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婉，今年35岁，在城南经营着一家叫"花时"的精品花店。离婚三年，我习惯了每天清晨五点去花卉市场进货，午后窝在玻璃花房里修剪玫瑰刺，傍晚看着最后一丝天光从绣球花瓣上褪去。

七月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我正在给新娘手捧花做最后定型时，风铃突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抬头就看见李默的深灰色西装下摆正在滴水，他身后跟着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姑娘，裙角沾着泥点。

"要一束向日葵。"他的声音像浸了雨水的绒布。我握着花剪的手指突然使不上力，三年前民政局门口他也是这样说的。那天我摔了婚戒，他蹲在梧桐树下一片片捡拾碎钻，指腹被划得鲜血淋漓。

年轻女孩踮脚去摸雏菊的绒毛："李总，您太太真会挑花。"我的剪刀"当啷"砸在大理石台面，黄玫瑰汁液溅上婚纱画册里我们十年前的结婚照。

扫码付款时，收银机突然播报："亲密付账户李默支出288元。"空气凝固成琥珀，这个三年前就该解除的绑定，此刻正在女孩惊诧的目光中灼烧我的脸。

暴雨在深夜转为绵密的雨丝，我蜷在飘窗上翻看旧手机。2018年6月15日23:47的短信刺痛视网膜："婉婉，今晚要陪客户，不用等门。"而云端相册里，许妍上周发来的偷拍照中，李默正扶着穿米色连衣裙的女孩走进产科医院。

风铃又在响。李默苍白的脸贴在玻璃门上，指节叩击声越来越弱。当我冲过去时，他栽倒在我怀里，嘴角渗出的血在白色衬衫上开出一串红山茶。

"小细胞肺癌...三年前就确诊了..."抢救室外的护士递来染血的病历本。许妍踩着高跟鞋冲过来撕扯我的头发："现在知道哭了？当年他为了不拖累你，求我在酒店拍那些暧昧照片..."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李默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我扑过去听见他气若游丝："向日葵...种子在玄关..."那是离婚时我唯一带走的东西。

第七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ICU的百叶窗时，他枕边的黑陶花盆里冒出了鹅黄色嫩芽。心电监护仪拉出漫长悲鸣，我握着他冰凉的手，终于看清那些刻意被误解的深夜来电，那些伪造的酒店发票，那些他亲手导演的背叛戏码下，藏着怎样鲜血淋漓的深情。

葬礼那天暴雨倾盆，许妍把牛皮纸袋摔在我面前时，咖啡渍正在李默的病历本上洇出模糊的咖啡渍。"他最后半年都在仁和心理诊所，"她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戳向泛黄的诊疗记录，"看看你丈夫是怎么被逼疯的。"

2021年3月15日的记录刺痛眼睛：「患者出现幻痛，坚持在肿瘤科病房培育向日葵。提及妻子时心率骤升至140，要求注射镇静剂。」我想起离婚前夜，他凌晨三点在阳台埋种子，月光照亮他后颈的冷汗。

"李太太？"穿米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墓园，怀里抱着黑陶花盆。她褪去那天的精致妆容，露出眼下的青黑："我是癌症互助会的林晓棠，李总资助我们三年了。"她解开丝巾，脖颈处蜈蚣般的疤痕蜿蜒进衣领。

花盆在雨中泛着幽光，内壁凹凸的刻痕突然让我想起什么。当指尖触到第三道划痕时，李默沙哑的嗓音穿越雨幕："摩斯密码课...是你说想学来传情话的..."那年我们在天文馆约会，他用手电筒在穹顶打出「Marry me」。

急救那晚的监控录像显示，林晓棠是举着化疗药袋追到花店的。画面里李默蜷在店门口咳血，却死死护住怀里沾血的向日葵："要新鲜的...婉婉过敏季要到了..."

我砸开尘封的玄关木盒时，向日葵种子早已风干成褐色的泪滴。手机突然震动，云端同步了他临终前上传的加密文件夹。2019年12月24日的视频里，李默戴着呼吸面罩轻笑："婉婉，今天癌细胞爬到脊椎了，但基金会刚救回第38个病人。"

镜头忽然转向病房窗户，我正抱着花材从楼下经过，围巾被风吹成飘摇的旗帜。他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在雾气上画了颗歪斜的心："要赶在春天前让你离开啊..."

林晓棠带来的捐赠证书堆满整个工作台，每张都印着「以陈婉女士名义捐赠」。最底层的信封里滑出产检报告，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许妍」。"李总让我假装怀孕，"她抚摸那道狰狞的手术疤，"他说这样你才会死心。"

暴雨在第七天夜里停了。当我将解码后的摩斯电文输入天文馆系统时，整个穹顶突然铺满向日葵星云。他设定的自动程序在午夜启动，投影在我们初吻的座位刻下一行光斑：「这宇宙的每颗光子，都替我继续爱你。」

黑陶花盆终于在今晨裂开细缝，嫩芽蜷缩的叶脉里藏着手写纸条。化疗药物让字迹晕染如泪痕：「原谅我用冬天的方式爱你，把所有的春意都埋进沉默的冻土。」

我抱着花盆走进慈善晚宴时，许妍正挽着新男友接受采访。她耳垂上的碎钻婚戒闪过冷光，那正是我当年摔碎的那枚。李默的遗嘱律师在此时递来视频——他在最后一次化疗前录的：

"记得帮我把向日葵种到儿童病房天台，孩子们说想看真正的星星。"他笑着咳嗽，血点滴在蓝条纹病号服上，"我偷藏了你一缕头发，放在胸口袋位置...这样每次抢救时，都能贴着心口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