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先后有两拨客人到主人家拜访，搞怪的是，客人回去后都被砸死，主人一家却平安无事。

1976年7月27日，天气很热，家住唐山缸窑路的赵鸿声家贵客盈门。

上午，河北矿冶学院学生张军岭来了。

张军岭家住石家庄，四年前，作为工农兵学员来唐山上大学。

经矿冶学院老师介绍，张军岭认识了赵鸿声。

从此以后，每到星期天，小伙子便来赵家串门，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地叫。

家里有啥活计，不用吩咐，小张主动上手，到了吃饭时间，不用主人客气，小张坐下就吃。

慢慢地，张军岭似乎成了赵家的一员。

张军岭个头高大，又彬彬有礼，深得赵鸿声两个女儿的喜欢。

刚一进门，张军岭就抱了一束鲜花献给赵鸿声：“赵叔，我明天就要回石家庄了，特意给您和阿姨选了一束花。”

赵鸿声接过鲜花，抱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那束花有两种，一种是节节高，另一种是月季。节节高象征生活越来越好，月季花寄托了幸福和希望。

吃完中午饭，张军岭对赵鸿声说：“赵叔，我帮您收拾收拾屋子吧。”

赵鸿声说：“不年不节的，收拾屋子干啥？再说，这不也挺干净的嘛。”

张军岭也不多嘴，猫腰打扫院里的鸡窝，将铁笼子从里到外刷得干干净净，把鸡窝底下也都打扫了。

收拾完鸡窝，张军岭又来到东屋，把床铺和写字台搬出来。

赵鸿声嘴上唠叨着“不用、不用”，却打心眼里高兴，心想：小伙子将来要是给我当姑爷就好了。

傍晚，吃了饭，赵鸿声对张军岭说：“反正你回去也没啥事，干脆住这吧——”

话还没说完，一阵敲门声传来。

原来是战友吴育奎来访。

张军岭忙说：“赵叔，我明天就回石家庄了，先回学校收拾收拾，等以后有时间专程来看望您。”

张军岭走了，赵鸿声和吴育奎聊起了天。

聊了没半小时，就听到厨房顶棚上响起一阵吱吱的声音，还一个劲往下掉土渣。

吴育奎打趣说：“老赵啊，你家生活条件就是好，连老鼠都比我家的活跃。”

赵鸿声说：“活跃就是条件好？我看是生活条件不好，老鼠吃不饱，饿得捣乱吧。”

二人哈哈一笑。

又扯了几句，吴育奎告辞。

吴育奎走后，夫妻二人开始往鸡窝里轰鸡。

四只老母鸡挣扎着翅膀，就是不肯进窝，最后搞得满院鸡毛乱飞，才把它们一个个硬塞进铁笼子。

几小时后，大地震来临。

张军岭在矿冶学院震亡，吴育奎一家也都被砸死。

三天后，张军岭年迈的父母从石家庄赶来，那时，张军岭的遗体已被解放军统一掩埋。

找不到儿子尸骨，赵鸿声拿出张军岭生前送他的那束花，交给了张军岭父母。

两位老人颤抖着双手，捧着那束已经枯萎的花和儿子的遗物返回石家庄。

后来，赵鸿声听别人讲起矿冶学院两个学生的“传奇故事”：

化工系两位学生，一个叫马克宁，另一个叫温健。

1976年7月27日，两人帮学校汽车队师傅换轮胎。

换好轮胎后，车队师傅说：“这里离你们宿舍近，先把千斤顶拿回宿舍吧，明天早起再拿回来。”

马克宁和温健把四个千斤顶拿回宿舍，扔到床铺下面。

大地震发生后，两人从上铺摔到地下，被困废墟中。

几次突围失败后，马克宁突然想起床底下的千斤顶。

二人用千斤顶一点点顶起倒塌的楼板，一块块清理废砖乱石，打出一条逃生通道。

直到现在，赵鸿声还和老伴唠叨：“军岭那孩子咋没这运气？”

老伴说：“唉，要是吴育奎不来咱家，军岭就住咱这儿了，估计也没事。”

赵鸿声说：“要是老吴不来咱家会咋样？”

老伴答不上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路南区唐山陶瓷厂一处工房，住着十几户人家，小院最东面是一间窄小的东厢房，住着一对老夫妻。

户主老温是江苏人，大学毕业，原来在陶瓷厂下属学校当老师。

老伴是天津人，回族，从陶瓷厂退休，院里的孩子管她叫“小屋大妈”。

唐山大地震后，夫妻二人均顺利脱险。

半个月后，老温受人诬陷，被打成反革命分子，逮捕后判了二十年徒刑。

老伴成了反革命家属，受到大家歧视，精神几乎崩溃。

家里有个大事小情，只有几户好心邻居悄悄帮忙，其中有个叫小光的姑娘，十几岁，对“小屋大妈”很照顾，经常帮老人买东西、打水。

小屋大妈到监狱探望老温时，老温说：“我这辈子出不去了，咱俩离婚吧，省得耽搁你。”

一而再，再而三，老温总说，小屋大妈就同意了。

半年后，小屋大妈经人介绍，和一位陡河电厂退休工人“后结合”，走到了一起。

工人姓赵，大家叫他老赵。老赵不但对小屋大妈好，还总买东西去监狱探望老温。

一年后，老温平反，无罪释放，实在没去处，小屋大妈收留了他，三人便在一起生活。

时间长了，老温觉得不得劲儿，找住处想搬走。

老赵对小屋大妈说：“还是我走合适。”

于是，小屋大妈和老温破镜重圆。

1980年前后，唐山各处居民楼像蘑菇一样快速生长，两位老人受政府照顾，住进了新楼房。

有了新居，工资也涨了，按理说，两人该安享晚年了，但事实偏偏要像小说情节一样无事生非：

先是小屋大妈得了老年痴呆，不久，竟不会说话了。

好在，当年的小姑娘小光变成了大姑娘，时不时来照顾二人，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祸不单行，半年后，老温得了精神分裂症，二人的生活不但不能自理，还经常乱打一锅粥。

家再也不像一个家了。

后来，居委会出面，把二人送进了敬老院，生活总算有了着落。

再后来，小屋大妈去世时，唐山民宗委还为她办了专门的穆斯林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