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是我的夜晚
在一个没有灯光的夜晚
它静静开放。在一个人不喜欢
灯光的夜晚。它静静开放
不需要一个眼神。或一句赞美
它就那样开着。在阳台的一角
窗外，有时是夜晚。有时
是蓝天
在光中
在黑暗中。有时
是室内的星星。折射着。低声走着。有时
是清晨的阳光下的你
与时空保持着平衡。或者微微的
低一下头
一个内敛的女子
永远不需要回答或者辩解
像一朵兰。总是开放了几日
才被发现。但是，无论如何
她就那样开着
有时成为我。有时成为小燕
2.无限小
整个冬季它占据了侧屋小阳台
暮晚黯淡。失去光亮的羽翅，包裹着瘪塌的肚腹
21楼的安宁。未使它放弃这个冬天
那场劫难之后
它的丈夫和孩子再没有回来
它每天飞出很远去觅食。只为在空旷中寻找
草芥遗落的一粒种子。小小的身影
远远地化作一粒灰点
有时候我会望着空洞的阳台为它担心着
直到它踩着黄昏的起始线回来
大多时候它沉默着蓬松起羽翅
取一会儿暖
入睡时又收敛
像紧紧抱着自己
3.爱比其名更古老
两个人在一起
夜总会发出微微的光亮
就像那个夜晚，你一说话
星星就眨眼。小草就微笑
月亮很晚才爬上枝梢
我们回到圆形灯塔
阶台边
牡丹开得宁静
而吸引我们的自然是一对粉色牡丹
风一动，它们就微颤
此时，月亮向后退了一尺
夜空深邃
微微寒意中
我们坐在月光下
说着帝皇和爱妃
4.虚掩的门
母亲坐在土炕上
缝补旧衣物，细密的针脚
像微小的波纹
均匀而缓慢地流淌。父亲
在暮晚的院落里
打磨着镰刀和锄头。它们没有锈迹
但父亲喜欢它们更亮一些
房间里，也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旧照片。灰铁炉
以及不时
吐着热气的
咕嘟嘟的旧水壶
它们，像被锁定的旧时光
经年
为我满是漏洞的生活，打着补丁
更多时候，我会提起
那把旧水壶
沏一杯经年的茶。茶水清澈明亮
像过往的日子，像父亲和母亲
温和的表情。而那氤氲的气息
像岁月深处，探进来的一束光
溅起的微小灰尘
5.电影院
她喜欢他骑车带她
奔跑在坑坑洼洼的土泥路上
她喜欢听他吹着悦耳的口哨
来到小镇影院门口
她喜欢影院斑驳的墙壁上
赫然出现的海报
她喜欢那海报上觉远刚刚动情时
陶醉无瑕的眼神
她喜欢他的手
插在军绿裤兜里
不久，便会穿越世界
暂时性的停顿，从隔壁座椅
伸过来，摸索她
像荧幕上觉远握住无瑕的手时
刻在她心底的那个字
她喜欢他略微粗糙而又
温和的手握住她时突然
传递和释放的压力与热
像一星火花，在四周的黑暗中
那么专注的擦亮
6.雨的弹性
灶膛里弹出火舌
母亲用铁簸箕围堵了它
饭快熟了
暮晚忽凉的风让炊烟
弯下腰身又袅袅地淡了下去
门前柳梢晃动，苇叶窸窣
父亲远远地牵回老马
头顶笼罩的乌云一路跟着他们移动
他将老马拴在矮棚里
转身去了老井边洗去汗湿
此时云聚拢来
池塘里水洼映着变换的云朵
几朵萎蔫的荷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回音……
雨水赶着落下来了
而荷叶让一滴雨落下来又弹了回去
为接近一片花瓣
一滴雨愿意粉身碎骨或者
成为水
——经历，让一滴雨忽然有了持重感
而我知道善意的事物才会如此
7.天亮了
灰鸽子又降临侧屋小阳台
寒冷的暮晚。人类给了它一尺之地
那里安宁，温暖，没有其他动物打扰
每天清晨，阳光亮起的时候
它会扇动有力的翅膀飞出
它的家
去寻找遗留在荒草深处的
几粒小米。去喝水泊中央
冰窟里的水
只有人类知道。这样一只带着满足的小鸟
不能总是让它
在家门口找到食物
和水。只有人类知道
一只灰鸽子在寒冷的夜晚
它回了家
一只灰鸽子面对荒草深处的一粒小米
它总是点点头，点点头
8.无名之地
我的父亲为它取了名字
它本是
无名之地
它是我们每天劳作的地方
年年月月生养着我们。歇息时
承载着我们。温热的土壤冒着地气
但有时也
颗粒无收。或者
极度减产。为此，我的父亲一次次告诫我。付出
不一定有回报。但我们依然爱着它
那曾经的无名之地
已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许多年以后
我才懂得它的含义。六段弯
像一家人的生活
无可避免地走过弯路。一段一段
长长的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总让一个人
在一个人的夜晚，充满怀念
9.我们走过了什么
在暮晚。寒冷的星空下
一只小鸟。不会感到悲伤
它已在黑暗来临之前找到了家
一只乌鸦，不会感到孤单。它们成群结队地飞翔
一条鱼不会干枯在河底。所有的
河流，都安静下来。河的两岸重又
生出芦苇。水葫芦让河水变得清澈，明亮
像一面镜子。并透过天空
认清了自己
眼睛，流动着。不会
再有什么
弱小，被搁置，滑落到淤泥深处
发出隐隐的低鸣
在曾经的
失望与训戒中。我们低着头，迈开
步伐
影子划过旋转的星河
10.河流向西
我递给父亲一些水。他就放下了铁锹
水让他的额头晰出了
更多汗水。麦场上还有小山似的小麦
需要脱壳。我的父亲他还需要
付出更多的力气和汗水
才能走出一座座小山。他没有注意麦场上还有
更多的人在做着，和他一样的动作
他们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迎着风
向天空问问天气，使劲地将小麦扬起
又哗地落向地面。他们各自
忙着手中的活计
微耸地站立，仰着头看着
麦壳随风飘去。麦粒
金子一样落下来。此时夕光
带走了风
带来了暮晚的星河。和农人的夜
胡连艳，笔名米兰。天津作协会员。有小说、诗歌、散文等发表。作品见《天津工人报》《天津文学》《中国民间短诗》《猛犸象诗刊》《新诗大观》、中国诗歌网“每日精选”等。偶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