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娜7认科长太太做“干娘

大肥肥文史说 2024-04-14 03:51:19

与“江湖小姐”周旋

我打入国民党机关后,怎样才能站稳脚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舒曰信曾告诉我:要注意观察。首先要像“舅舅”讲的那样,对周围的人要分清敌友,确定亲疏关系。

我住的是集体宿舍,和我同住的还有两个职员, 一个胖, 一个瘦。胖女士 三十来岁,听人说是省主席亲信的老婆,和丈夫分居。她成天苦着个脸,对人 爱搭不理的,平时很少说话。在机关里,谁也不主动和她搭腔,更没人敢议论她,大约是怕传到她丈夫的耳朵里引起是非。

我倒有些同情她,有时和她搭搭话,称她为大姐。胖女士大概因为自己命运不济,所以不爱多管闲事,与同宿舍的人基本相安无事。

那位瘦小姐可就不那么安分。她25岁左右,长相很一般,却整天没事就坐 在镜子前涂脂抹粉。她还喜欢骑马,床前放着一双非常漂亮的马靴,床头挂 着一条精致的马鞭。我发现她经常和男朋友出去骑马。她的男朋友经常换,让人对她莫测高深。

瘦小姐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气与机关的职员不大一样,江湖气很浓,我 就在心里偷偷称她为“江湖小姐”,并时时对她保持警惕。

胖女士和“江湖小姐”都是广东人,经常在一起说广东话。开始她们对 我还有些提防,有时正说得起劲,见我回来,就不说了。

我为了打消她们的 顾虑,就故意说:“你们广东话真有意思,像外国话似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其实,我虽然不会说广东话,但是听懂是没有问题的。然而,经我这么一说, 胖女士和“江湖小姐”再说广东话就不避讳我了。从中,我也听到了一些在机 关里听不到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江湖小姐”对我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友好。

我第一次回上海送情报时,姐姐和姐夫教我密写和密藏技术,给了 我一小瓶白色药水,也叫隐形药水。密写方法是用毛笔蘸着隐形药水,写 在家信的背面或者空行之间。对方收到后,用碘酒一抹,字迹就显影出 来了,俗称“药水信”。由于受条件的限制,我只能利用宿舍没人的时候,在宿 舍里密写情报。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密写时,我就拉上窗帘,闩上门。 一听到 脚步声,就马上把药水和家信收起来,再拉开窗帘,打开门,就像什么事也没 有发生过一样。

有一次,我正在密写情报,“江湖小姐”突然回来了。因为门被我闩上了,她用钥匙打不开,就疯狂地砸门,并大声叫喊:“开门!开门!”

我吃了一惊,连忙把药水和家信收好,然后才从容地拉开窗帘,打开门。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江湖小姐”一进屋就盛气凌人地指责我道, 并用警覺的目光在屋里四下搜寻,似乎想通过什么蛛丝马迹,来发现我有没有什么隐私。

我有两个箱子, 一个木箱,里面装着衣服之类的东西, 一个小皮箱,里面 装着一些所谓的“细软”,还有刚发的薪水和那瓶白色药水。小皮箱摞在木 箱上面,平时是锁着的,刚才因为匆忙,还没来得及上锁。“江湖小姐”的目光在上面停了一下,然后故意弯腰往床底下看了看,好像下面藏了什么似的。

我以为她没有注意到小皮箱,便怀着侥幸的心里,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对她说:×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在床底下藏了个人似的!

“江湖小姐”白了我一眼,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用手中的马鞭在走廊上重重地抽了一下,扬长而去。脚下的马靴噔噔作响。

我暗自庆幸刚才是虚惊一场。可是没想到,“江湖小姐”很狡猾,我随后就知道了她的厉害。

第二天,我下班回到宿舍,见屋里虽然没人,但我总感到有些异样,后来 终于发现,我的那个小皮箱被人撬开了!我不由得感到脑袋“嗡”的一下。因为里面放着那瓶白色药水和那封没写完的密信!

我急忙掀开小皮箱, 一看,药水还在,钱也没丢,非同小可的是那封没写 完的密信不见了!吓得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密信落到对方手里,后果将 不堪设想!

这是什么人干的呢?如果是小偷,不会不偷钱,如果是特务,那不会把 药水留下。我再去看门上的锁,也没有发现被撬的痕迹,那么一定是“江湖小姐”干的!

可她为什么不拿药水,只拿一封家信呢?我坐在床边冥思苦想,百思不 得其解。

后来,我忽然想起,那封家信并未放在小皮箱里,而是在自己身上!因 为以往写好的密信是马上发走的,而昨天,由于“江湖小姐”的干扰,信没写完,也没能及时发走,出于防范意外的本能,所以我没有把信和药水一起放在皮箱里。刚才一紧张,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我正在想如何对付这个“江湖小姐”,走廊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一听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小姐,”我非常气愤地迎上前去,对刚刚进门的“江湖小姐”说:“我锁着的箱子,被人撬开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以为她会抵赖,没想到她居然很坦然地回答:“是我撬的。”

“你凭什么撬我的箱子?!”我厉声质问道。

“哼!你说为什么?”“江湖小姐”竟然蛮不讲理地反问道。

“是我问你!”我义正词严地追问道。

“我看见你有一瓶白色药水。怀疑你是共党特务!”“江湖小姐”信口开 河地说道。

“江湖小姐”说话如此直截了当,倒使我吃了一惊,但我马上意识到, 如果对方真的确认我是共产党,那么现在我们就不会在这里对话了。不过 使我感到费解的是,这女人能把一瓶药水与“共党特务”联系起来,似乎很 不简單。

可是“江湖小姐”说话的口气,又不像是背景特别复杂的那种人,倒 有点像上海人说的“十三点”。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决定以守为攻,于是反 击道:“你说什么?共党特务?笑话!那是一瓶脚气药水。你撬我的皮箱,盗窃 私人财物,还要诬陷我是共党!我要禀告上峰,治你的罪!”

“江湖小姐”见我口气强硬,还要告她偷盗,眼珠转了一下,态度遂平和了不少,说道:“哎,你不要胡说啊,我可没有拿你的东西。”

我见她有些害怕,料想她也不会有什么来头,便步步紧逼道:你拿没拿 东西,等上峰派人来一查就知道了。我这就去报告,请你马上出去,我要保护 现场!

“江湖小姐”见势不妙,便软了下来说道:沈小姐,我真的没拿你的东西,我只是想看看,你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你也不能私自撬别人的箱子啊!”我故意装作得理不让人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以检查一下箱子,看看你的东西少了没有。”“江 湖小姐”连声道歉。

我本来就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对方服软,顺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如果东西没少,我就不报告了。但是你要保证,以后不准乱动我的东西!”

“那当然,那当然。”江湖小姐见我答应不再追究下去,马上趁机下台阶。

我佯装检查小皮箱里的物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嗯,东西倒还 都在。”然后又故意拿出那瓶白色药水,对“江湖小姐”说:“这脚气水很灵的,你要不要试试?”

江湖小姐连忙说:“谢谢,谢谢,我没有脚气。”

不过,这件事过去之后,我立刻把药水处理掉了。我意识到,集体宿舍 不适合做秘密工作,更不能在集体宿舍里写“药水信”,必须改变工作方式。 从此以后,我就不再在宿舍里整理情报了。我立刻给姐姐写了一封信,说我病了,希望姐姐来看看我。

伊娜接到信,马上到杭州看我。见了面,发现我并不像生病的样子,就问:出了什么事?

我便把与“江湖小姐”之间发生的事情, 一五一十地向姐姐作了汇报。

“你处理得很好。”姐姐伊娜沉思道,“现在看来‘药水信’以后不能再用了。”

原来,药水质量也有问题,上次我寄到上海的“药水信”,伊娜还没用碘酒显影,密写的字就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了。

伊娜说:我回去向舅舅汇报,以后不能用密写邮寄了。由你自己把情报送到上海,或者由我来杭州取。你要特别提防你说的那个“江湖小姐”。

认科长太太做“干娘”

药水风波之后,我待人处事更加谨慎小心了,同时更加留心观察周围的各 色人等。我原以为在国民党官僚衙门里做事情的人都不会好,经过一段时间 的深入观察研究,我发现在国民党机关里供职的,也有洁身自好的。自己的顶头上司,议事科科长薛元燕就是个为人正派、待人厚道、有学问的好人。

薛元燕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瘦高个,长得很清秀, 一副文人模样。平时 他对下属很和气,尤其对生活困难的下属特别关照。

有一个科员一家老小没地方住,他就把自家楼下的住房以很低的、象征性的租金租给这个科员。有一个做油印工作的职工,生活十分困难,过年时,他就塞给这个职工一点钱。

他在下属面前很有威严,实际上是不怒自威,他从不吹胡子瞪眼训斥人。

有一次,因为时间紧, 一个职工忙乱中把油印文件的页码装订错了,薛科长发现 后眉头紧皱,却没训人。我见了,赶紧过去默默地帮助这个职工返工。薛科长既没指责那个职工,也没表扬我。但是彼此都心里有数。

观察了一段,我认定这位科长可以信赖,就主动接近他,遇事虚心向他请教。

有一天,薛科长问起我家里的情况,我就如实相告:我伯父是前清翰林,父亲是前清秀才。

薛科长听了说:你是书香门第啊!

每次速记稿整理抄正后,我都送科长阅改,晚上没事,就练习速记,很少 干别的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勤勤恳恳工作,恭恭敬敬待人,给薛科长留下了 好印象。

第二次回上海送情报时,我将这些情况向舒曰信作了汇报。舒曰信沉思 片刻,对我说:既然薛科长为人正派,你可以用拜干亲的方法,进一步搞好和科长的关系。

当时拜干亲的风气很流行,舒曰信认为,有了顶头上司这门干亲,我就有了保护伞。

薛元燕夫妇(1946年)

我说:我见过科 长太太,她善良、 随和,看样子是很 喜欢我的。我先认 她做干娘,怎么样?

舒曰信说:我看可以试试。

我回到杭州, 便去薛科长家串门儿。科长家有两个小男孩,很聪明,但又很淘气。科长太太对我叹气道:没有办法,要是女孩就好了。

我接过话茬对她说:既然薛太太喜欢女孩,我给你做干女儿,好不好?

科长太太高兴地笑道:好啊!

第二次去,我带了些礼物,大大方方地喊科长太太:“干娘,我来了!”

科长太太高兴地说:“干女儿!请进来!”接着便亲切地聊起家常。

我仍然称薛元燕“科长”,薛先生也很高兴。

我住的集体宿舍环境嘈杂,还常有男职员来骚扰。我看到科长家有一间 堆放杂物的小房子,就对干娘诉苦说:机关女宿舍非常拥挤,男职员老来找 女职员出去吃饭、闲逛,真讨厌。干娘家房子宽敞,能不能把放杂物的小房间租给我?这样生活安静些,还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学习。

科长太太与丈夫一商量,痛快地答应了。科长家的两个小男孩,正在上 小学,科长夫妇早就想找一个家庭教师,辅导儿子的功课。于是科长太太问我,愿不愿意利用晚上时间做家教。我一口答应:没问题。

我很快就搬进了科长家楼下的小屋。科长夫妇不想收房钱,但我坚持 要交,说: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于是,科长夫妇就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钱, 算作租金。科长太太每天让我和家人一起吃晚饭,算是请我当家庭教师的报酬。天长日久,我与薛家相处得亲密无间,就像一家人。

我有了单独居住的房间,既可以避免别人的纠缠和干扰,又可以专心摘 抄和密藏情报。每天下班以后,吃过晚饭,我就辅导两个孩子的功课。实际上他们功课很好,不用辅导,只是陪读而已。

科长的两个儿子很聪明,但是确实也很淘气,自从来了一个大姐姐做家庭教师,他们就琢磨着,如何捉弄我。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 一开门,突然从门上落下一团带着泥土的杂草,弄 得我灰头土脸的,小哥俩则躲在一旁偷偷乐。这无疑是他们在恶作剧,而我 并没有责怪他们,只是笑笑,然后拿起扫帚把地上的尘土杂草扫干净。小哥俩相互做了个鬼脸儿躲了起来。

还有一次是晚上,我教小哥俩练毛笔字。我先把要领告诉他们:“身 要正,腕要直,笔要握紧,这样笔力才能发挥出来,将来写的字才能力透纸背。”然后在八仙桌上摊开纸,给他们做示范。这时候,小哥俩悄悄走到我的身后,假装看我写字。趁我不备,哥哥突然上前用力把毛笔往上一拔,想抽出毛笔,弄我一手墨,没想到,居然没有拔出来。

我不但没生气,反而因势利导地对他们说:你们看,拔不出来吧?你们是 想检验姐姐握笔紧不紧,是吧?这是父亲教我的,要把笔握紧了,横平竖直, 这是练腕力!好的毛笔字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听我这么一说,两个调皮的小男孩反而不好意思了。

我和两个孩子相处得很好,就像姐弟一般亲密,科长夫妻非常高兴,自然也很感激我。

空闲时,科长经常在家里和我聊天,介绍机关里的人事情况,比如黄绍 站主席怎么样,秘书长怎么样,某某人不好,不要接近他,等等。这些,对我 了解周围的生存环境和工作环境,都非常重要。科长还帮我修改记录稿,教 我写各式公文。这个老实正派的顶头上司,无形中帮助和掩护了我的秘密情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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