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宽阔的新泾河上,有两条农船在快速行进。前面一条机船上,掌舵的是个姑娘,她名叫春英,是海滨生产队的新任队长。
春英是个回乡知识青年,新党员。自队长老陆支援外地去当老农后,春英担任了队长。这姑娘敢想敢干,去年和队里青年种了块试验田,亩产过了二千五;今年,他们的试验田又夺得了两熟大丰收。
眼下,“三抢”刚结束,春英带领青年试验小组开船外出积肥。他们来到了水草茂密的港汊,停机抛锚。春英看到这里草多,竟不顾水深水浅,纵身跳到河里,来个河底摸宝!
春英抓起满满一把水草,“哗”地抛到船上,转身又潜到水里。船上两个青年大刚、海荣见了,不甘落后,也跳到河里干起来。
独有老汉贵福站在船头卷草,此人是队里的富裕中农。他自忖捞水草工分多,又能顺便摸点鱼蟹,就相随着青年们来了。他对游来送草的春英说:“你们夺高产,全队都荣耀,往后你们试验田有啥需要,我也愿帮凑帮凑。”
没等春英回答,大刚开了口:“谁要你这老保守!”老贵福窘住了,忙说:“早先我是说过些泄气话,可试验田亩产超过两千五,给我开了眼,谁不希望队里产量往上增,年终分红多收入?”
春英说:“贵福叔,我们多收一斤粮食,不单是为了个人收入,而是为革命多作贡献。”贵福自知说漏了嘴,急忙扳艄:“嗯··,你这一说,理更透彻啦。”青年们见贵福这副窘态,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两条船都堆满了水草。春英发动机器,驾着水草船向队里驶去。
傍晚,在海滨生产队的小桥上,站着一个人,像是在等谁。他就是副队长赵志高,四十多岁年纪,是队里有名的种田老手。
志高刚从田里回来,他发现河西稻田里有纹枯病的初发症状,心里毛焦火辣的,心想春英当了队长,还只顾着几亩试验田,等她回来,要向她提提。
一会儿,积肥船靠岸。志高看见春英,就把稻苗发病的情况和她说了,接着又说: “春英,你的地位和过去不同了,以后队里的工作要全面考虑,可不能光抓几亩试验田啊!”
春英想,队长老陆临走时不是叮嘱过吗:种试验田,它是为我们全大队创高产带头闯路的,一定要把它种好。她坚定地对志高说:“志高叔,我一定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第二天天刚亮,志高就去找春英商量防治纹枯病的事,谁知春英早已出门。志高想:青年人有干劲,一定是到大田观察稻苗去了,于是转身往大田跑去。
志高在河西大田兜了一个圈子,连春英的影子也没见到,心想:要不是春英又钻到试验田里去了!就过桥往东走去。
一到河东,果然看见春英和大刚两人在试验田里打药水。志高心里嘀咕:大田有毛病不管,还钻在试验田里,真是不象话!
志高一肚子火没处发,便冲着大刚喊了起来:“大刚,你们在搞些什么名堂?东南角药水为啥不打?”
大刚是生产队的团小组长,炮筒子脾气,一听就“炸”开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东南角为啥药水不打,你先看看清再说!”这一炮果真把志高“轰”闷了。
志高回头对春英说:“春英,你是一队之长,哪能老钻在试验田里呢?”春英笑着说:“当了队长更要关心试验田,解剖麻雀指导一般嘛!”志高皱了皱眉头,心想:现在青年人有了文化,嘴巴铁硬,真难对付。
志高指了指河西说:“那大田···”春英笑笑:“要治,一定要治好!”并指着西北角叫志高先去看看。志高走去一看,奇怪!那一角稻田纹枯病竟有所好转。
原来春英和志高昨晚分手后,即和大刚、海荣去试验田观察,他们发现,病菌夹杂在垃圾灰尘里,被东南风一吹,纹枯病就集中在西北角。于是春英他们在试验田西北角打上药水。
今天早晨一检查,情况果有好转,春英就和大刚在试验田西北角继续打药水,这样既然省人工又省农药。志高听春英说得有枝有叶的,连说有理。
打了药水,又追了一次肥,河西大田的稻苗果然“轰”起来了,只见一片青翠嫩绿,惹人喜爱。
可是怪事又来了:河东那三十亩稻田非但不发,反更焦黄稀瘦。青年试验田的病情尤为严重。
春英一面发动群众找原因,一面和志高商量,志高也吃不准,说:“可能是稻苗缺肥,再施些田粉看看。”春英有些怀疑:河东河西,肥水条件相同,为啥一个发,一个不发?
春英决定先在试验田里施肥,作进一步观察。谁知施了化肥,稻苗仍不见起色,依然又黄又瘦。青年们急得心里着了火。志高也直搔头皮,连说老经验碰到新问题。
正在这个时候,队里接到公社通知,说明天外省有个农业先进单位来参观,他们特别提出要看看青年试验田。大队通知春英马上去队部研究。
春英刚要走,志高说:“现在稻苗出了毛病,你向大队反映一下,这次参观免了吧。”春英说:“人家路远迢迢前来参观,怎好谢绝!再说请兄弟单位帮助我们找找病因,也正是个机会。”
春英走后,志高想:“我们队是先进单位,先进单位的试验田竟如此差劲,自己看着也丢脸,怎能让人家参观?”心里气鼓鼓地向试验田走去。
志高在试验田岸边,遇到了老贵福。老贵福问:“队长,有什么急事?”志高说:“怎么不急?兄弟单位马上要来参观,唉··这试验田...”
老贵福凑合着说:“是啊,俗语讲‘人要面子树要皮’,参观是小事,丢了高产名声可是大事!眼前火烧眉毛,我看干脆···”说着,对试验田牌子呶了呶嘴,手直指河西。
老贵福说完就走开了。志高在一边想:“我们队连续十五年稳产高产,来往的参观团不少,这试验田牌子搁在这,岂不活现丑?老贵福的话倒可考虑考虑。”
志高下田拔起牌子,走到河西,把牌子插在一块长势茂盛的三亩头田里,总算完成了这“紧急措施”,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收工时,大刚想起还有件衣服放在试验田田埂上,急急忙忙跑来,一看试验田牌子不见了,也忘了拿衣服,找起牌子来。
从河东寻到河西,寻啊寻啊,突然眼前一亮:咦?试验田牌子不长翅膀不长腿,怎么会到这里来了?他走进田里,拔起牌子就走。
志高一见,喊住,叫大刚把牌子插回去,大刚不让,两个人就在桥头争吵起来。春英从大队回来路过看见,暗说:“这两人真有意思,事情这样急,还有闲空吵架?”
志高抢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春英。春英笑着说:“志高叔,你这样一来,试验田可有了个新名字了。”“啥名字?”“同你的香烟一样:‘飞马牌’”。
志高面孔顿时涨得绯红,申辩说:“飞马飞牛,还不是为了对里的面子不丢!”春英说:“你丢掉的不是一快牌子,而是丢掉了我们战天斗地的骨气!我看牌子还是插回去。”
志高想不通,又退一步说:“等人家参观后再拔吧!”大刚不让:“不,现在就插回去。”志高又来了火:“那我就去大队打电话,叫他们不要来参观了。”说完转身要走,只听见背后春英喊了一声:“赵志高同志!”
这一声像有千斤力,一下把志高刹住步子扳转身。春英神情严肃地说:“志高叔,你不了解我们青年的心。我们种试验田不是为了面上光彩,而是要当好科学种田的尖兵,是为了落实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战略方针!”
志高叹了口气:“唉!田里的毛病急人啊!”春英说:“毛病一定要依靠群众找出来,吃了饭,我们找贫下中农来商量。”当下大刚把牌子插回试验田里。
中午时,春英他们请来几个老贫农,一起分析稻秧的病情,总觉得情况有些异样。一位老贫农说:“河东一带原是盐碱地,今年旱得厉害,已有两个多月没下雨,会不会引起盐碱回升?”
春英一听有理,急步赶到试验田,拔起一棵稻苗,用舌头尝尝根部,是咸的。她见大刚、海荣也来了,招呼说:“快来看,稻苗发病的原因找到了!”
为了做个鉴定,春英叫海荣马上把稻样和泥土送公社化验,自己又和几个青年一起去找志高和贫下中农商量抢救措施。
志高看到病害越来越严重,减产将成定局,心里很着急。他一个人正在苦思冥想,老贵福又寻上门来。
老贵福着急地对志高说:“队长,听说田里是盐碱回升?要真是,今年丰收就没指望啦!解放前,我家种的稻田也碰上这毛病,夫妻俩踏水车,脚底踏脱一层皮,收成只有几十斤。”
老贵福说农时不等人,要他趁早拿主意。志高问他有啥办法,老贵福说: “办法嘛,倒有一个,不知是否恰当。…………我看马上翻掉稻田改种胡萝卜,还能赶得上时令。”
志高心里一动,心想:这倒是个办法,可不知春英意见怎样。想着,正好春英找他,志高忙问:“春英,我正要找你,大田可是盐碱上升?”
春英说:“还未最后确定,看来十有八九。”“唉!”志高一听叹了口气。老贵福一旁接口说:“春英,这三十亩田一定得想办法呀!要不···”
春英坚定地说:“是要想办法,我们不但要治好盐碱,还要夺取高产。”志高接上来说:“能行吗?毛病治好,季节脱落也收不了多少粮食,我看向党支部反映一下,马上翻田改种胡萝卜,就是粮食少收一点,经济上不会有多大损失。”
这是你的主意?”春英问。“还不是群众的建议!”志高回答说。春英看看站在一旁的老贵福,心里明白了大半,她转过脸来对老贵福说:“你说说,该怎么办?”
老贵福“咳咳”干笑着说:“队长的办法嘛,也是替群众着想。我没好主意,你们商量着办吧···”老贵福怕春英追问到自己头上,忙转身走开。
春英看到在这场新的斗争中,志高动摇了,丢了社会主义方向。他感到痛心,对志高说:“志高叔,这三十亩大田是种好还是翻掉,可是一件大事,是关系到搞社会主义还是搞资本主义的大问题啊!”
“什么?我是搞资本主义?志高一听,跳了起来说:“要从实际出发!这盐碱回升十多年来没遇到过,光治好这盐碱,需要多少劳力?多少化肥?秋季能不能保产保收?你算算这笔账!”
“志高叔,可别让困害糊住了双眼,不辨方向啊!”春英恳切地对他说,“我们要时刻牢记党的基本路线,在灾害面前,只有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才能战胜困难,这是对我们共产党人的一场考验!”
志高头上像被人猛击一掌,一下哑了口。春英接着说:“志高叔,在灾害面前,我们要提高警惕,不能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不要想到钱而忘记线呀!”
“志高叔,你还记得试种三熟制那场斗争吗?”春英接着谈起一九六五年他们队在“农业学大寨”运动的推动下,围绕着农业改制问题上的那场斗争。那年他们在小规模试验取得成功的基础上,曾经大胆提出改两熟为三熟。
不料,这一来却吓坏了旧市委的一个走资派,他亲自来到海滨队,胡说什么种三熟制劳民伤财,“三三得九不如二五得十”,还恶狠狠地威胁说:“你们三熟制种好不表扬,种不好要受党纪处分!”
面对着这一场斗争,队长老陆发动群众展开讨论。广大群众都说: “大办粮食就是好,一年三熟产量高,对国家贡献大,符合毛主席的教导。”群众都支持这个新生事物,当年他们队的三熟制面积又扩种了七十多亩。
春英回顾了这一场斗争,充满激情地说:“走资派为了压我们,不给化肥。老陆发动群众增积自然肥料,一次,路遇暴风雨,船被掀翻,老陆奋不顾身跳入激流,拦住水草,顶风冒雨硬是把一船水草摇了回来!
谁能忘记往昔这战斗岁月?任凭妖风恶浪起,海滨人在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前进步伐更加坚定豪迈。六八年全部改种三熟,从这以后,我们队粮食不是连年超过双千吗?
“那时候,我还是个红卫兵,农忙参加劳动总要去看看我们的三熟制丰产片,听到队长老陆他们介绍的夺取稳产高产的一场场斗争,受到了深刻的路线斗争教育。
可是现在,你忘了毛主席他老人家提出的‘以粮为纲’的根本方针。你要翻掉这三十亩大田,等于恢复了过去的两熟制,这不是复旧倒退!
志高听了春英的话,内心猛烈冲撞着。他在想着:为什么自己这一阵子变了?“是我没有很好跟上这革命形势,躺在成绩和荣誉面前自赞自赏,对新干部不放心,在灾害面前后退,忘了党的基本路线!”
这时,海荣跑来告诉春英说,经过公社化验鉴定,秧苗不发的原因确是盐碱回升。春英征询志高的意见,志高说:“春英,还是你的话对,你作主吧!”春英恳切地说:“志高叔,振作起来,我们一起参加战斗!”
夜晚,生产队的打谷场上,灯火通明,会议开得热气腾腾。春英豪迈地说:“我们天天讲学大寨,现在不正是学大寨的极好机会吗?灾害有什么了不起,它无非也是纸老虎,有大灾我们就大干。”
社员们满怀豪情地表示:靠风调雨顺夺高产是软功,战胜灾害夺丰收是硬功;誓与盐碱斗一斗,不怕秧苗不抬头!志高看到群众都发动起来了,也很高兴,心想:要不是春英,我怕要走到岔路上去哩!
会议结束后,春英想到明天治服盐碱的战斗就要打响了,也顾不上睡觉,把全队渠道检修了一遍,直到鸡叫头遍,才回家休息。
第二天一早,太阳从东海海面跃起,万道金光映在东海大提上。春英带着一支浩荡的抗灾大军,下田战斗。
春英带领女青年们耕稻,大刚带领男青年们开围沟。渠道里,流水哗哗,不断灌进田里,又流到河里。志高拿着铁楸,细心地在田间巡视,关注着灌水的情况。
海滨生产队里红旗飘扬,人声鼎沸。田四周开了围沟,进行了一次深耘稻,经过几天的战斗,那秧苗又恢复了生气,开始分蘖发棵,茁壮成长。初战告捷,春英又带领社员们追肥治虫,开展了一场新的战斗..
老贵福看到稻苗返青,畅快地笑了。他对春英说:“这可不比早年哪,集体的力量真了不起!”春英笑着问:“贵福叔,你看这苗的架势怎样?”老贵福说:“哪还用说,今年还是个丰收年嘛。
在旁的大刚笑着问他这田要不要改种胡萝卜,老贵福忙摇手说:“别提了,别提了,心里抱着小算盘,哪能讲多贡献?昨天要不是春英的帮助,给我讲路线,我还认识不清哩。我那思想也是走回头路,真要不得。”
春英说:“贵福叔,资本主义思想也像盐碱一样,不治好,要回潮,我们要警惕啊!”老贵福连连点头说:“往后你们多帮助。这次你们治了盐碱,也给我敲了警钟。我也要跟上你们哪!”
清清水,蓝蓝天,金黄稻田不见边。千座山,万座山,座座粮山刺破天!海滨队又迎来了一个丰收年。
一担担稻谷送上场,一垛垛稻墙围场转。伴随着轧稻机的欢唱,金黄的稻谷满场飞。经过掌秤过磅,青年试验田后季稻亩产又过千斤关,加上三麦、早稻,全年亩产过二千八,真是:额角头上顶扁担——头挑!
英和团小组青年对夺取明年大丰收又作出新的打算,他们决定挑选土质差、盐分重的低产圩作试验田,并和志高谈了改造低产圩的计划。志高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小青年,心情非常激动。
新的战斗开始了。大刚郑重地把试验田牌子插到田头,说:“让‘飞马牌’就飞在这里。”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志高看着这群在三大革命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高兴地说“青年人一代胜过一代,我们海滨队大有希望。”
碧空如洗,霞光万道。金色的田野里,稻浪起伏;抢收抢种还在紧张地进行着。远处,传来了姑娘们欢乐的歌声:“海滨社员心向党,丰收歌儿放声唱;雨露滋润禾苗壮,大寨花开万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