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杨春萍
记录整理/温暖的时光
我叫杨春萍,是1966年7月赴新疆的天津支边女青年,到疆后被分到兵团农10师和什托落盖煤矿工作。
和什托落盖是蒙语,是“两个山包(头)”的意思。此处四面群山环抱,是一个典型的小盆地地貌。
一条从乌苏到布尔津的公路横穿矿区,它是当年连接乌鲁木齐到北疆阿勒泰地区的唯一通道,也是内疆和边防重地的分界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这里蕴藏有丰富的煤炭资源,据说开采期可到百年以上。1958年开始,老军垦就选定在这里开矿,当时也是农10师乃至阿勒泰地区一个较大规模的煤矿。
支边青年经过3个月的集训,便到了分配下连队的最后时刻。当时矿领导考虑到一是大部分支边青年还是学生,年龄小,二是为了照顾我们,所以把我们都分到了副业队、机务队、砂场等矿直属连队,而没有分到条件较差的采矿队。虽说是煤矿支边青年,但还是处在“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外围。
1967年冬季,又是一个采矿旺季。由于当时采矿机械化程度不高,大部分还靠人工采挖,因此采出的煤炭供不应求。
矿党委果断采取措施,决定从各连队抽调精兵强将,支援采煤第一线。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临时的井下采煤工,而且还是一名“尖子手”。
我们所在的20世纪60年代的煤井,还是比较原始落后的,坡度在35度到40度左右的斜井,大概跨度有3~4米的主巷道,从井口向下延伸,用圆木或方木支撑着顶棚,两条轻型钢轨一直铺到尽头的装溜煤槽处。
井上有一台卷扬机,用22毫米粗的钢丝绳,从高高的井架上牵引着矿车,这就是当时最时髦的提升工具。
主巷道每隔数米有一盏15瓦的灯,闪着微弱的黄光,顺着井壁,照着上下井的通道。
进入工作面,由于煤层低,高度也只有一米多,且坑洼不平,略显倾斜,因此,得猫着腰行走。
井下阴暗潮湿,布满了无数的白色丝网和许多讲不出名的苔藓,空气混浊,夹杂着难闻的腐霉和汗臭的气味。
井口寒风凛冽,井下却热气烘烘,顶棚露出的岩石,突兀不平,龇牙咧嘴,随时都有下落和坍塌的危险。
进入工作面后,先要把灯泡装置好,井下挖煤具体分工为一挖一挑,挑的活大多数分配给女同志,挖的活则多是男同志干。
挖煤以量方进度折算吨数计算成绩,一张硕大的评比榜上,以插红旗多者为最佳。当时,谁也不甘示弱,个个奋勇争先。对于新手,领导没有刻意规定任务,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崭露头角,得到锻炼的机会。
第一尖下去,就震得我虎口发麻,两膀酸痛,煤渣像钢针一样溅到脸上和身上,一阵阵刺痛,心想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但是决心已下,哪能临阵脱逃?我忍着疼痛,一尖一尖挖下去。可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看到别的“尖子手”工作面上战果累累,挖下的煤堆成小山一样,而我面前只有零碎的一小堆。
此时我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两只手掌已经磨得发红,触之便痛得钻心。工作休息时,班里的张学平师傅走过来,和蔼地问我:“春萍,头一回下井抡尖子,咋样?”
我低着头,一边擦汗,一边回答:“不行,差远了,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挖了一点!”
张师傅听后笑着说:“别泄气,你是不得要领,不懂方法。”说完拉着我的手来到我干活的工作面查看。
他一边比划一边说:“你挖的方法不对,应先把底槽用掏槽尖子掏开,越深越好,一般最少也得六七十公分,先掏顺手一面,中间部位再剔立槽,这样,底槽、中间一掏空,你再用放炭尖子下放,保管下来的煤块大、质量好,还省力,你说有没有章法?”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师傅的指点说得我心服口服,使我茅塞顿开。张师傅还不厌其烦地亲自做示范,并把我的工作面重新修正了一遍。
他那麻利的动作,一丝不苟的精神,至今记忆犹新。临走他还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别把力气都拼完了,这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要多动脑子,多找窍门,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成的,别看这是个粗活,也有它一定的章法和技术,像你们这些学生,又有文化,多磨炼磨炼,日子长了准能行!”
按照张师傅的方法果然奏效,接下来的工作又省力气,质量也好,真是多、快、好、省。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此时对张师傅这位老矿工无限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下工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井来,对着天空贪婪地深吸着新鲜的空气,心里实在是太痛快了。
落日的余晖映红了西山的晚霞,回头看看,不禁让我开怀大笑。我们男女老少个个都变成了“猛张飞”,一张张黑脸蛋,只有两只眼睛在眨动,还互相开着玩笑。
此刻我感到,我面前的这些井下采煤工,论形象可能是最脏、最丑的人,但就是这些平凡之人,用自己的血汗、勇气、毅力和智慧,同天斗、同地斗,给人们送去光和热,送去温暖和希冀,他们才是最伟大的人!
参考书目:《那魂牵梦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