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的处世哲学:石奋无功无才却位居高位,全凭一个“谨”字

平民历史 2024-03-19 02:42:51

在《史记》中能够挤入“列传”的都是各方面杰出的代表人物,或为将,或为官,或学术研究,或卜筮经商,或游侠刺客,或望族后代……总而言之为各行业状元之才。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万石君石奋便是如此。

石奋发迹历史可以追溯到前205年,而后历经汉高祖、汉文帝、汉景帝三代,直到晚年辞官归老,绝对是汉初政坛的不倒翁。

但论军功,高祖功臣侯榜上无名;论家世,非名门望族,“家贫”;论才能,“无文学”,政治上毫无建树……石奋凭什么进入司马迁的“青眼”呢?

读遍《石奋、卫绾等列传》发现,其实就一个“谨”字。“谨”字在《古代汉语词典》释义较多,主要有以下六种:小心,谨慎;慎重,重视;恭敬;善;严禁,防止;严密。

石奋的“谨”表现了为人处世的态度——“小心,谨慎”;当然身处官场,其中不缺乏“恭敬”的成分。

石奋因为恭谨,虽然没有亮眼的政绩却也熬到了“诸侯相位”;因为“驯行孝谨”,四子皆官至二千石;因为家风孝谨,子孙十三人相继为二千石官吏……看看司马迁是如何记叙“庸才”的。

论出身,平凡的“三无”

“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司马迁介绍石奋明确并非名门望族。“赵亡,徙居温(今河南温县)”,秦灭赵之后,石奋跟随家人迁居到温地。

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石奋搬家后,命运随之改变了。

“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河南北部)”,前205年,刘邦从关中向东进攻楚都彭城经过河内时,石奋加入了汉军。“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当年石奋年仅十五岁,给刘邦当了勤务兵。

“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刘邦对石奋进行“面试”,特别受用石奋恭敬的态度,就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呐?”司马迁为介绍石奋家世背景,不排除假设这个面试场景的可能。然而,“恭敬”则是石奋贯穿始终的关键词。

“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石奋回答说:家中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娘。家境贫寒,还有一个姐姐没有出嫁,她弹琴不错。从石奋家境介绍来看,既非名门望族,也不是贵族后裔,而且十分贫穷。

刘邦问是否愿意追随,石奋表示定当竭尽全力。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抉择很重要。石奋的选择注定了一生的幸运。

“于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美人”是古代皇帝妻妾中级别较高的一类,刘邦娶了石奋未出嫁的姐姐。“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石奋全家沾姐姐的光搬迁到长安城中外戚居住的地方。

“以奋为中涓”,石奋被提拔为“中涓”。“中涓”虽是洒扫庭除的小官,却是皇帝近侍。无疑这也是享受了外戚的待遇。

“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石奋从刘邦到汉文帝时,竟爬升到大中大夫。“大中大夫”,郎中令的属官,掌议论。

石奋的“功劳”是什么呢?

要说军功,石奋追随刘邦,若有军功肯定会上功臣榜;而汉文帝时代军功机会也不会多。从司马迁记录来看,石奋的“功劳”与这些无关。

要说政治建树,从刘邦到刘启奉行清净无为,“萧规曹随”便是例证,所以政治作为根本不可能。

要说治世才华,可石奋“无文学”。“文学”指文章典籍,石奋对诸子百家学说一窍不通。

所以,石奋的“功劳”纯属子虚乌有,官场爬升的关键是混资历。当然,还有必不可缺少的“才干”:“恭谨无与比”——恭敬、谨慎没有人可以比得上。

万石君,四子皆尊宠

汉文帝时,原太子太傅东阳侯张相如免职回家。“选可为傅者,皆推奋”,汉文帝继续给太子刘启(即汉景帝)选老师,大家一致推荐石奋。

“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汉景帝即位后,石奋为九卿之一。“九卿”为次于“三公”(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中央各部门的高级官吏。

“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石奋四个儿子,老大石建、老四石庆,而老二、老三没有什么名气或者事迹,又或者遗失了姓名以“甲、乙”代替。四子因为“驯行孝谨”,做官到了“二千石”。

汉朝官吏领取俸禄不是结算工资,而是直接发粮食。顶级的“三公”及大将军的俸禄号称万石,其次,九卿、诸侯相、各郡太守等官吏为二千石。

从俸禄来看,石奋四子都位居高官,与九卿相当。而“驯行孝谨”则是操行评语,可以理解为品行端正,孝顺父母,办事谨慎。

所以汉景帝感慨说,“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石奋及四子的俸禄加起来正好凑足了一万石,这便是石奋的“万石君”称号的由来。

“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当石庆做丞相时,在子孙中从小官到二千石的共有十三人。“及庆死后,稍以罪去”,到石庆死后,有些子孙因犯罪而被免职。“孝谨益衰矣”,孝顺谨慎的良好家风越发衰落了。

虽然,司马迁对石奋一家揶揄嘲弄不断,但在落笔结尾之际仍推崇石奋“孝谨”的家风。只不过,石家在政治上无作为,对他们“尸位素餐”又有些不耻。

“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汉景帝即位之后,对近在身前的“帝师”石奋有些忌惮,所以打发到外地辅佐诸侯王去了。以石奋的性格,无论是一板一眼的恭谨,还是条条框框的规矩,对汉景帝来讲简直就是压迫,束缚的喘不过来气。

“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汉景帝晚年,石奋拿着上大夫的俸禄回家养老。一年中定期朝会时,以大臣的身份参加朝见。

石奋熬死了刘邦,熬过了汉文帝刘恒,熬走了汉景帝,的确是高寿之人。然而,石奋缺少孝惠帝、吕后当政期间的记录。吕后如何对待石奋的姐姐呢?石奋又是怎么躲过吕后杀戮呢?司马迁虽然都没有说,大概因为“谨”,躲过了灾祸。

为人父,言传与身教

“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已成年的子孙在身边时,即使是闲居在家,他也要穿戴整齐,显示出严整的样子。“童仆如也,唯谨”,连仆人们也都非常恭敬,特别谨慎。如此家庭氛围能培养孩子们什么?这点确实值得思考。

“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石奋的子孙辈做了小官,回家探亲,他一定要穿着“朝服”接见,从不直呼其名,而是以官职称呼。此举旨在培养子孙习惯,谨慎对待同僚。当然,石奋可以借机观察子孙接人待物是否存在差池。

“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子孙中但凡有人犯了错,万石君既不打也不骂,而是坐在侧旁的座位上,绝食“抗议”。“然后诸子相责”,其他的子孙就会批评那个犯错的。“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再通过族中长辈求情,犯错本人裸露上身表示认错,并表示坚决改正才可以。

子孙犯错,石奋既没有指明错误,也不是指导如何改正,而是绝食逼迫他们批评和自省。作为太子太傅,石奋是否如此逼迫刘启反躬自省呢?不过刘启的任性、顽劣证实了石奋教导无方。

“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每经过宫门,石奋必定要下车小步快走;在路上看见皇帝的车马必定起身致礼。“必式”是指扶着车厢前的横木,“下车”、“必式”表示敬意,“路”通辂。

石奋被推荐为太子太傅证明了两点:其一,教导太子需要的是石奋的人品,而不是学问;其二,刘启同学难以教育,不然东阳侯张相如也不至于免职。

石奋如此恭敬有礼却没有教育好太子,或者说榜样示范作用不够。毕竟,刘启才不会在乎石奋绝食抗议。在司马门太子刘启被张释之扣留说明太傅管教失职,当然也说明了刘启太顽劣难以驯化教育。

“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万石君因为家风“孝谨”在所居住的郡国出名。“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即使是齐鲁行为诚朴的诸多儒生,大都自愧不如。

家风,是一个家庭最宝贵的财富。良好的家风,对下一代有着深远的影响。万石君“孝谨”家风对儿孙的影响较大。汉初军功选拔官吏退出后,举孝廉成为选拔官吏的途径,所以万石君家能够“尊宠集门”。

为人臣,不言而躬行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前139年,王臧因为推崇儒学而获罪免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郎中令”皇帝侍从、警卫最高指挥官,相当于御林军统领;“内史”则执掌京师事务。由此来看,石建、石庆两兄弟备受信任。

“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皇太后认为儒生言语浮夸不够朴实,而万石君一家不善言谈,却身体力行的做事。当时,汉武帝刘彻虽然继位,却仍受制于皇太后。所以,石建、石庆受皇太后信任。

“皇太后”即窦太后,刘彻的奶奶。这位老太太“好黄帝、老子言”,所以无论是汉景帝还是太子刘彻,包括窦姓贵戚都被迫读《黄帝》、《老子》。而石家受尊宠得益于“谨”——不多事、不多言,老老实实的干事或者不做事,“宁可无功也不可有过”。

恭敬、谨慎固然是一种美德,但是过于恭敬、谨慎则就不美了。

“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皇帝偶尔赐石奋美食,石奋一定要磕头谢恩,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享受美食,如同在皇帝跟前一样。

“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郎中令石建向汉武帝进言,要屏退他人再汇报,言辞恳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在朝堂讨论时,跟“哑巴”一样不说话。

石建还曾呈报奏折,奏折批阅之后,石建发现自己写“马”字少了一笔。“‘上谴,死矣!’甚惶恐”——皇帝怪罪下来,那就罪该万死,石建表现得万分惊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他在处理其他事情时,态度也是如此谨慎。

石建的谨慎转化为十足的奴才相。“是以上乃亲尊礼之”——因为这样皇上便亲自对其表示尊敬,并以礼相待。

“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石奋四子石庆为汉武帝太仆。“太仆”为九卿之一,负责皇帝车驾,即皇帝司机。从负责京城治安的内史到太仆,石庆这是又升官了。

“御出,上问车中几马”,给皇帝驾车出行,皇帝问几匹马拉车?“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石庆举起马鞭数马,再举手回答六匹。“庆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石庆在几个兄弟中最爽快简练的,然而还这么仔细。

司马迁言辞简约但描写细腻,对石奋父子活灵活现的“表演”,嘲讽意味十足。

为人子,孝道即官道

“不知其父,视其子。”通过儿子的表现或可窥见其父为人。

“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石奋子孙都恪守孝道,其中长子石建最孝顺,比石奋有过之而无不及。“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元朔五年即前124年,前205年石奋十五岁,如此推算石奋九十五岁辞世,这或许是孝道的福报吧。

“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石建对石奋之死悲哀哭泣,靠手杖才能行走。“岁余,建亦死”,一年之后石建也撒手人寰。

“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石建年龄很大头发已花白了,然而万石君石奋仍然健在,无病无灾。其实,石建按估算已逾古稀,在这个年龄老去也是寿终正寝。

司马迁将石建之死附于石奋死后,好像是因悲伤过度而亡故。司马迁如此安排虽然牵强,不过为烘托石建之孝。

石建在郎中令任上,隔五天休假回家探亲。“入子舍窃问侍者”,石建先到小房子私下里询问仆人父亲的情况,然后“取亲中裙厕牏,身自浣涤”。“中裙”是内衣裤,“厕牏”是便器。石建经常偷偷地为父亲洗涤内衣和冲洗便盆,“不敢令万石君知”。

“万石君徙居陵里”,石奋全家从外戚居住地搬出,并未因官位显赫而而招摇过市。

“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石庆在外喝醉了酒,回家到了大门口没有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石奋听说之后,坚决不干了,绝食。马车开到家门有炫耀之意,这是石奋不能容忍的。

“庆恐,肉袒请罪,不许”,石庆害怕了,对自己过错愧疚,所以裸露上身“负荆”请罪,但是石奋并没有因此原谅他。“举宗及兄建肉袒”,全部族人以及石建为石庆请罪。

石奋当着全族道:“内史是权贵之人。进入乡里,乡里的长者都要避开让路;而内史却坐在车中自在逍遥,这是应当的。”父亲的讥讽犹如打脸。“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此后石庆和其他孩子进入里门,下车,小步快走回家。

这就是石奋的孝道以及道德绑架的教育方式。石奋教子体现的是谨慎做人,不张狂、不招摇、不炫耀,低调做人。而石庆请罪则表现出做子女的孝顺,对父母教诲坚决遵从。

但是,石奋捆绑着孝道苛刻教育,所以子孙一个个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偏执。或许正是谨小慎微,所以石家能够屹立政坛不倒。

论政绩,碌碌而无为

元狩元年,即前122年,石庆从沛县太守转任为太子太傅,七年后又升为御史大夫。元鼎五年,即前112年,丞相有罪被免职,石庆从御史大夫升任丞相。

此时,汉武帝对外四处用兵,对内巡狩封禅,所以“公家用少”——国库缺钱了。因此,桑弘羊等致力于增加财政收入,王温舒等严厉执法,倪宽等发展推广儒学,九卿互相配合治理国家。但是,“事不关决于丞相,丞相醇谨而已”——许多事情都不取决于丞相,丞相只是唯唯诺诺,恭谨小心处世罢了。

司马迁毫不讳言石庆丞相只是摆设,“在位九年,无能有所匡言”——任丞相九年,没有任何建言献策。

石庆大概也不想“尸位素餐”,曾想惩治皇上的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的罪行。岂料,“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不仅没有治服对方,反而因此受到惩罚,最后不得不花钱赎罪。

元封四年中,关东难民有二百万人,没有户籍的流民有四十万,公卿们打算迁徙安置到边境。“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汉武帝认为石庆年老谨慎,不能和他商议国事,于是便赐他告老还家。

石庆对自己不能尽职而感到惭愧,于是留了一封辞职信,内容如下:

“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驾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愿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承蒙皇帝宠信得以位居丞相,可自己才能低劣不能辅佐陛下,以致城郊仓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罪该处死,皇帝不忍心处治我,我愿归还印信,告老还乡,让位给贤人。”

汉武帝看了石庆的信,回复了道:“粮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你却要请求迁徙他们,社会已动荡不安,国家将发生危机。你这时候却想辞职,你要把责难归结到谁身上呢?”

石庆见信惭愧不已,辞职想法只好作罢。“遂复视事”——又重新回道丞相岗位继续干活,实际上是“背锅”。因为汉武帝在位期间,丞相更换频繁。

“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石庆除了细扣律法条文周密谨慎之外,并没有大作为和替百姓考虑。

此后又过了三年,在太初二年,即前103年,石庆去世,赐谥号恬侯。石庆次子石德继承了爵位。石德位至“九卿”之一的太常,因为触犯了法律而判处死刑,“赎免为庶人”。

石家,从此荣宠不再。

结束语:

司马迁对石奋的记叙不厌其烦地使用了“谨”字:“恭谨无与比”、“驯行孝谨”、“唯谨”、“孝谨”、“谨慎”、“醇谨”、“老谨”、“文深审谨”……所以说“谨”字便是石家的传承因子,小心谨慎,低调做人,不多事,不做事,碌碌无为……如此保持政坛不倒。

这未必是司马迁所推崇的。

“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石奋恭敬无比“作秀”表现出“庸才”的迂腐;“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石建的虚伪暴露了皇帝的“伪善”;“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石庆的小心拘谨显示出一副忠诚的奴才相。

万石君一家不学无术,谨小慎微,虚伪矫饰,无耻可笑之至。万石君的出现纯粹是封建专制产物,皇帝需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才。正是由于庸才、奴才占位,从而阻挡了有才干的人“百无一用”。

司马迁大费笔墨嘲笑石奋一家,安排在冯唐传记之后,从顺序的排列上也值得琢磨其良苦用心。

自古以来,孟母三迁、岳母刺字、画荻教子等诸多教子有方的佳话,《三字经》称颂“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戏剧《打金枝》对郭子仪忠厚传家的演绎……石奋“孝谨”家风没有流传,或许源于司马迁的讽刺和揶揄,说唱者鄙视万石君一家奴颜卑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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