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救驾有功，父亲被先皇赐予「生女为后」的荣耀。
嫡姐自幼便认为自己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她欺凌我们这些庶妹，克扣内院份例，在我姨娘病重之时将大夫拦在门外，另她不治身亡。
我立誓让她偿命，她嗤笑：「我乃天生凤命，你不过卑贱庶女，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后来我身着凤袍，轻睨着跪伏在脚边的嫡姐。
「姐姐，蝼蚁之力亦可撼树。」
丫鬟归云跟我说姨娘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念着我的名字。
可我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跪在府门前不住地向嫡姐磕头，求她高抬贵手，将大夫放进去为我姨娘治病。
我磕得头破血流，可嫡姐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直到下人来禀说陆姨娘咽气了，她才轻蹙起柳眉，用帕子捂了捂嘴，让侍卫将大夫放了。
「怎生的如此没用，这便死了。」
我酿酿跄跄起身想去院子里最后再看姨娘一眼，嫡姐却将我拦住。
「妹妹急甚？人都已经咽气了，早去晚去也只是一具尸身罢了。」
我打开她的手，拉着大夫往院子里狂奔，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期待着那消息是丫鬟乱传的。
大夫却在替姨娘把完脉后对我摇了摇头。
「若是能早半柱香时间，姨娘兴许还有救。」
我握了握姨娘冰冷刺骨的手，随后亲手为她蒙上了脸。
嫡姐却在此时带着府上的家丁冲了进来，要将姨娘的尸首抬走。
我拼命阻拦，发髻散乱，额头上的伤口往外渗血，爬了满脸。
却换来了嫡姐一个巴掌。
「一个妾室，死了就该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去，莫要脏了我将军府的门。」
眼看着姨娘要被抬走，我心中恨意与不甘被无限放大，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把那张含笑的面孔撕烂！
「慕晚姝！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为我娘偿命！」
侍女将我按在地上。
慕晚姝高高在上的睨着我，像是在看什么赃物。
她嗤笑一声：「我乃天生凤命，你不过卑贱庶女，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竟还敢口出妄言。」
2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慕晚姝日后是要做皇后的。
因为父亲跟随先帝平叛，于绝境中救先帝一命，得金口玉言，生女为后。
而慕晚姝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即便现在新帝尚未下旨，但所有人都默认她便是将来的皇后。
满京的名门贵女，乃至公爷郡主都对她敬让三分。
父亲也十分纵容她。
嫡母过世之后，她向父亲进言要为管理六宫做准备，拿了管家大权。
慕晚姝向来不喜欢我们这些庶弟庶妹和姨娘。
用他的话来说，我们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脏了她的眼。
所以她时常克扣我们的份例，以欺辱小一些的庶弟庶妹为乐，父亲宠了哪位姨娘，她便去寻哪位姨娘的麻烦。
我们曾经去寻过父亲，父亲却并无插手之意。
他说：「如今是你们的嫡姐管家，你们自当好好听从便是。」
后来我娘就病了，每月吃药请大夫花了不少银子，份例却越来越少。
我典当了不少首饰，每日只食一餐，只盼着姨娘能撑过我的生辰。
可慕晚姝却因赏花宴被众贵女压了一头，心中不悦，将气撒到我头上。
她扣下大夫，只因想看我丑态百出的模样以取悦她。
我娘的性命，在她眼中如同草芥。
3
最后是父亲出面，说姨娘为慕家诞下一女也算有功，打了上好的棺木下葬的。
我因为不敬嫡姐，被父亲罚了手板，关了两月的禁闭。
归云一边为我上药，一边掉眼泪。
「若是姨娘看到了，会心疼死小姐的。」
我问她：「姨娘有没有话留给我？」
归云点点头，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交给我。
「这是姨娘塞给归云的，她说将来这枚玉佩要陪着小姐你出嫁，然后就一直喊你的名字，喊着喊着就……」
归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埋头为我擦药。
我不顾掌心的疼痛死死地握住那枚玉佩，自嘲般笑了笑。
「都怪我自以为是，以为只要不争不抢不碍她的事，便能安稳度日……」
归云立刻反驳：「明明就是大小姐，仗着自己日后会母仪天下，便作威作福。」
这话本是不合礼数的，但我却并无制止她的意思。
回想起那日慕晚姝眼中的轻蔑与不屑，我只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却被我生生压住。
待归云替我包扎好后，我便提笔写了一封信，连着身上仅剩的银子和一枚玉簪全部交给了归云。
我嘱咐她：「想办法将这封信和这枚簪子送至悦来轩，切记，你我主仆二人的性命都在这封信上了。」
4
原本我是要关两月禁闭的。
但听说圣上已稳定朝局，准备封后。
慕晚姝这段时间心情具佳，便将我提前半个月放了出来。
她还不忘警告我一番：「不出三月，我便是大盛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妹妹当日说的话姐姐一直不敢忘，待来日我登上后位，定有大礼送上。」
我轻轻俯身：「那便提前恭贺姐姐得偿所愿。」
慕晚姝骤然笑出了声，离开前还让我好好期待一下这份大礼。
她走后，平日里与我关系尚佳的庶弟庶妹前来看我。
他们说自从朝中传出皇上将要封后的消息之后，慕晚姝便开始得意忘形，对他们也变本加厉。
比如前日她有些乏，便寻来几位艺伎出生的姨娘，让她们弹曲跳舞为自己提神。
昨日她突然想要评诗论道，将几位庶弟庶妹叫去作词，随后又将他们评判一番，让他们去抄书。
有位年龄尚大的妹妹说：「只盼着陛下能快点下旨，赶紧让她入宫做她的皇后去。」
我笑道：「若是她真的做了皇后，那不是更没有我们好果子吃吗？」
我可不敢忘记她刚刚那句话。
待她登上后位，定有大礼送上。
5
半月后，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带着封后旨意来了将军府。
慕晚姝身着盛装，笑的明艳动人，跪在父亲身侧接旨。
总管太监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氏骠骑大将军之女慕晚宁，知书识礼，端庄淑柔……」
嫡姐慌忙打断宣旨的公公：「公公！您是否读错了？应当是慕晚姝才对吧？」
慕晚宁，是我的名字。
那公公仿佛没有听到，仍旧高声地将圣旨宣读完。
父亲虽然感到突然，但还是高声喊着万岁接了旨。
那公公这才不满地看向嫡姐，掐着嗓子道。
「封后圣旨乃是圣上亲写，岂会有错？还是你认为，咱家是假传圣旨！」
不愧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人，这一嗓子气势十足，居然把往日飞扬跋扈的嫡姐给唬住了。
父亲连忙挡在嫡姐身前，恭恭敬敬地说着好话，安抚那人。
那公公又笑着走过来对我行礼，姿态远没有方才那般盛气凌人。
他向我嘱咐了几句话后便以事务繁多告辞了。
父亲抬手相送至府门，嫡姐却咬碎了后槽牙。
「一个下贱的阉人罢了，不过仗着在陛下身边当差，威风什么？」
也不知那公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上轿前还特意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6
父亲回来后，嫡姐便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圣旨。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拿着圣旨的手用力到颤抖。
最后她竟然直接将圣旨丢在了地上，冲过来用力捏住我的肩膀，放大的面容狰狞扭曲。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会封你为后？」
「生女为后，我是嫡女，我才应该是皇后！」
我肩膀被她捏的生疼，却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她推开了。
「先皇只说父亲生女为后，却并未言嫡庶，我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为何不能封后？」
嫡姐气急，还要与我争辩，却被父亲喝止住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让我同他去书房。
屏退下人后，他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有没有从中作梗。
我从容提起衣裙跪下。
「这段时日女儿一直被关在房中，并不知晓外界之事。」
「况且，封后乃是陛下心意，更是国之大事，女儿不过闺阁少女，又能耍什么手段呢？」
父亲见我如此说，眼底的疑虑便瞬间消散了。
她将我搀扶起来，语气远没有方才那般生冷。
「我刚才也就那么一问，你向来乖顺听话，我是知晓的。」
他叹了口气，说只是没想到等了十几年，做皇后的居然是我这么个庶女。
我垂眸敛下眼中的寒意，心中忍不住嗤笑。
他同嫡姐一样，向来不喜欢也不看重我们这些庶出子女，府中的姨娘，也不过是他用来作乐的。
除了嫡姐，我们这些姊妹都只是他泄欲而出的产物罢了。
父亲又嘱咐了我好些话，与那公公说的并无二致。
最后他深深地看着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不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姓慕，要永远与慕家站在一条线上。」
我嘴上说着谨记父亲教诲，心中却是嫌恶万分。
从娘亲死的那刻开始，我就不姓慕了。
7
封后的圣旨下来后，嫡姐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原本她之前的行事作风就不佳，如今从云端跌落，凡事受过她气的都不介意踩她一脚。
都说她摆了十几年的皇后谱，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庶女。
更有人说原本就是她自做多情。
先帝当初说的便是「生女为后」，本就未言明只有嫡女才能做皇后，只要是父亲的女儿皆有可能。
偏偏就嫡姐一人自命清高，以为自己是天生凤命，借着这句话在京城作威作福多年。
府中的庶弟庶妹们胆子则是更大了，当着她的面笑话她痴心妄想。
嫡姐气不过，与他们当众动起手来。
最后我那些弟弟妹妹们挨了罚，而嫡姐则是哭哭啼啼地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两个时辰后，父亲换了一身朝服入宫面圣，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回来的。
归云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听闻将军求了恩典，让大小姐也跟着入宫呢。」
我并不意外。
因为我知道嫡姐不会甘心屈居人下的。
从小她便认为自己应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不管面对谁，她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是未来的皇后，她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被她踩在脚底下。
即便是现在，封后旨意已下，她也认为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人上人。
其实如果没有那个意外，她是真的能做皇后的。
8
三月后，嫡姐与我一同入宫。
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受万民景仰叩拜。
而嫡姐却是连一宫主位都做不了的六品贵人——这贵人之位还是父亲求了许久才求来的。
她与众嫔妃来向我请安时总是不情不愿。
膝盖虽屈，腰和背脊却挺得笔直，满脸的不屈。
我笑着同其他人闲谈起来。
突然有人道：「若是嫔妾没记错的话，姝贵人乃是皇后娘娘的嫡姐吧？」
在场的所有妃嫔都是世家女出生，嫡姐那些事没有人不知道。
如今提起来，是有意想要羞辱她。
嫡姐满含警告威胁的目光投向我，我恍若未觉：「是啊，姐姐怕本宫在宫中不适应，特意找父亲求了恩典，来宫中陪我的。」
下首顿时传来笑声，看嫡姐的目光都带着讥讽。
眼看着嫡姐要发作，我便立刻遣散了众人。
嫡姐是最后一个走的。
她微扬着下巴，朝着我冷哼一声：「慕晚宁，你别得意，我迟早会夺回属于我的后位。」
言罢，衣袖一甩便离开了这里。
归云气得跺脚，指着她的背影道：「娘娘！何不治她个大不敬之罪！然后悄悄把她处死为姨娘报仇！」
我轻抚挂在腰间的玉佩，道：「本宫不想让她这么轻易便死掉。」
我要折去她一身傲骨，让她尝尝苦求于人的滋味。
9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有婢女匆匆来报，说姝贵人与刘贵人在宫道吵嘴，打起来了。
婢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开口：「刘贵人不过说了一句『姝贵人往日那般盛气凌人，最后却要对自己的庶妹行礼，真是可笑至极』，姝贵人便直接打了刘贵人一巴掌。」
「两人口中说着一些不敬之话，在宫道中大打出手，现下还纠缠在一起呢。」
刘贵人刘琼月，她在未进宫时便与慕晚姝有过节，我是知道的。
她是武将出生，习得一身好功夫，却也偏爱读书，偶尔会做一些诗词。
慕晚姝曾经嘲讽她是附庸风雅。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做过词了，后来新帝登基，她也进了宫，现下已经两年了，却还只是个贵人。
方才突然提及慕晚姝是我嫡姐的人也是她。
我让归云跟着那婢女去传我的懿旨，罚她们两个禁足两月，抄女德与女诫。
将所有人遣散，我刚准备再躺一会，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就将我围住。
萧璟双手环在我的腰间，低声在我耳边询问：「宁儿可还习惯做这皇后？」
我轻轻点头，不经红了脸。
10
我曾说过的那个阻拦慕晚姝做皇后的意外便是皇帝本人——萧璟。
我与他有过一段往事。
说来这事还要感谢嫡姐。
四年前我在池塘中摘莲子，上岸时不小心弄脏了嫡姐一套十分珍爱的衣裳。
她说那衣裳上的花纹是七八位绣娘日夜交替缝制了两个月才完成的，她才刚穿便被我弄脏了。
便将我罚去了青阳城的庄子上，说既然我不知平民疾苦，便让我亲自去体验两年。
姨娘自请与我同去。
可没过两个月，青阳城却突然疫病，姨娘略通药理，带着我一同救治病人。
彼时还是太子的萧璟被派来安抚民众。
他与我们同吃同住，跟我一起照顾病人，甚至不惜以身试药。
我们互生情愫，他在知道我的身份后提出要娶我做太子妃，赠我玉簪定情。
我惶恐下跪：「多谢太子垂爱，我不过一介庶女，所欲所求也只是与娘平淡一生，不想卷入皇室斗争。」
他好像并不意外，蹲下为我簪上玉簪。
少年眉目温和，眼底有化不开的情意：「宁宁，待我登基后再等你三年，若是你改变主意了，便将这玉簪交给悦来轩的掌柜。」
「三年后若是你还没改变主意，我便自断情意，从此只顾天下苍生。」
他借着稳定前朝为由，登基两年迟迟不立后，其实是在等我。
我原本以为只要不招惹嫡姐，安安稳稳缩在小院里就能平淡度日。
但娘亲的死让我幡然醒悟，我自始至终都是错的。
我不该懦弱，也不该一心只想安乐。
人这一生就是要争要抢的，所谓的人淡如菊，不争不抢保平安不过是个笑话。
于是我送出了那枚玉簪，萧璟将慕晚姝等了十几年的后位送给了我。
11
近日心情尚佳，我提前半个月将慕晚姝的禁足给解了。
按宫规，她理应来谢恩。
此刻她正屈膝立于凤仪殿中，而我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没有要让她起身的意思。
直到她浑身颤抖快要站不住了，归云才出声提醒。
「姝贵人，您方得行跪拜礼，皇后娘娘才能够感受到您的诚意。」
凤仪殿中侍奉之人众多，慕晚姝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死咬嘴唇倔强地盯着我，不肯下跪。
但或许是那一个半月的禁足让她长了教训，她也不敢跟我顶嘴。
毕竟这里和将军府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更何况我如今是皇后，她明白现在跟我对着干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还是跪下了，头缓缓磕在地上，说着「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我将所有婢女都遣了出去，笑着起身走到嫡姐面前。
以高高在上的的姿态轻睨着跪伏在脚边的嫡姐。
似是感慨般道：「进宫前，姐姐说我不过是卑贱的庶女，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可如今，坐上后位的人是我，连提鞋都不配的人是你，我杀你，不过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慕晚姝骤然抬起头来，满目惊恐地看着我。
在看到我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后，她又恼怒起来。
「慕晚宁，你杀了我的话，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进宫前一天晚上，父亲嘱咐过我，让我在宫中多多照看嫡姐，两姐妹相互扶持，将后宫握在掌中。
但我却在入宫半月便将嫡姐禁了足。
父亲因此着人递来了好几封信，问责于我。
我直接将信烧了个干净。
我不是嫡姐，没有受过他的恩惠与庇护，姨娘死后我也没有把柄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制住我。
我入宫来原本就是想要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中，又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呢？
12
我吓唬嫡姐，「到时候宣称你染病身亡，父亲也不能怎么样。」
她见我不像说笑，真正恐惧起来，警惕地看着我，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我话音一转，挑起她的下巴，缓声道：「不过，本宫怎么会杀你呢？你可是本宫的亲姐姐啊。」
「今日这遭本宫只不过是想告诉你，做人切勿太过狂妄，否则必遭反扑。」
「需知，蝼蚁亦可撼树，何况一直以来你都只是一颗树苗罢了。」
我狠狠将她的脸一甩，叫人来将她扶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