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沈既白新婚三月他赴京赶考他曾许我诰命富贵却等来一纸和离书

中源聊小说 2024-05-08 03:12:13

我与沈既白新婚三月,他赴京赶考。

他曾许我诰命富贵,我却等来了一纸和离书。

惊怒悲痛之下,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一夜之间,夫离子丧。

我恨极了他的负心,日日咒骂,盼着他去死。

可后来,有个道士对我说:「你夫君早就死了。」

「沈家嫂子,你好自为之吧。」

送信的书生把沾满尘土的包袱递给我。

我跌坐在地,只觉得离谱。

我日日夜夜盼着沈既白考完回家。

却只盼来了碎银几两,还有一封和离书。

周围人来了又走,有人咒骂有人叹气。

直到夜幕低垂,四周寂静。

「沈先生上京途中,偶遇宿城大户千金,一见倾心。」

「当即决定放弃赶考,入赘为婿。」

白日里那书生的话语回响在我耳边。

「这些银子和和离书,是沈先生叫人送给你的。」

我强忍着腹中的疼痛,颤抖着打开包袱。

一字一字看着上面的决绝之语。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心头强烈的恨意涌上。

我死死攥住和离书,脑海里浮起昔日恩爱景象。

我们明明才新婚三月。

明明上京之前,他还抱着我恩爱缠绵。

我不明白。

人心怎会变得如此之快。

「当初沈先生留在村里教书,日子过得多好,你非得支持他去赶考。」

「现在好了,他出去了,把你休了。」

「你啊……」

我想着白日里村子里人的风言风语,心头一片悲凉。

悔教夫婿觅封侯。

自古以来,例子比比皆是,是我识人不清。

我踉跄着起身,猩红的血液从双腿间缓缓流下。

我的孩子没了。

我怔然坐在床边,眼泪盈满眼眶。

我什么时候有了孩子,自己都不知道。

都没来得及欣喜迎接他,他就走了。

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夫离子丧。

「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也是好事。」

邻居大婶低声劝说:「他都不要你了,你自己带着孩子怎么活?」

「而且你带着孩子,将来也不好再嫁。」

「好事?」

我绝望地看着她:「这怎么能是好事!」

我想亲自问问沈既白,他为什么变心得这样快?

「你可别想不开!那高门大户,岂是你能招惹的?」邻居大婶死死抓着我的手:「梅娘,你好好活着最重要!」

「听说那高门权贵,动不动就要人命的!」

「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你也得顾忌一下咱们村子的人啊。」

我看着屋子里惊慌的村民,最终捂着脸嚎啕大哭。

我去不了,我也不能去。

我从来没有如此地痛恨过一个人。

也痛恨自己的软弱。

我拖着孱弱的身体,一点一点把关于沈既白的东西收起来。

往日种种也尽数浮上心头。

他是穷书生,我是逃荒孤女。

月下定情,庙会观灯,洞房花烛……

「终有一日,我定叫你诰命加身,享尽荣华。」

临出发前,他握着我的手亲吻。

春寒料峭,如今灯下只剩我一人。

他此刻真的在享受荣华。

可曾经的誓言也成了空。

夫君离心,还搭上了我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将和离书塞进包袱,连同他所有的东西,都埋到了地底下。

过去种种都应化作尘土。

我权当他死了。

他死了,也好过他负心弃我。

世道艰难,和离的女子不好过。

所有人都劝我再嫁,我却不想再相信任何人。

「这女子啊,性格太倔强,不是什么好事情。」

村子里的大婶再一次在我耳边碎碎念。

两年来,不断有人给我介绍男子。

不是丧妻的鳏夫,就是好几房小妾的色鬼。

「滚!」

在我再一次把上门的媒婆打出去后,那媒婆冲着我吐口水。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破鞋,还在我面前摆架子!」

「还流过孩子,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要我说,你就是个刑克六亲的命!」那媒婆不解气:「早早克死了双亲,相公都不敢要她,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她克死了!」

「你们这些人,都离她远远的!免得走得近了,哪天再把你们克死!」

人最忌讳鬼神之说。

这话一出,平时还对我同情的几个大婶,纷纷离我而去。

没过几日,我的房前就被倒了泔水和秽物。

辱骂和责难接踵而至。

我默默收拾着脏污,心底再一次对这世道失望透顶。

「梅娘……我去找了个算命先生,请他过来瞧瞧你。」

邻居大婶小心翼翼劝我:「万一、万一你真的命不好,你就别在这住了。」

我心中嗤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嫌我晦气,想赶我离开这个村子呢!

「好啊。」

我收起扫把,看着眼前这些邻居。

心底阵阵发冷。

人都是自私的。

当初他们怕被我连累,不许我去找沈既白那个负心汉理论。

今天又怕我命数不好,想验一验我是不是个「妖怪」。

算命先生长得仙风道骨,来得倒是快。

我冷眼看着这神棍围着我念念有词,摇头叹息。

紧紧握住袖子里的银簪,我心里升起决绝之意。

若是这些人逼我害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以贫道看来,这位娘子命格极好,该是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的富贵命。」

那道士装模作样摇头:「可惜了……」

我冷眼旁观,恨不得给他鼓掌。

好一出先扬后抑。

下一步,就该污我名声了。

「是不是刑克六亲?」邻居赶紧追问。

「克亲?不不不,这娘子年纪轻轻守寡,已然很艰难了,怎么能随便说人克亲呢。」

道士皱眉叹息:「可惜命苦……早早守了寡,不然该随着夫君享富贵的。」

我强压怒火,嗤笑一声:「你这道士,道行不够。」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和离,不是守寡。」

「我之前那夫君正在享受荣华富贵呢。」

道士踱步的脚骤然一停:「怎么可能?」

「你那夫君,分明在两年前已经横死,哪里享得了富贵。」

「若我没看错,他该是有遗物送回。」

道士伸手指向后院:「那里阴气最重,怕是亡者遗物之地。」

我猛然抬头,簪子掉落在地。

我震惊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

那里埋着沈既白的所有东西。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2

室内针落可闻。

我浑身冰冷,死死盯着道士:「你撒谎。」

「我夫君是个负心汉,入赘了富家千金。」

「你撒谎!」

我木然坐着,眼泪凝满眼眶。

这两年来,我日日咒骂沈既白负心,咒他去死。

可如今这道士却告诉我:你夫君没有负心,他真死了。

我怎么能接受得了?

「我这里,还有他亲手写的和离书。」

我跌跌撞撞往后院跑去,发疯一般用手去挖地面。

沈既白怎么会死了呢?

等我挖出和离书,我一定狠狠地甩到那江湖骗子脸上。

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鲜血随着我的眼泪不断涌出。

村子里的邻居找来工具,帮我挖出了那个深埋地底的箱子。

夜幕低垂,四周燃起了火把。

我一点一点地打开那个包袱,拿出那张曾让我深夜痛哭的和离书。

「你自己看!」

那道士却摇头叹息,越过和离书,伸手指了指那包袱。

「这东西不对。」

我心中一颤,轻轻拿起那沾染了血迹的包袱。

两年时间已过,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这针脚拙劣,像是被匆忙拆补过。」

邻居大婶惊呼一声。

我鼻头一酸,颤抖着将包袱撕开。

几张信件缓缓飘落。

还有一张写满了血字的布条,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我努力擦干眼泪,想要看清上面的字。

「梅娘,我自离家赴京,路上无一日不思念你。往日与你恩爱情景俱在眼前……」

「柳州风光正好,此处桃花极美,可惜你不能亲见……」

我想象着他每途经一地,便给我写下一封封信的场景。

只觉得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最后那张带血的布条上,字迹凌乱,显然是匆忙书写。

「宿州豪绅势大,强取豪夺,百姓受苦……」

「此处水深,官府竟也相护。我饱受凌辱,求助无门……」

「娘子,若我无法归家,必已身死……」

「还望娘子不要恋旧,重新开始生活。」

沈既白确实被大户千金看中,他却不肯负我。

那大户威逼利诱不成,却暴露了许多黑暗的营私。

他经历种种折磨胁迫,命丧宿州。

这封信,是他的绝笔。

读到此处,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几近崩溃。

「这……当时不是说入赘去了吗?」

围观的邻居震惊。

我懊悔痛伏地,哭得不能自已。

「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怀疑呢。」

那人说他贪图富贵,我就信了。

那人说他要跟我和离,我也信了。

若我能早些发现,说不定还能试着救一救他,替他捡回尸骨。

可如今呢?

我向着道士爬去,跪在他面前哭得几乎断气。

「敢问道长……求道长帮我……」

「我的夫君,如今尸骨何在?」

两年了。

沈既白做着孤魂野鬼,还要日日受我唾弃咒骂。

想到这里,我几乎肝肠寸断。

道士摇头而去,只留我绝望痛哭。

围观的人群聚拢,劝着什么,然后又散去。

我失魂落魄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血书。

「妹子,你出来喝点粥吧。」

邻居大婶不忍:「你已经三天没出来吃东西了。」

自从那天挖出血书,我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三天三夜没有出房间半步。

窗外薄日初升,我心里涌起滔天恨意。

我推开房门,将稀粥大口大口灌进喉咙里。

对上邻居大婶震惊的目光,我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我要上京。」

「我要替夫君讨回公道。」

3

我不能让沈既白死得不明不白。

至今尸骨无存。

我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全都装了起来。

「既然宿州的天是黑的,有高官相护。那我就上京,找更大的官。」

所有人都劝我三思。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这几天我悲痛欲绝,无法想象沈既白临死前遭遇了怎样艰难的情况。

他怎样被迫写下和离书,又是在怎样紧急的情况下,把绝笔书塞进包袱里。

他在临死之前,是不是祈祷着我能第一时间发现?

可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拦我。

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离开了村子。

我走了半个多月。

遇车搭车,遇船搭船,终于到了京城。

我不顾自己一身褴褛,沧桑憔悴,直接跪在了通政司的院前。

「去去去,别在这儿跪着。」

「有什么事回户籍地告去,来一个人就往这儿一跪,懂不懂规矩啊。」

几个官差过来驱赶。

「是啊,这办案就都讲规矩的。姑娘,你是外来的,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几个好心的路人过来劝我。

我如何不懂?

我虽没有读过很多书,可是沈既白活着的时候,也跟我讲过许多道理。

只是如今,我不知道那些害他的人,官至何等高位。

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夜色渐深,天空下起了雨。

我跪在路边,心里一片悲凉。

「你在这儿继续跪上一个月,也不会有结果。」

梦中的声音响起,我猛然抬头。

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你有什么冤屈,可说给我听听。」

「我名陆乘渊,倒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这人的声音像极了沈既白。

我鼻头一酸,忍不住伏地哭诉。

字字泣血,仓皇凄绝。

「你没了孩子?」

陆乘渊声音恍惚。

「你竟还上京,替他讨回公道。」

「你对你那亡夫,倒是一片深情。」

隔着雨幕,陆乘渊神色有些莫名。

「我夫君爱我,宁愿死,也不愿负我。」

「我辜负了他的期望,叫他做了两年孤魂野鬼。」我忍不住哽咽。

「大人,你瞧,今日下了好大的雨。」

雨水和着泪水在我脸上流淌,我用力抹去水渍:「我都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下雨。」

倾盆大雨狂奔而下,街上只剩我哀戚的哭声。

陆乘渊叹息一声,将手里的伞递给我。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可选择做或者不做。」

「你若不怕死,明早去敲登闻鼓吧。」

登闻鼓响,可见天子。

只是天子亲理,必得付出代价。

平民敲响登闻鼓,先得受五十杖刑。

多少人,连这第一步都熬不下来。

我一步一步淋着雨走回客栈,坐在床边,想着陆乘渊的话。

「听你说来,此案牵连甚大,一旦捅破,后果不堪设想。」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死人,豁出自己的性命?」

素月寒冬,月白霜冷。

梦里的沈既白捧着冒热气的包子,笑着递到我面前。

我笑得甜蜜,下一幕却见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我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泪水却已流尽。

外面已有人声行走,天色却依旧阴沉。

我顶着狂风,一步一步走向那高大的登闻鼓。

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敲了起来。

从我决定上京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回头。

既然已经走到这步,我又何惧死亡。

与其怀着悔恨独活,不如闹个天翻地覆。

鼓声如雷,直达天听。

不远处的街角,陆乘渊束手而立,目光沉沉。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双拳紧握,泪水夺眶而出。

4

我是被抬着送上大殿的。

五十杖刑,杖杖见血。

纵然行刑的官差手下留情,我也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我深知这命卑如蜉蝣,也知此案一出,危机将如影随形。」

「可是我夫君尸骨无存。据他信里所说,不知有多少百姓受苦,举人遇难。」

我伏在大殿之上,不顾自己满身血污,颤抖着将怀里的血书呈上。

「你是说一个个商户豪绅,竟敢强抢进京赶考的举人?」

「还闹出人命,不止一条?」

「荒谬!」

众大臣纷纷斥责我:「无知妇人!」

我忍住剧痛,想要申辩。

「真相如何,一查便知。」陆乘渊脸色难看:「沈夫人敢冒死上诉,难道各位大人,跟那些魍魉有什么纠葛,不敢彻查此案?」

我瞧着陆乘渊顶着重重压力,挡在我面前。

据我所知,他也不过是入翰林院不久的小官。

此刻却为了我,豁出前程,舌战群臣。

眼见朝堂吵成一团,高坐龙椅的天子终于开了口。

「派钦差密探宿州,务必将情况摸个一清二楚。」

「命三法司会审,彻查此案。」

我顿时泪水滚落,骤然松了一口气。

在昏倒之前,我看见了陆乘渊惊慌的脸。

我此次上京,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

我在客栈养伤,等待着天理昭昭,还我夫君清白。

从夏天等到秋天,又从秋天等到落雪。

直到我身上被打烂的血肉结疤。

宿州官商勾结,水深且黑。

我捅破了天,也惹来了无尽的麻烦。

陆乘渊一直在周围保护我。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陆乘渊将我接到别院:「案子太大,怕是有人狗急跳墙。」

我被保护了起来。

「这是上好的玉露膏,你可以抹在身上,定不会让你留疤。」

他脸色平静,耳朵却透着红意。

「姑娘家留疤,总是不好的。」

我愣愣看着他,脑中一片恍惚。

他太像沈既白了。

声音像,就连说出的话也像。

我女红不精,总是伤到手。

沈既白也曾说过:「梅娘,你以后不要动刀剪,姑娘家留疤,总是不好的。」

大概是陆乘渊的声音太像沈既白了。

与他接触,我总是恍惚错认。

「陆大人说笑了,我早已嫁人,不是姑娘家了。」

满室寂静,再无半分人声。

陆乘渊坐在桌子后面,面容半明半暗。

「因你夫君的事,害你没了孩子。如今还差点没了性命,你怨不怨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外面好像下起了雪,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我推开窗,冷风猛然灌进屋内。

「我只恨那害他之人。」

「大人,他为我而死。也不知死的时候,他会不会怨我?」

我的声音很轻,叹息一般。

「你历尽千辛万苦,差点没了性命,如今连家都不能回。」

陆乘渊的声音很低,整个人像是隐在夜色里。

「你可曾后悔?」

思绪纷乱无章。

这两年多的怨恨、后悔、痛苦、忏悔齐齐涌上心头。

最后停在我脑海的,却是沈既白在新婚第二天给我挽发那一幕。

长发绾君心,思卿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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