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我嫁进侯府做续弦。
一生操劳无数,贤良淑德。
死后全府上下无一不哀伤,人人怀念。
就连府中小妾也哭倒在我灵前。
按理说我这一生也算圆满,可重来一世,我还是鼓足勇气向侯爷提了和离。
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
继子觉得我无理取闹,与我置气。
侯爷认为我忤逆他,冷落我于院中。
父亲更是扬言和我断绝关系,将我扫地出门。
唯有那从青楼里来的小妾,半夜抱着银两,敲响我的窗。
「夫人,奴家带您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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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和谢琰提和离的那天,是个平静不能再平静的日子。
「和离?」
谢琰不可置信的反问。
他刚从榻上下来,此时正伸着手,任由我替他穿衣。
我极为熟练的替他系好腰带。
抬起眼,不卑不亢道。
「嗯,侯爷,我们和离吧。」
谢琰原是我的姐夫,他大我整整十岁。
十六岁那年,嫡姐产后大出血,留下一儿一女,撒手人寰。
爹娘担心幼子无人照顾,于是,迫不及待的将我嫁了过来做续弦。
我嫁进来时正值嫡姐丧期。
所以谢琰没有给我办婚礼,就一顶小轿,将我送进这方方正正的承德侯府。
排面连妾都不如。
后半生,我再也没有走出去。
规规矩矩的做了一辈子的侯门主母。
谢琰皱着眉打量了我许久,他眸中含着不悦。
「为什么要和离?」
顿了顿,他又道。
「你还在因为舒儿置气?」
「她是有些骄纵,但你不是已经罚过她了?看在她刚诞下麟儿的份上,莫要再计较。」
「林鸢,你是主母,不该有那么大的妒性,从前你都做的很好,今日怎么回事?」
谢琰口中的舒儿叫沈舒,是府中的二姨娘。
她对谢琰有救命之恩,因此,谢琰对她很是宠溺。
宠溺到有些无法无天,生了孩子后更加猖狂。
前段时间,她仗着孩子百日宴,从我库房中夺了一对流苏金凤钗。
那凤钗,按理说只有我能戴。
她却堂而皇之的戴在了她头上,更是在宴上将酒故意泼在我胸前衣襟上,让我当着众宾客的面失礼。
此乃奇耻大辱。
而谢琰则是无动于衷,我忍着气回房换了衣服,再回到宴上时她已经抢了我的位置。
事后,我念在她孕育有功的份子上,只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俸,抄书三遍。
谢琰还以为我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殊不知他眼前人早就换了个灵魂。
我重生了。
2.
我摇了摇头,平静道。
「候爷,不是置气,是我累了。」
「累?」
闻言,谢琰眸子里闪过寒光,他大声训斥道。
「你是侯门主母,府中事务全靠你打理,怎可轻易喊累?」
「更何况,你头上的珠钗,脖颈手腕上的镯子,身上穿着的云锦,如果不是因着你的身份,你配享用?」
「女子为妻本就该如此,怎的就你娇生惯养?」
我垂头不语。
谢琰没体会过当家主母的苦,他不会理解我。
见我梗着脖子不说话,谢琰冷声道。
「既然你累,那便待在梨香院中好好休息。」
「掌管府中一事交由舒儿代劳。」
谢琰面色铁青,愤愤离去。
身边宋嬷嬷焦急道。
「哎呀夫人,你怎可如此糊涂!」
我一概不理。
她们不懂,我不是糊涂。
我很清醒。
说实话,我这个侯门主母做的很成功。
我与谢琰夫妻和睦,一生操劳无数。
侯府被我管理的井井有条,京城内无人不知,承德候府中有个好主母。
就连当今圣上也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亲自为我写下「贤良淑德」四字。
府中一共五个孩子,两子三女。
嫡子朝中做官,庶子边疆打仗。
嫡女入宫为妃,剩下的两个女儿一个为安王侧妃,一个为寒门状元郎的正妻。
我殚精竭虑的教导他们,为他们每个人都铺好了路。
在我的管理下,侯府日益繁荣昌盛。
所有人都幸福,只有我一人委屈求全。
那年我十六岁便嫁进侯府当了主母,什么都不懂。
每个人都在告诉我,我是主母,不该生气吃醋,不该没有礼数,更不该乱发脾气,万事皆要以大局为重。
我像案板上的面团,在他们手中任意变换着不同形状。
我是谢琰的妻子,府中子女的额娘,承德侯府的当家主母。
唯独不是我自己。
夫君和我相敬如宾,但他从不会对我说些体己话,我们之间的相处更像将领与士兵。
子女表面上恭恭敬敬,可背地里怒骂我严厉古板没有人味儿,甚至偷偷给我起外号,骂我母夜叉。
沈舒更是仗着谢琰的宠爱对我数次冒犯,妄想取而代之。
府中下人,府外田地铺子,京城里的人情世故。
桩桩件件都需要我费心。
偌大侯府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可背后却是一地鸡毛。
繁琐的生活让我感到枯燥。
前世一生我都在想着逃离,好不容易熬到断气。
结果一睁眼,我又重生了。
重生在我嫁进侯府后的第五年。
或许上天也在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一次,侯门主母,谁爱当谁当!
3.
主母一职交由沈舒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当天下午,沈舒就带着一群丫鬟小厮大摇大摆的走进我的院中。
「昔日你入王府担任主母,我还以为你当真能胜任,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才过去两年,就得了侯爷厌恶。」
奚落声音响起。
我放下手中绣帕,抬头望去。
玫红色衣角摇摆,沈舒鲜艳的扎眼,我望着她头上那对招摇的金凤钗,眯了眯眼。
「拿了章就走吧。」
话落,我招了招手,命下人将主母印章递给她。
沈舒眉头一挑,似是没想到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这个章。
她对主母的位置垂涎已久。
沈舒是尚书府家的二小姐,自幼同谢琰一同长大。
按理说她这个身份该当正妻,但谢琰一方面觉得她不够成熟稳重,担当不了的主母大任,一方面想于林家结交,于是,嫡姐嫁了过来。
嫡姐死后,爹怕坏了谢林两家的交情,急匆匆的就把我嫁了过来。
但落在沈舒眼里,就是我这个小小庶女压了她一头。
她原本就仗着谢琰的宠爱嚣张跋扈,现下我抢了她主母之位,她更是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我同她,早就水火不相容。
沈舒拿着章走了两步,忽然凑近我。
她的眼神如同猎鹰,死死盯住猎物,嗓音犹如毒蛇吐信,喑哑潮湿。
「林鸢,你家世比不过我,美貌也不如我,就连入府时间也没我长,可凭什么你一嫁进来就是当家主母?」
「我好不甘心啊……这么多年,你个贱人一直同我争抢侯爷的宠爱,现在你终于被侯爷厌弃,你放心,我定会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话落,她狠狠掐住我的脸,阴狠道。
「侯爷欣赏你管家之才,我倒要看看,破了相的夫人,还如何再管家。」
沈舒手上戴的护甲紧紧贴着我脸颊,压的我生疼。
而我挑了挑眉,丝毫不惧。
「朝中何时有的规矩,一个姨娘也敢越俎代庖教训夫人。」
「你当候爷死了吗?」
我狠狠抓住她的手,甩开。
目光凌厉。
「沈舒!我告诉你,只要我当这主母一日,候府就容不得你放肆。」
4.
我只不过是轻轻一推。
下一秒,沈舒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倒在地上。
我拧眉看着她装模作样,直到谢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才知她是故意陷害我。
呵,真是愚蠢的手段。
可偏偏,有人眼盲心瞎。
「怎么回事?」
谢琰快步走到沈舒身边,朝她伸出手。
沈舒的眼泪唰唰往下掉,她嗓音柔弱。
「王爷~奴家听闻姐姐与王爷生了些间隙,因此特意来宽慰姐姐,可还没说两句,她就直接将奴家推倒在地。」
「王爷,您可一定要为奴家做主啊~」
「是吗?」
谢琰的视线含着威压,直勾勾的盯着我。
他沉着一张脸,周身气场强大,径直走到我面前,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扇了我一巴掌。
我被扇偏了头。
心间紧绷着的弦猛然断裂开来。
这巴掌带着怒火,带着警告,实实在在的落到了我脸上。
与女人间的小打小闹不同,谢琰没收着力,我的脸颊很快肿起。
又痛又麻。
「林氏,你可知错?」
此错非彼错。
我知道谢琰在问什么。
但我仍然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奴家无错。」
谢琰眯了眯眼。
「本侯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错?」
空气中气氛焦灼,屋内所有丫鬟都低垂着头。
我手指紧紧握住帕子,压住颤抖的身体,一字一句道。
「奴家……无错。」
谢琰冷笑出声。
他浑身散发着深戾冷漠的气息,墨深的瞳仁紧紧盯着我。
「好!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自今日起,夫人禁足梨香院中,不得离开半步!」
待谢琰走后,我猛然跌坐在地上。
浑身发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往外冒着虚汗。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一直以来,我所接收学习的都是这种古板思想。
现在是我第一次反抗谢琰。
我压住扑通乱跳的心脏,抚上高高肿起的脸颊,劫后余生般笑了出来。
只挨了一巴掌而已,我还以为谢琰会用尽酷刑折磨我。
一旁的宋嬷嬷不知所措,嗓音哽咽劝道。
「夫人,您这是何苦啊?」
我擦去她眼角的泪,笑的真情实意。
「嬷嬷不哭,我心中有数。」
这只是第一步。
我深知自己主动提出和离会惹怒谢琰。
但……我早已做好准备。
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不绝会再留在府中做主母。
这无趣又满地阴湿的承德侯府,我待够了。
5.
沈舒没办法动我,便在衣食住行上苛待我。
禁足不过两日,丫鬟从厨房里端来的东西就已经是残羹剩饭。
第三日,更是直接送来了馊食。
宋嬷嬷气红了眼。
「这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平日里夫人待他们不薄,如今夫人受难,竟如此折辱您。」
我拍了拍嬷嬷的手,轻声安抚。
「没事。」
「咱们要做的,只有等。」
随后从妆匣中拿出一两银,递给她。
「叫人去外面买些来,我想吃街西头的烧鸭。」
比烧鸭先来的是继女谢柔的哭声。
「娘……额娘……我要额娘呜呜呜呜……」
先闻其声。
我扭头看去,之间院中来了一群人,奶嬷嬷抱着哭闹的谢柔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沉着脸的继子谢怀竹。
「见过夫人。」
嬷嬷脸色为难的看向我。
「夫人……小姐她一直哭着要找您……」
「已经闹了三天了……」
大人尚可忍耐,但她毕竟是稚子。
我叹了口气,伸出手。
「给我吧。」
谢柔如今五岁,自我嫁进侯府后,一直亲力亲为抚养着她。
她对我很是亲近。
可后来,她爱上了一穷酸书生,与我反目成仇。
那书生荒淫无度,借着学习的理由去花楼,隔三差五的管她要钱。
谢柔沉浸在温柔乡里。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书生却想哄着她生米煮成熟饭逼我妥协。
我气昏了头,将此人抓去给侯爷处理。
侯爷勃然大怒,打杀了那书生,还欲将谢柔送去尼姑庵静修。
我舍不得,用尽关系打点,将她嫁给了那年的状元郎。
却没想到她嫌弃夫家清贫,记恨上了我。
前世临死前,她红着眼朝我嘶吼。
「如果不是你,钱郎又怎么会死?我又怎么能嫁给一个不爱之人独守院中,你毁了我的一生!」
「外祖父怎么把你送来当继母,你一点也不心疼我!若是我娘还活着,她怎么舍得我去吃苦?」
在我怀里,谢柔很快止住了哭声,此时,继子谢怀竹皱着眉头道。
「母亲,您已经七日没来青竹苑了,伺候我的林嬷嬷偷吃我的糕点,夫子早上给我上课时有些松懈,就连孩儿最喜欢的马术课今日也没上。」
「孩儿的生活一片混乱,您却在这里躲清闲?」
谢怀竹皱着眉,满脸不悦。
这幅模样,和他爹倒是如出一辙。
父子俩同样都是只需要我的付出,而不在意我的情绪。
看着他的脸,我不由自主又叹了一口气。
前世,我看着谢怀竹从八岁长到二十二岁娶妻生子,又帮衬着他到孩子长大。
可一直到死,他都不愿意与我多亲近。
在他心里,仕途,学业,谢琰谢柔都比我重要。
即使我再怎么为他着想,他都只会理所当然的接受,然后说一句。
「辛苦了。」
是辛苦了,而不是多谢母亲。
或许他从未将我当过母亲,他嫌弃我是庶女,地位卑微。
或许,我在他眼中和府中的奴才无甚区别。
6.
我抬起眼,第一次冷冰冰的注视着他。
「小侯爷难道不知,如今府中做主的是沈姨娘吗?青竹苑中的事,来找我做什么?」
谢怀竹急了,「不找你找谁?」
「你是侯府中的夫人,从前夫子都是你来请,我的课业安排亦是你,现如今沈姨娘如何胜任?」
「再者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怎的如此愚笨?」
愚笨?
我冷笑一声,猛的一拍桌子。
此时是我入侯府的第五年。
五年里,我兢兢业业,掏心掏肺的为他付出。
如今仅仅断了三天,他便说我愚笨。
「你把我当作母亲吗?」
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神情凉薄,眉梢眼角都带着冷意。
「你……」
谢怀竹哑口无言。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在第一次面对我如此冷漠的态度时,委屈的红了眼眶。
「不可理喻!愚蠢至极!」
愤愤丢下两句话,谢怀竹小跑着离去。
此时怀中谢柔瞪着大眼睛。
「哥哥……」
忽然,她转手一巴掌拍在了我身上。
「坏,你坏!不准欺负哥哥……」
……
奶嬷嬷把谢柔抱了回去。
然而没多久,前院传出谢柔生病了的消息。
我在院中坐立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前去探望。
进门只见一个茶杯迎面而来,擦着我的额角落在地上。
谢琰爆怒声响起。
「你还敢来!」
顾不得额角刺痛,我急忙询问。
「柔儿怎么回事?」
方才,嬷嬷着急忙慌的告诉我。
谢柔从我这回去后上吐下泻,还起了高烧,如今已烧到昏迷。
后母难当,沈舒又看不惯我,必定会在谢琰面前吹耳旁风,我担心谢琰多想,急匆匆的赶来。
此时,沈舒哽咽声音响起。
「这段时间柔儿一直好好的,那怎么就偏偏去了一趟你那,回来就高烧不退?」
「小侯爷下午的时侯也去找了你,可奶嬷嬷说,你不但没关心他,还训斥了他一番,训的他偷偷在外面哭。」
「姐姐,两个孩子都受了委屈,您怎如此荒唐?」
我怒气冲冲的盯着沈舒。
她觊觎主母之位,眼下抓住了我的把柄,自是添油加醋的抹黑我。
虽说我打算离府,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绝不会认。
「小侯爷来寻我是因为他的课业之事,敢问妹妹,你暂代主母一职,为何查不出来青竹苑嬷嬷偷奸耍滑,小侯爷的夫子课上偷懒,还有他的马术课,怎么也没了?」
一连串的话语打的沈舒无话可说,作为主母,没有照顾好小侯爷的嫡长子,此事确实是她的失职。
「至于柔儿……」
「她今日是由嬷嬷哭闹着抱过来的,来时身上穿的单薄,风又那样大,一时之间受了凉,也不是没有可能。」
「问清大夫了没有?」
不一会儿,替谢柔看诊的大夫躬身走了出来。
「二小姐确实是因风寒所致……」
7.
真相大白,我松了一口气。
但谢琰的面色没有丝毫好转,他依旧冷冰冰的盯着我,眼里含着怒气。
我知道,他还在气我提和离一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琰不容拒绝道。
「柔儿身体弱,你即知她不能受风,为何不第一时间为她熬碗姜汤?」
「舒儿刚刚接手府中事物,难免有慌乱的地方,而你身为主母多年,不说帮忙照顾一下,此时却咄咄逼人,令人生厌。」
「府中上下百余人你不管也就罢了,如今连你的孩子也不过问,林鸢,本候对你很失望。」
「去院中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一口气堵在心间。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琰,最后缓缓俯下身。
「是。」
谢琰在逼我。
他在逼着我认错,逼着我磕头求饶,逼着我将主母一位再接手回来。
可是我不能。
月色凄凉,入了夜的秋格外寒冷,才跪了半个时辰不到,四肢血液已经被冻僵。
就在此时,一盆热水忽而泼了过来,我从头到尾淋了一身。
沈舒的陪嫁丫鬟惊道。
「哎哟,夫人您怎么跪在这?瞧我这眼神,方才我困迷糊了才不小心将沈姨娘的洗脚水泼到您身上的,您不会介意吧?」
她虽是这样说着。
可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沈舒靠坐在床边,支着脑袋,唇角含着嘲讽的笑。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看我好戏。
我默了默,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站起身来,走到那丫鬟面前,毫不犹豫的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红襄苑的饭喂的你不知尊卑了么?宋嬷嬷,掌嘴三十,打断她的手指!」
丫鬟猛的变了脸色。
她一时狗仗人势,却忘了我仍是承德府主母。
她直直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脸上浮现慌乱神色。
沈舒此时怒拍窗棂,横眉冷对。
「你敢!」
我平静的望着她,丝毫不惧。
「我怎么不敢?区区一个丫鬟折辱主母,本夫人不杀了她已是开恩。」
「沈姨娘,这事告到侯爷那去,我也是有理的。」
我朝律法森严。
妾不如妻,姨娘再受宠也得乖乖向夫人请安,俯首帖耳,不得违逆。
更别提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
「宋嬷嬷!打!」
嬷嬷听令,走上前去,一巴掌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
我又跪回了原处。
沈姨娘反抗不了我,而我,反抗不了王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可真不好啊。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呢?
湿透的衣服渐渐变凉,又冷又沉,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风一吹,寒气透骨。
吹的我有些迷糊。
耳边丫鬟的惨叫还在继续,我已经听不进去,微垂着眼,抬不起头来。
但我心里的火烧的正旺。
此事更让我明白,我的弱小无力。
我虽是侯门主母,表面光鲜亮丽,但背地里我仍仰仗着谢琰的鼻息而活,他不如意,我就要受苦,毫无反抗能力。
或许在他眼里,我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儿。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烧的我浑身发烫。
终于,我昏睡了过去。
7.
「呜呜呜……夫人,夫人你醒醒啊。」
我被细碎呜咽声吵醒。
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看,只见红璃伏在我的床边,哭的正伤心。
「红..红璃……」
刚一张口,便发现我的嗓音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红璃立即抬头,她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小时候身边养的小狗。
「您醒啦?夫人,您终于醒了!」
「我给您倒杯水。」
她喜极而泣,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端着水小心翼翼喂给我。
红璃本是青楼女子,她原名红鹂,善唱小曲儿。
侯爷听的喜欢,便将她赎回府中,做了姨娘。
只不过后来被沈舒毒坏了嗓子,侯爷也因此冷落了她。
日子越发难过。
直到有一日我发现府中下人故意克扣她的月俸,帮她将那群阴奉阳违的丫鬟小厮打发了出去。
后来,她便常来讨好我。
前世我死时,她哭的伤心欲绝,灵前几度晕厥。
我下葬后,她更是削发为姑,一生青灯古佛,为我祈福。
许是她的心愿被神佛听见,竟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摸了摸她的脸,虚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红璃两眼含着热泪。
她小心翼翼的问我。
「夫人,您是想离开侯府吗?」
我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我一直觉得夫人很厉害,一个人能操持那么大的侯府,还能照顾到我们这些被冷落了的姨娘妾室。」
「但我总觉得夫人不开心,夫人总是皱着眉,来去匆匆。」
「若是夫人日后出府,可以带着红璃么?」
我瞧着她那一双泪盈盈的眼,内心动容。
「好。」
本以为红璃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我病刚好,她就趁夜敲响了我的窗。
「夫人,奴家带您逃吧?」
望着她手里的行李细软,我震惊的捂住了嘴巴,急忙将她拉进房间里。
训斥道。
「你做甚?行事怎如此冒失?」
「来的路上有人看见你了吗?」
红璃摇头,「没……」
「夫人,我买通了看守后门的下人,安排了马车在外面,只要您愿意走,红璃便带着你逃!」
我忍俊不禁的摸了摸她的脸。
「你真是傻!」
「我是候府里的主母,我若逃了,日后还要不要过活?」
「红璃啊,我是想走,但我要光明正大的走。」
「不必担心,我早就想好了一切,」
离开侯府后,我还想定居江南做生意。
若我逃了,且不论谢琰会不会暴怒惩罚我,就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我。
女子生活本就不易。
而我,要堂堂正正的活。
院中罚跪一事后,谢琰仿佛像是遗忘了我一般,再没出现过我面前。
我命嬷嬷去打听,才得知他领了任务,护送一批布料南下。
等他回来时,已是腊月十八。
府中是前所未有的繁华,沈舒第一次操办年宴,势必要比过我。
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张罗,腊八节还到城门处施粥,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承德侯府掌权的人是她。
一时间,城内流言四起。
有人揣测。
「沈姨娘如今是做了正妻了么?府中怎由她掌权?」
「听说是林氏得了侯爷厌恶,被软禁在院中,所以沈姨娘才代劳,我看呐……估计要换夫人咯。」
老夫人听说后,将她喊去指教了一番,让她低调些,多学学我,不要太过奢靡放纵。
可沈舒哪能听得进去?
她刚享受到权力的滋味,丝毫不把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报复性消费。
一双鞋,百两黄金。
谢琰就是在此时回府的。
他听了一路闲言碎语,到了府中后再看到金碧辉煌的候府,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来到了梨香院。
彼时我正在院中抓鸡。
沈舒故意苛待我,到后面,连饭也不给我送。
所以我只能自给自足。
就这样,揪着鸡翅膀的我和谢琰打了个照面。
许是姿势有些不太雅观,谢琰眸子里漏出震惊的神色,手指着我的鸡。
「你……你在做什么?」
我冲着他莞尔一笑。
「杀鸡啊,侯爷要留下来吃一顿么?」
接下来,我杀鸡烧水拔毛,剁鸡块烧鸡。
一气呵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替他到了一杯梅子酒。
「今年院子里的梅子树结了好多果,我和嬷嬷吃不完,便做了些梅子酒,尝尝。」
谢琰抿了一口,神色复杂的看向我。
「我从不知你会做梅子酒,亦不知……」
他看向桌子上的鸡。
「亦不知你还会做这些粗活。」
我豪迈的喝了一口酒。
「侯爷,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酒过三巡,谢琰抬起头打量着我的院子。
如今梨香院模样大变。
门前原本种着的牡丹花被我拔去,种上了蒜和小青菜,另一边靠墙我围了个鸡圈,养了几只鸡。
生活气息浓郁。
「夫人,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好像过的很好。」
8.
「那是自然。」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看着谢琰的脸,径直问道。
「你什么时候答应与我和离?」
谢琰的表情猛然沉了下去。
他挺直的腰板微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为何一定要和离?」
「你锦衣玉食,奴仆环身,受人尊敬,城内外名声都好,府里的孩子也都喜爱你,这样的日子,有何不好?」
「我本以为你是一时糊涂,给你些教训冷落你些日子便会想开,但你怎么那么冥顽不灵。」
他的视线又落到桌子上的。
「从前这些粗活,哪里用得着你做?」
我恣意摇了摇头。
「侯爷,你从没问过我想要什么,这些粗活,是我乐意干的。」
「侯门主母太累了,哪里有现在轻松自在?」
谢琰不解,眸光中隐隐有了怒火。
「你怎如此没有志向?与泥人为伍,就是你的毕生所求?」
我也来了气性,冷下脸,直直对他对视。
「我毕生所求,就是同你和离,然后前往江南,找一间铺子售卖馄炖,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不可理喻!」
谢琰愤怒起身,衣角掀翻了桌子上的梅子酒。
「侯爷。」
我轻声喊住了大步离去的他。
「看在奴家前五年为您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的管理着侯府的份上,就放过我吧。」
谢琰脚步一顿。
他回眸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最终一言不发,离开了梨香院。
从第一次与他提和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
一开始谢琰总以为我在置气,可今日,他总该能看到我的决心。
身后宋嬷嬷为我披上一件披风。
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问。
「嬷嬷,你可愿跟我走?」
嬷嬷快速眨了眨眼睛,低声道。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谢琰来时下了小雪。
现在越发紧密,我伸出双手,去感受雪花的温度。
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离开侯府了。
……
承德侯府出了乱子。
谢琰下朝回来,怒气冲冲的指责了一番沈舒,剥了她主母一职,还将她那双价值黄金百两的鞋给丢了。
原来那双鞋本是贵妃看中的,而沈舒不知对方身份,非要同她争抢,硬是将一双十两的鞋子抬到一百两。
贵妃震怒,回了宫中就向皇上吹了耳旁风。
于是,今天皇上上朝时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一下谢琰。
谢琰本就是功臣,功高盖主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最后,谢琰花了五百两黄金买了一对玉如意,送给贵妃赔罪。
沈舒罚半年的俸禄。
府中不可一日无主母,谢琰只得又来到了我这梨香院。
9.
这一次,谢琰明显烦忧许多,他脸拉着像个苦瓜,眉弓弯成了川字。
我静静替他倒了杯茶,等着他开口。
「今日的事,你可知晓?」
我点点头,「略有耳闻。」
「如今承德侯府名声大噪,京城内无人不知侯爷家底丰厚,一个姨娘都敢买黄金百两的鞋。」
「他们说说倒也无妨,可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就不太好了,侯爷明日上朝,需得小心。」
谢琰愁容满面,听到我的话后赞同的点点头。
「是我考虑不周,认为舒儿可以担当主母一职。」
我挑了挑眉,端起清茶喝了一口。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一步。
沈舒富贵奢华,万事都要最好的,府中就数她花钱最多,一个人抵了开销的一大半。
就这,还是我处处约束的结果。
若是放开了手,她定是要将天捅个篓子出来的。
侯爷只知她黄金百两的鞋。
不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沈舒还克扣了谢怀竹和谢柔的月俸,将钱统统砸在了她的儿子身上。
她儿子的尿布,都要用上好的云锦。
府外铺子已经倒了三家。
即便如此,仍止不住她的奢靡。
最关键的是。
府中账上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可花。
那么……这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纠结犹豫再三,谢琰开口道。
「鸢儿,主母一职,府中只有你做得好。」
是时候了。
我放下茶杯,神情严肃。
「侯爷要我重新担任主母一职?说笑了,我要与您和离。」
「只要侯爷同意与我和离,我可以帮你渡过眼下这个危机。」
「危机?」
谢琰皱着眉头。
他不理解我说的话。
「去查查府中的账吧,若是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话落,谢琰脸色一变。
他急匆匆的离去,就连放置在一旁的貂皮披风也忘了拿。
我看着桌子上跳跃的蜡烛,出声道。
「宋嬷嬷,再添些烛火,今日还早。」
……
两个时辰后,谢琰急匆匆的出现。
「你有何办法可解?」
他眼神急切,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前世今生,我从未见过谢琰如此着急。
挥开他的手,我不急不慢的从书桌上拿起早就拟好的和离书。
将狼毫笔递给他。
「侯爷,您只要愿意同我和离,我会帮您。」
他紧紧盯着我,眸光闪烁。
「你知道舒儿会动那笔钱?为了同我和离,你竟冷漠到如此地步吗?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点笔墨掉落在纸上,洇湿一大块。
我不卑不亢的重复。
「侯爷,只要您和离,事情就有办法解决。」
两两对视,相互僵持。
最终,谢琰写了一份和离书给我。
「侯爷说笑了,奴家卑微,怎能拦住沈姨娘?」
我将和离书拿起,静静等待纸上墨迹干透。
「奴家掌管府中账务多年,只消一眼,便知道库房中的钱不够沈姨娘挥霍,那您说,这钱是从哪来的呢?」
沈舒动了军饷。
按照她这种挥霍程度,军饷应当所剩无几。
谢琰是将军,他手下养着一批士兵。
国库每年都会拨一批军饷下来,来供谢家军生活和训练。
若是此事让皇上知晓…
「但侯爷不用担心,奴家说帮您,就一定会帮你。」
10.
拿到和离书后,我迫不及待的走向账房,去查账。
不眠不休查了三天,才理清所有。
沈舒当了半年主母,花了整整三万两银。
这可是承德侯府两年的开销。
如今最大的窟窿还是军饷。
查完账后我好好休息了一天,睡醒后,嬷嬷为我梳状,随后我带着丫鬟小厮,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红襄苑走去。
彼时沈舒正在吃午饭,她对着桌子上的六菜一汤大发雷霆。
「本夫人不是说了吗?午膳要十八道菜!怎么才这点?菜呢?厨子呢?都在干什么?」
我冷笑着走了进来。
「十八道菜?」
「沈姨娘,您点那么多,不知可吃不吃得下呀?」
沈舒愣住,她眯起眼睛看我身上的主母正服,疑问道。
「林鸢,你来干什么?」
我拿出手中账本,狠狠摔在她脸上。
「能干什么?抄你来了。」
「给我搜!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拿走!」
一声令下,丫鬟小厮们鱼贯而入。
沈舒慌张走上前。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啊—不准动我的珐琅玉壶,放下!给我放下!」
「我的点翠凤冠!」
「林鸢,你快让她们停下!」
沈舒冲着我嘶吼,她怒目圆瞪,神情仿佛要吃了我一般。
我缓步上前,勾起嘴角笑道。
「沈舒啊沈舒,你我斗了一辈子,最终,你还是输在了我手里。」
「你胡说!贱人!」
她张牙舞爪的朝我抓来,我毫不惯着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还不等她爬起身,我又是一脚踹在她腰间。
「姨娘怎么躺在地上,地上多脏啊。」
「来人啊,端盆水来,好好给姨娘洗洗干净。」
下一秒,宋嬷嬷端着盆浑浊发臭的粪水走了进来,她狠狠一扬手,一盆水将沈舒浇了个透。
「啊—」
沈舒放声尖叫。
「啊—林鸢!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望着她狼狈的模样,不屑笑道。
「杀了我?」
「沈舒,除非你是天潢贵胄,否则你永远都要屈于我身下,永远永远别想杀了我。」
「你挥霍无度,滥用军饷的时候,可想过你会有今天?」
「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沈舒瞬间白了脸颊。
她矢口否认。
「什…什么军饷,不是还回去了吗……」
我挑了挑眉。
沈舒这个蠢货。
前世有着谢琰的帮助都斗不过我,今生怎么可能呢?
从沈舒房中抄走的东西整整两大车。
离开红襄苑时,我碰见了谢怀竹。
他穿的还是半年前的衣裳,身上披着的斗篷短了一截。
很明显,今年沈舒没给她做新衣裳。
「母亲。」
他出声喊住了我。
我扭头看去,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前世今生,谢怀竹喊我母亲的情况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规规矩矩的喊我夫人。
小小人儿有些紧张。
他看着我身后的东西,眼中含着期待。
「母亲这是要重新管理府中事务了吗?」
「这半年来您闭门不出,孩儿很想您,妹妹也是。」
心绪复杂。
对于谢怀竹和谢柔这两个孩子我该恨的。
但,他们毕竟还小。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抚了抚他脸颊。
嗓音轻柔道。
「你该喊我小姨。」
「我不是要重新当主母,竹儿,小姨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谢怀竹很聪明,一听我这样说,他立马反应了过来。
「母亲您这是……」
「嘘。」
我用食指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天色不早了,小侯爷回去吧。」
话落,我起身离去。
谢怀竹向前追了两步。
「母亲…母亲……」
11.
「笃笃…笃笃笃……」
窗棂再次被敲响。
宋嬷嬷与我相视一笑,她走了过去,打开窗子。
只见一颗缀满缠花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她眉眼弯弯,毫不吝啬的夸道。
「夫人,您今天真威武!」
我招了招手。
「红璃,快进来。」
「都说了不用再敲窗,你怎么还是改不掉?」
红璃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大口,乐呵呵的笑出声来。
「好玩啊夫人,这像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暗号。」
「你呀!」
我捏了捏她脸颊旁的肉,将桌子上的桃酥推了过去。
「尝尝。」
红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双手拿着桃酥往自己嘴里送。
我坐在一旁,心间不断向外冒着泡泡。
逃离候府一事,红璃帮了我大忙。
那日得知她愿带我走后,我让她替我关注着沈舒的动静,尤其是她的花销,统统告诉我。
红璃在外,府中又没什么人关注她,因此,她这活做的很是隐蔽,也做的十分成功。
我正是通过她传来的消息,来推出沈舒花了多少钱的。
我将从沈舒那抄来的东西全典当成了银两,算来算去,还是差了不少,大概需要半年才能还清。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我一边精打细算着府里的开销,一边管着府外的店铺,想办法多赚些银子。
这段时间来,我犹如箭上的弦,紧紧绷着,直到将最后一千两白银送入库房,我才松了一口气。
心中沉甸甸的感觉消失,就连走路也轻快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失明的人重见天日,对天对地,对府中的花花草草都感到新奇。
就连平日里看腻了的院子,也觉得有些不一样。
谢琰得知事情解决了的消息,拎了一坛酒来到梨香院。
这半年来,他总是来到我的院中喝酒。
我们之间换了一种相处方式,不是夫妻,不是上下级,更像是…朋友。
意识到这件事后,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朋友?
昂头喝下一碗酒,之间谢琰醉眼朦胧的望着我。
「林鸢,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一开始你嫁进来的时候,本候嫌弃你是个庶女,却没想到你才能出众,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比你姐姐还厉害。」
「我本以为你就是那个性格,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对谁都疏离。可谁能知道,你主母当的好好,又突然要和离,倔如驴,我怎么劝都不听。」
「鸢儿,我自认不曾亏待与你,可否告知,究竟为什么?」
因为没有自由。
因为一直被压迫。
因为烦。
可这些我不能说出口。
「侯爷,因为我志不在此。」
「我母亲从小死的早,嫡姐嫁给你后,我便被当成主母培养,那时我不懂为何要学算账,礼仪,可不学就要挨打,后来嫡姐去世。父亲迫不及待将我嫁给你,当了五年主母我才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这个位置被培养的。」
「你知道吗?我在嫁进来前有个互通心意的男子,他是瑞林祥的二少爷,父亲也默认了我们相处,就在谈婚论嫁前,我嫁给了你,他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侯爷,我不想被牺牲。」
谢琰沉默了下来。
我遥遥望去,只见院中的梅子树上硕果累累。
要不了多久,就又可以泡梅子酒了。
「罢了。」
谢琰突然出声。
「我既已答应你和离,就绝不会反悔。」
「林鸢,山高水长,祝君,一路平安。」
我扭头看向谢琰,第一次漏出真情实感的笑。
「多谢。」
「只是我还有个小小请求,不知侯爷可否答应?」
「说。」
「玉兰苑中的姨娘红璃,与我情同姐妹,我可否,带着她一起走?」
12.
一切打点妥当后,我只身一人回了林府。
没带礼品,没穿正服,只简单梳了个头发,穿了件儒裙。
门口小厮见到我, 急忙跑去禀报。
前院, 我与爹相见,他笑容满面的朝我行礼。
「侯夫人,今日怎想起来林府?」
我回了一礼,平静道。
「爹,我与谢琰和离了。」
「此次来,是来拜别您老人家的。」
爹的笑僵在脸上, 他似是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正准备再重复一遍,却不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到了我脸上。
爹脸色阴沉了下来,一双眼愤恨的盯着我。
「你再说一遍?你与谢琰和离了?」
「好大的胆子!」
「我费尽心思的把你送了进去,让你当侯夫人,风光无限,你却同他和离了?」
「你做了什么?是不是惹了他生气?快, 备马车,我带这逆女去求的侯爷原谅。」
「我不去。」
心下平静。
我早该知道是这后果。
于是, 我淡淡道。
「我不去。」
「你敢!」
「你若不去, 日后就别再进我林家门!我家没你那么丢人的女儿!被夫抛弃, 你怎么不去死?」
他猩红着眼,恨恨的盯着我看。
仿佛下一秒, 就要伸出獠牙将我咬死,撕碎。
爹是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人。
在他眼里,我已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甚至, 还有可能因我蒙羞。
所以,他迅速做出决定。
让我死。
只有我死了,才能抵消这屈辱。
我眼里含着怒火, 讽刺的看向爹。
「在您眼里,我何时是您的女儿?」
「不用您说, 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话落, 我转身离去。
「逆女!」
身后传来爹的嘶吼,下一秒,他从身旁丫鬟手中拿过一把扫把朝我丢了过来。
扫把狠狠砸中我的后背, 砸的我踉跄了一下。
所以谢琰没有给我办婚礼,就一顶小轿,将我送进这方方正正的承德侯府。
走。
只要走出这个门,我就永远自由了。
与林府决裂,被侯爷休弃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
我带着红璃嬷嬷离开的时候,听了一路的闲言碎语。
那谣言传的绘声绘色。
「听说这林氏犯了大错, 这才得了侯爷厌恶, 一和离, 林老爷便将她扫地出门, 断绝了所有关系。」
有人唏嘘。
「林夫人贤德淑良, 怎的就落的这个下场……」
走出京城,嬷嬷气道。
「这帮闲人,就知道在背后嚼人舌根!也不怕烂了嘴!」
我塞给了她一把梅子。
「嬷嬷, 这梅子甜。」
京城离江南很远, 我们三人摇摇晃晃走了大半个月才到。
城楼下,红璃兴奋的喊道。
「姐姐!到了江南了!听说江南甜点和茶甚好,待会我一定要去尝尝。」
嬷嬷忍俊不禁。
「红璃怎么还是那么爱吃。」
我掀起窗帘,看向外面的风景, 勾起嘴角道。
「是啊,到了江南了。」
「接下来,要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