机会。
镇北侯不堪受辱，自尽于府内，也不愿套上枷锁入牢。
苏恒被关了起来，直到我北国大军压境，南璃无人可用，这才给镇北侯翻了案。
苏恒与苏贵妃请缨，带兵北上。
“不过阿姐，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家破人亡？”阿炎眨着他的大眼睛：“阿姐，你怎么哭了？”
“我不是故意的，阿炎，阿姐不是故意的。”
我本以为，自己走后，苏恒大抵会恨我一阵子，姨娘会狠狠地骂我没心没肺，时间久了，便会将我忘记，另娶一位贤良淑德门当户对的女子。
我竟忘了……南璃皇帝，北国皇帝，他们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而此刻，我站在高台上，珠翠满头，华服加身，听着下面高呼的“参见长公主殿下！”，竟显得格外刺耳。
我因尉迟将军扶持，一跃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国长公主。
10
那几年慕容烨病得很重。
“父皇，你这眼神，我很久以前，在阿娘眼中见到过。”我轻轻地拿起他的手，看他唇齿微张，还想要说什么，可惜病入膏肓，早已失了语。“来人啊，陛下念及旧人，要去冷宫缅怀我母妃！”
任他再怎么挣扎，他们也只当他是思之如狂，毕竟当年是昭告天下的宠爱，亦是举世皆知的遗弃。
我把慕容烨推到了阿娘时常坐着的那道墙前，说着阿娘生前日日夜夜遭的罪，以及最后如何被草草塞进草席，卷了出去。
慕容烨的脸划过几道泪，不知道是心中充满想杀了我的愤恨，还是真的想起了我阿娘。
不过都没关系，他也死在了那道墙前。
临死前，想着的，也是他的宸妃。
11
我为阿娘正了名，摘了她妖妃的头衔。
而和南璃的战争，却从未停止过。
我听大臣们说，苏恒战功赫赫，已经被封为新一任的镇北侯。
“公主，那苏恒跟疯了似的，与他爹比，真是毫不逊色，他直勾勾地就往我国都杀过来，目标非常明确。”
“是啊，公主，怕是，怕是我等抵挡不住啊！”
我看着面前的高台，我不禁感叹，自己终于活到了万人之上，却是一片孤寂的无人之巅。
我知道苏恒为何而来，我也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也该到了还债的时候。
那一战，我亲率出征，在万军之中，见到了苏恒。
他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手上的剑还滴着血，看见我的一瞬间，他竟笑了，便举起剑指着我的方向，喊了一个“杀”字。
那一战，我军惨败。
我随着尉迟将军来到大营和谈，打算割几个城池求得暂时的和平。
进入大帐的时候，时隔多年，我与苏恒第一次这样近。
“签字吧，三年为期，北国与南璃不再战。”我说着，尽量不去看苏恒那双一直盯着我的眼睛。
“尉迟将军，这位是？”
尉迟将军知道当年苏恒那般的境地与我脱不了干系，于是故作强调：“这位是我北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慕容心。”
“原是长公主殿下啊，慕容心。”苏恒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可我怎么瞧着，公主殿下那么像我一个故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尉迟将军还想说什么，但看我的示意，叮咛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账内，只剩下我和苏恒两个人。
他擦着剑，我本以为他会直接一剑刺过来，我也并不会躲，想着，死在他手里也好。
“你穿红色，原来这么好看。”他慢慢走向我，眼睛里一闪即过得柔情，让我险些忘了我与他之间的种种。
只是他掐上我脖子的那一秒，我窒息地拍打着他的手。
“可惜，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红色。”
我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底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哀。
“怪不得，我阿爹对你那样好，我阿姐，姨娘对你那样好，我也…你都不稀罕，原是……这长公主之位，真的对你这样重要？”
他慢慢靠近我，把我压在桌子上，指尖的力度越来越重，我的呼吸也越来越难。
“慕容心，你以为你能跑到哪去？嗯？你躲在北国这么多年，当真以为我没办法把你找出来？！”
他重重一甩，我跪在地上拼命地干呕起来。
我摸着脖子，他指尖碰触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发出这些声音，他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转身蹲在我面前。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杀了你？”
他竟慢慢把我起来，扶到了凳子上，还给我倒了茶。
“起先确实是这样，我满天地地找你，直到你在北国被封为长公主，我才得到你的消息。我那会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冲到北国皇宫里，杀了你！这几年，没少遇到刺杀吧？放心，都是我派的，就想吓唬吓唬你……”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不过这几年我想通了，杀了你，真的很难消我心头之恨，所以……”他捏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看了下，看到我流下泪来，才满意地松开手。
“这次的交换条件，南璃要五座城池，而我苏恒要你慕容心，做我的……妾。”
是，妾。
12
北国臣子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直到我唤回了阿炎，给了北国一个体面的皇帝。
“阿姐你是疯了？苏恒会杀了你的！”阿炎正要御驾亲征，被我拦下。
“阿炎，阿姐这一生，总觉着是是父皇欠了我，世人皆有负于我。可如今，我也欠了债，我也心甘情愿去还。”我收拾着自己的嫁衣，心里却是开心的，总算能为他穿一次嫁衣了。
“阿姐！两国交锋，有牺牲在所难免，你有自己的苦衷……”
“阿炎，我是真心想要嫁给苏恒的，死生不论。”
阿炎穿着黄袍看向我，最后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早知今日，你便不该回来，当初留在那里，便是了。”
是啊，想来，那定是美满的一生，只是人啊，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穿着嫁衣来到南璃，按照苏恒的要求，孤身一人，一兵一卒都不曾带。
他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命令我将嫁衣脱掉。
他说，我配不起那抹红。
我冷笑一声，默默地慢条斯理地脱了下来，徒留一身素衣的时候，他出现在我面前，将我拉到马上，并未进城。
不知走了多久，他将我带到了一处院子，将我丢了进去，便开始宽衣解带。
“苏恒……”我有些慌，四处寻找着出口，却好像只有他身后那扇门。
“怎么，你不会还期待着，凤冠霞帔，八抬大轿？那些曾经有，是你自己不要的，慕容心……”说完，他便朝我扑了过来，死死地压住了我，却不再动弹。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慕容心。”
他突然问了我这样的一句话，我这才想起来时一路的田园风光。
“这难道是……”
是镇北侯留给我们的那片世外桃源。
“苏恒，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弥补你，我们以后……”
“哈哈哈哈哈，慕容心，你竟然还痴心妄想地想跟我有以后？我告诉你，这儿以后就是你的牢笼，你哪也去不了。”
还没说完，他便撕扯了我的衣衫，那双手似乎受了许多的伤，结了许多的疤，摩挲得我有些疼。
那天，他趴在我的胸口上问我：“慕容心，你有过一丝后悔吗？”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起身穿好衣服，再也没看我一眼。
我躺在那里，鼓起勇气唤住了他。
“苏恒，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害死你爹！”
“你别提我阿爹！”他突然激动起来，冲过来拔剑抵着我的脖子，眼睛冲着血：“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就算死在沙场，也不该死在你们北国的阴谋之下！慕容心，他死在了本属于你我的喜宴上。这辈子，你死不足惜！”
他没有杀我，连剑都没有给我留下。
13
那年春天，我有了身孕。
苏恒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笨拙地将手放在我小腹，满眼的欢喜。
我心中也欢喜得很，天真地以为，我和苏恒会因为这个孩子，回到曾经。
“你可有什么需要的？”他对我还是那般冷落，只是看向我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许柔情。
“我想……吃你之前给我买的烧鸡。”
他微愣，失魂般点了点头，不几日，便带了过来，还是雨天，不过这次他带了食篮。
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没胃口？”他倒了茶递给我。
“只是觉得，没有当初的滋味了。”
话一出口，他却轻笑了一声，“物是人非，事事休罢了。”说完，他便随后将剩的扔了。
那几日，他日日都来，带了许多小玩意，还有些个小孩子的衣裳。
我看着他日渐舒展的眉头，壮着胆子问了他：“阿恒，我能回侯府吗？这儿，不适合孩子…”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这般问，抬头惊诧地看着我，“慕容心，你是安生日子过多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别说侯府，就算是这儿，让我阿姐知道，你也活不成。”他停了手里的活，突然抬头盯着我。
“慕容心，别忘了，你只是个妾。”
是啊，终究是我，痴心妄想。
自那之后，苏恒便很少来看我，不知过了多久，守卫带来的一碗落胎药和他的一句话。
“侯爷要娶当朝公主，让我转告您，你这样的人，是不配与他有孩子。”
我挣扎着，却还是被几个人强灌了进去。
血漫过我半个身子的时候，我躺在那里，感受孩子——那个我和苏恒的希望，正在慢慢离我而去。
他恨我，竟恨到这个地步。
我挨过了腹痛如绞，却没挨过自己的心痛。
睁开眼之后，我见到了苏恒。
“慕容心，守卫说，是你要他去买的堕胎药。”
他平静地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不知熬了几个夜晚。
“阿姐说的竟是真的。亏我还去和她说，要接你回府……慕容心，你有什么资格碰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不要他！”
他冲我吼着，我想张嘴，却怎么也张不开，只能看他撕扯着那些个孩子的衣服和玩具，发疯似地砸着。
字里行间，都是我找人买了堕胎药，我为了报复他的囚禁，我贪慕虚荣进不了王府，就杀了我们的孩子。
在他心里，我竟一直是这样的人。
以前为了长公主之位，如今为了富贵荣华。
“慕容心，你当真是个没有心的人……”他踉跄着走到门前，停住脚步，却不回头看我。
“我以后不会再来，但我依旧会让人，每日送金银玉器，华服霓裳与你，希望长公主殿下，永远，富贵无极！”
门关了，连带着外面的光。
孩子没了以后，苏恒再也没来看过我，我天天对着门，念着：“阿恒，阿恒。”
我也想明白了，这一切应是那位贵妃娘娘的手笔，是了，她怎么会允许我这样的人活着，又怎么会允许苏恒放弃驸马的尊位。
终于有一日，我听门外说今日小镇北侯娶了公主，举国同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有些困，在闭上眼睛的时候，那扇门终于开了。
穿着大红喜袍的苏恒抱着我，叫喊着大夫来看我，屋里忙做了一团。
“阿恒，阿恒……”我唤着他。当我伸出手，实在坚持不住要掉下去时，被他紧紧握住。
“慕容心，你不能死，这太便宜你了。”他恶狠狠地说道，转头又骂了那大夫几句。
“苏恒，你穿喜袍，原是这个样子，真好看。”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着，被他这样拉着手 ，觉得心安了很多。
“不重要了……”我将他的手握紧了一点，他离我总算近了一点。
“苏恒，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慕容心的心，是哪个心？”
苏恒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他划过的泪，是对我最好的安慰，我摸着他的脸，告诉他。
“苏恒，你记住，我慕容心的心，是一见倾心的心。”
我再没有力气去多说，最后看到穿了喜袍的苏恒，心愿也算是都了了。
闭上眼的一瞬间，苏恒呼喊着我的模样。
真的好像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真的，好像……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