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新事件 ■素材:陈旭东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日头偏西了,该收摊了。”我叹口气,开始收拾医馆里的药柜。
1982年的双溪镇,还保留着江南水乡古镇的模样。青石板铺就的街巷,两边是斑驳的老房子,屋檐下挂着的招牌,已经在风吹日晒中褪去了颜色。我的医馆,就在通往老码头的那条老街上。
我叫陈旭东,今年24岁,是这家“仁心堂”的老板。说是老板,其实也就是个赤脚医生。前两年学了些针灸推拿的手艺,再加上从老中医那里学来的一些土方子,开了这家小小的医馆。
六月的天,黄昏来得特别慢。夕阳的余晖透过木格窗,在斑驳的老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一边收拾着药柜,一边听着外面的蝉鸣。
“大夫!大夫在家吗?”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在的,请进。”我赶紧迎了出去。
来的是住在对面布庄的小丫头,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条小辫子,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婴儿肥。
“大夫,我娘说肚子疼,让我来请你去看看。”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说。
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叫杨雨薇,是布庄老板娘杨淑芬的女儿。杨淑芬今年27岁,长得很标致,但是性格有些忧郁。她丈夫张建国在染坊做工,但是好像酗酒成性,常常欺负她们母女。
拿上药箱,我跟着小姑娘往布庄走。布庄离我的医馆不远,就在老码头边上。江南六月的黄昏,河边的柳树温柔地垂着枝条,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可是,刚走到布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整天不务正业!我看你就是看上那个姓陈的了!”一个男人醉醒醉醒的声音传来。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肚子疼,让雨薇去请大夫看看。”是杨淑芬的声音。
“哼,装什么装!我早就看到你们眉来眼去了。整条街的人都在背后议论!”
接着就是“啪”的一声,似乎是有人被打了一巴掌。我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娘!”小丫头一下子冲了进去。
我也赶紧跟了进去。只见杨淑芬蜷缩在墙角,捂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张建国醉眼朦胧地站在她面前,看到我进来,眼睛一下子红了。
“来得正好!你们果然勾搭上了!”说着就要扑过来打我。
我赶紧躲开,说道:“张大哥,你误会了。我是大夫,雨薇来请我给嫂子看病的。”
“放屁!”张建国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砸过来。
就在这时,杨淑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女儿就往外跑。张建国一个趔趄,追了出去。
我也赶紧跟着出去。只见杨淑芬抱着女儿,跑向了老码头。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整个码头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
“站住!”张建国在后面追着。
杨淑芬跑到码头边上,突然停了下来。她把女儿放在地上,对着张建国喊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跳下去!”
“娘!”小丫头吓得大哭起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老码头这一段水特别深,而且水流湍急。这个时候跳下去,那就是送命!
“你敢!”张建国也吓了一跳,但是酒劲上来,还是大步走了过去。
“砰!”杨淑芬一把推开张建国,抱起女儿,纵身跳入了河中。
“不要!”我大喊一声,也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到码头边,纵身跳入了水中。
六月的河水并不冷,但是湍急的水流立刻就把我卷了进去。我拼命地向母女俩游去,只见杨淑芬紧紧地抱着女儿,但是很快就沉了下去。
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摸索着。终于,我抓住了一只小手,那是杨雨薇。我用力把她托出水面,大声喊道:“张建国!接住孩子!”
张建国这时已经酒醒了大半,赶紧趴在码头边上,接住了我推过去的杨雨薇。
我又赶紧潜下水去找杨淑芬。这一次找了很久,终于在水下摸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是杨淑芬的衣服。我用力把她托出水面,使劲地向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把杨淑芬弄上岸,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我赶紧给她做人工呼吸,按压胸口。
“淑芬!淑芬!”张建国抱着女儿,在旁边急得直跺脚。
过了好一会儿,杨淑芬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慢慢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我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码头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了,而且还紧紧地搂着杨淑芬。
“你。。。。。。”张建国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大家快来看啊!姓陈的和杨淑芬搂在一起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我赶紧松开手,但是已经晚了。
“原来真的有奸情!”张建国一把推开我,“你们故意演这么一出戏,就是想让我相信你们清白!”
“你。。。。。。”我想解释,但是张建国已经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我被他一拳打倒在地,鼻子里立刻流出了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早就觉得他们不正常。。。。。。”
“是啊,整天医馆布庄来来往往的。。。。。。”
“这下可真相大白了。。。。。。”
我狼狈地爬起来,看到杨淑芬被张建国拖着往家走,小杨雨薇哭着跟在后面。
从那天起,我的医馆就冷清了下来。整条街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背后指指点点。有人甚至还在我的医馆门口写了“奸夫”两个大字。
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因为我知道,比起我来,杨淑芬受到的伤害更大。常常能听到布庄里传来打骂声,但是谁也不敢去管。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正要关门,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门。
打开门一看,是杨淑芬。她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嘴角还带着血迹。
“大夫。。。。。。”她虚弱地说了一声,就昏倒在我的门口。
我赶紧把她抱进屋里,发现她浑身都是伤。我小心地给她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你这是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他。。。。。。”杨淑芬说着就哭了起来,“他今天喝多了,说要休了我,还要把雨薇送走。。。。。。”
我正要安慰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在这里!他们果然在一起!”是张建国的声音。
接着,医馆的门就被人踹开了。张建国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看到杨淑芬躺在病床上,更是暴跳如雷。
“好啊!大晚上的关起门来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张建国抄起门边的凳子就要打人。
“你们误会了!”我挡在杨淑芬面前,“她是来看病的!”
“看病?呵呵,大家都看看,这就是他们说的看病!”张建国指着杨淑芬身上的药布,“脱光了衣服看什么病?”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我还想解释,但是已经没人愿意听了。
那天晚上,我的医馆被砸得一塌糊涂。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更痛的是心里。
第二天,杨淑芬就带着女儿离开了双溪镇。而张建国,在第三天晚上喝醉了酒,被一辆过路的大卡车撞死了。
从此以后,我的医馆虽然还开着,但是很少有人来看病了。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每天看看医书,给偶尔来的病人看病。
就这样过了十五年。
1997年的一天,我正在收拾药柜,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请问,这是仁心堂吗?”
我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口。她约莫二十来岁,扎着马尾辫,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一丝稚气。
“是。。。。。。”我愣住了,总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
“陈大夫,还记得我吗?”年轻姑娘微笑着问道,“我是杨雨薇。”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十五年了,当年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
“你。。。。。。”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大夫,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杨雨薇走进来,眼睛里闪着泪光,“就是为了告诉您一件事:当年,就是您救了我和我娘的命。”
我沉默不语。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段往事早已经被我深深地埋在心底。
“其实,那天我娘是真的想寻死。”杨雨薇说,“因为她发现我爹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想把我送人。我娘受不了这个打击,才带着我跳河的。是您救了我们。”
“这。。。。。。”我有些惊讶。
“后来我娘带我去了上海,她在一家医院当护工,供我读书。我现在也是一名护士了。”杨雨薇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娘常常提起您,说您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却害得您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十五年了,终于有人还我清白。
“我娘也来了。”杨雨薇转身对外面喊道,“娘,您进来吧。”
门口走进来一个端庄的妇人。她穿着朴素的布衣,头发挽成一个髻,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眉眼间依然带着几分当年的风韵。
“陈大夫。。。。。。”杨淑芬站在门口,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我看着这对母女,一时间百感交集。十五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娘说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杨雨薇说,“我在镇医院找到了工作,娘准备重开布庄。我们要留在这里,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我摆摆手:“不用这样。。。。。。”
“陈大夫,这些年,我一直想当面向您道歉。”杨淑芬擦着眼泪说,“如果不是您,我和雨薇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您却因为救我们,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我看着窗外的夕阳。十五年了,双溪镇还是那个双溪镇,老码头还是那个老码头。只是人事已非,世事沧桑。
那些年的委屈和痛苦,是否值得?那些不解和误会,是否重要?在生命面前,在真相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门外传来阵阵蝉鸣,夕阳的余晖洒在老街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色。我突然觉得,这个瞬间,一切都值得。
“陈大夫,我想跟您学医。”杨雨薇突然说,“这些年,我在医院当护士,就是想学得更多,将来能帮您看诊。”
我看着这个曾经救过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心里泛起一阵温暖。
“好啊,医术这个东西,教会了别人,自己也不会少。”我笑着说。
“那,我也可以继续在这条街上开布庄吗?”杨淑芬怯生生地问道。
我点点头:“这是你的家,你当然可以回来。”
杨淑芬破涕为笑:“谢谢你,陈大夫。这些年,我一直。。。。。。”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杨淑芬回来了?真的是杨淑芬回来了?”
“快来看啊,十五年了,她们母女终于回来了!”
我们走出医馆,只见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当年那些看热闹的人,如今都已经老了许多。他们看着杨淑芬母女,脸上都带着愧疚的表情。
“淑芬啊,这些年,我们。。。。。。”王婶欲言又止。
“是啊,我们都错怪陈大夫了。。。。。。”李伯也低下了头。
杨淑芬摆摆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和雨薇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大家,陈大夫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们母女早就。。。。。。”
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陈大夫,对不起啊。。。。。。”街坊邻居纷纷向我道歉。
我笑着摇摇头。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带走一切,也能还原一切。
当天晚上,街坊邻居非要在老码头帮我们摆了一桌酒。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脸红红的。
“陈大夫,我敬你一杯。”杨淑芬端起酒杯,“这十五年,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不容易吧?”
我抿了一口酒,看着码头边的江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当年跳下去救人的地方,如今已经修建了新的栏杆。
“其实还好。”我说,“总要有人守着这个地方。”
杨雨薇在旁边听着,突然说:“陈叔叔,你为什么这些年都不结婚啊?”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也许是因为心里放不下什么,又或者,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傻丫头,这种事情哪能问得这么直接。”杨淑芬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
月光下,我看到杨淑芬的脸微微发红。这个当年的俏寡妇,如今虽然添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是眉眼间的那份温柔依旧。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问个明白。”我笑着说,“就像当年救你们,也没想那么多。该做的事情,就去做了。”
夜色渐深,街坊邻居们都散去了。我们三个人还坐在码头边,看着江水静静流淌。
“陈大夫,我想把布庄重新开起来。”杨淑芬说,“就开在你医馆对面,和以前一样。”
我点点头:“好啊,到时候我们又是邻居了。”
“那我就能经常来找您学医了。”杨雨薇高兴地说。
我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温暖。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十五年的时光,带走了误会和伤痛,留下的是理解和感恩。
后来,杨淑芬的布庄果然开在了我医馆对面。杨雨薇每天下班后都会来找我学医,她学得很认真,也很用心。
街坊邻居们看到我们,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异样眼光,取而代之的是尊重和愧疚。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想起那个跳入河中的瞬间。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这么做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因为这世上,总要有人相信善良,总要有人坚持正直。即使要为此付出代价,即使要忍受误解,也值得。
现在,每个傍晚,我都会站在医馆门口,看着对面布庄的灯光。杨淑芬常常会端着一碗热汤过来,说是给我补身子。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碗汤,更是一份认可,一份感恩,一份迟来十五年的温暖。
有时候,看着杨淑芬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我会想,也许余生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也很好。
毕竟,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细水长流的温暖。
就像这条静静流淌的江水,就像这座古老的小镇,就像我们的人生,终究会找到它该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