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又是保密电话吧？＂我轻声问道。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冲我笑笑：＂老柳，等过些日子，啥都告诉你。＂

屋外的月光洒进窗台，映着她被台灯照得发黄的脸。看着她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我心里五味杂陈。

1985年的春天，我背着个补了又补的帆布包，踏进了军营大门。那会儿，老家还在陕北山沟里头，全家就指望我这个老大能有个出路。

一家五口挤在三间土坯房里，吃顿肉都得等过年。我爹常年在煤窑里干活，一身的煤灰，妈整天为了几个钱操心，连笑都很少见。

记得新兵连第一天，营区里的水泥地把我看傻了眼，差点撞上女副连长李秋华。她军装笔挺，扎着一丝不苟的马尾辫，说话温柔却不失力度：＂同志，抬头看路。＂那声音清脆得就像山里的泉水。

新兵连的日子真不好过。我连个被子都叠不好，战友们都笑话我是土包子。每天早上叠被子时，手都是抖的，生怕又被教官骂。

秋华倒是不嫌我笨，一遍遍教我。＂柳建军，看仔细了，这样折，棱角要方正。＂她手指修长，动作麻利，被子在她手里像块豆腐似的，方方正正。

晚上训练结束，她还偷偷教我识字。说我写的字像蚂蚁爬，可从来不嫌烦。有次我写错了好多字，她就在我旁边笑：＂你这字啊，比我家那只老母鸡刨的坑还难看。＂

老班长王德明看出点啥苗头，趁我值班时拍着我肩膀说：＂傻小子，人家可是北京来的大学生，你就甭想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磨破的解放鞋，心里跟灌了铅似的。

那时候，我总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她的照片。那是新兵连拍的大合照，她站在第一排中间，笑得特别好看。可我连跟她说句话都脸红。

真没想到，那年夏天的一场野外拉练，改变了一切。半夜下起暴雨，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响。我二话不说把雨衣给她披上，自己浑身湿透了也不在乎。

她愣住了，说：＂你这傻小子......＂那一刻，我看见她眼里闪着光，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从那以后，她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休息时她总爱逗我。教我写家信时，说我把＂思念＂写成了＂恩念＂，还说我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我就挠着头傻笑，她就掐我胳膊：＂你呀，得好好学。＂

每次发工资，我都偷偷买些她爱吃的水果。她常说：＂老柳，省着点，寄回家去。＂可我就是想看她吃东西时眉眼弯弯的样子。

1986年冬天，听说秋华要调走，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营区大喇叭放《军港之夜》的时候，我鼓足勇气表白了。她先是愣住，随后笑着说：＂得先把军体拳练好啊。＂

那天晚上，我在操场上练了整整一宿的军体拳。手都磨破了皮，可心里甜滋滋的。第二天，战友们都笑话我是傻小子，可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好事多磨。1987年春节，我带她回老家，一路上心里直打鼓。妈一听说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当场就哭了：＂咱家这条件，咋配得上人家？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谁知秋华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和妈一块和面、蒸馒头。她的手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可从来不喊苦。晚上还教我妹妹写作业，耐心得很。

那几天，秋华睡在我家的土炕上。夜里能听见院子里的风刮过破旧的窗户纸，发出呜呜的响声。我怕她受不了，她却说：＂老柳，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结婚是在连队食堂办的。战友们凑钱买了对领章，老班长借来台录音机，放着《东方红》。秋华穿着她仅有的那条碎花裙子，比月亮还亮。

可我看见她爸妈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太高兴。秋华妈妈红着眼圈，一直摇头。我心里难受，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婚后日子过得清贫但甜蜜。我们住在连队分的一间小屋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可秋华从来不抱怨，她说：＂有你在就够了。＂

可我发现她经常半夜接电话，有时连着好几天不着家。问她干啥去，她就说是工作需要。我心里难免打鼓，可又不好多问。有时半夜醒来，看见她伏在桌前写东西，我就悄悄给她披件衣服。

直到那个夜晚，我在她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一份文件，上面盖着＂绝密＂的红章。原来，我媳妇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组的骨干，研究的是关系国防的重要课题。

想起这些年她的付出，我心里又酸又甜。她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来当兵，不是图啥，就是想为国家做贡献。看着她废寝忘食的样子，我心疼，却也骄傲。

有一年，她病倒了，发高烧。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前，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心里比刀割还难受。等她好些了，我说：＂要不你歇歇吧。＂她却说：＂国家的事，耽误不得。＂

后来有一年，我们回她北京的老家。那是我头一回见着电梯楼，还有自来水、煤气灶。我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啥都觉得新鲜。

她爸妈见我这么多年一直支持秋华工作，对我的态度明显好多了。秋华妈妈偷偷告诉我：＂闺女找对人了。＂那一刻，我感觉这些年的委屈都值了。

日子一年年过去，我从当初的列兵熬成了班长。秋华说我进步大，我就笑：＂跟着你能不进步吗？＂她的科研成果获了奖，具体内容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

昨晚，秋华又接到一个电话。我默默给她递上热水，轻声说：＂注意身体。＂她回我一个会意的微笑。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略显疲惫却依然明亮的眼睛里。

营区的广播又响起《军港之夜》，就像多年前我向她表白时一样。我望着她认真工作的背影，突然明白，真正的爱情不只是柴米油盐，更是心与心的牵绊，是共同的理想和追求。

日历翻到1989年的某个夜晚，窗外传来阵阵蝉鸣。我轻轻为她披上外套，心里满是踏实。这个来自北京的大学生，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用青春在为国家默默奉献的人。而我能成为她的依靠，就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