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女儿此时虽止住哭,仍然不停地喘气,指着房门外说道:“妈妈快出去看看吧。你最亲最爱的那个破落厨娘疯了,在杀人哩,正拿了一个大家伙到处追尤风卷,要将他的脑壳骨砸碎哩!”王小姐关小音乐,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只图一时受用高兴,到头却闹出龌蹉笑话来。可不是不知天高厚么?”说着跑出来看,尤风卷也是半裸着在前头跑,不时掉转头来瞧;费烟宝手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边哭边喊边追,虽落下大段距离,她还是执意跟着;大门口站着大小雅和一个身上挂着各式望远镜的年轻男孩子,也不发声响,只是看着,成了安静的广告贴报,在观察眼前的热闹世界。王小姐上前夺下费烟宝手里的东西,半劝半骂道:“这是什么道理?不是去买菜了么,怎么又吵起来了?两口子闹别扭,怎么还上我家吵来了?快点消停些吧,有事做什么不好好说清楚?不为别人想也要为小孩子想,天天静一回吵两回的,叫她们以后怎么做人?”费烟宝半跪在地上,伏在王小姐身上哭:“你不明白,我才见他和半帘在窗旁黏糊糊的腻在一处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看他们互相上手的熟练程度,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了,真叫人恶心!”王小姐半扯着她坐在楼梯口的黄梨桩上,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男女间的情欲往来不就那么点破事吗?你要是累,就先带着孩子略坐或者略睡下,中午我们不做饭,点餐来吃,吃完大家都坐下来好好谈谈。”

费烟宝听她的口气,原来她早就知晓!原来自己被算计了,他们三人联和着骗自己呢,她只说是他们三个人合伙算计自己,分工明确地在明里阴里整她,只怪自已眼瞎心聋的,没早些从中看出端倪来。想到这里,她装着要起身,一口咬到王小姐的手腕上,留了个清晰血红印子在她手背上。王小姐吓得“哇哇”直叫,抽出手来就将费烟宝扇得滚下楼去。尤风卷于心不忍,又跑过来扶起费烟宝,骂王小姐道:”你这样打她,推她下楼,不怕搞死她么?她若死了,我们父女三个可是要你偿命的!”他见费烟宝缩在他怀里,双眼紧闭,额头上也被刮出几道血口子,心下既有怜意也有愧疚,摇了摇怀中人,问道:“可怎么样了?摔疼了没?”对方仍无反应,他伸出手指去掐她的人中。费烟宝突然睁圆了眼死死咬住他的手指不松口。尤风卷又惊又疼,为了叫那人松口,就使劲用另一只手捶她的脸。她终于松口,他拿起流着血的两个手指在眼前细细看,吉半帘从楼上跑下来,叫道:“她真的疯了!你这可是画画的手,快拿药箱来包上后送医院去看看吧,可是拖不得的!”

红油油的脏暖灯光下,一枝大约手臂那般长的桃花枝插在鱼缸里,竟开得密密拢拢的,诱得几只苍蝇在上头停停转转。费烟宝连衣躺在塑料浴桶里,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桶里的水越来越凉,她看看浴桶旁高脚凳上的手机,仍静悄悄的无丝毫动静;她盯着手上的裁纸刀,发了许久的呆,始终下不了决心拿它去划拉另一边手腕。今天尤风卷和吉半帘在城东新开的唐房酒店举行婚礼,昨天傍晚就派人来接大小雅过去,说是要使她们两个做花童。费烟宝自然不愿意,闹得天翻地覆,一会儿抱着两个小孩又亲又说,一会儿指着几个来接的人又骂又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妈妈哭了几回,累了就跑到边上吃糖粉糕、玩公仔;来接的人是耐心世故的,偶尔轻口浮舌地附和几句,也跟着她骂那对“新人”,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她踢凳滚地。费烟宝终于闹乏了,靠在沙发脚打嗝吁气。来接的人中有个叫钱余的老年妇人,倒了热水喂费烟宝喝下,又拈了温毛巾给她擦脸上的泪迹灰尘,缓声劝道:“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没依没靠的,就要挣扎养孩子,真是不容易呀!这世道,都是老虎豹子捉羊牛吃肉的,没得老虎豹子给牛羊赶狼叫它们好好吃草的道理!你听我一句劝,顺着他们去吧,这样闹倒头来只累着自己,他们也看不到听不到的,就算知道了也是茶余饭后拿来当笑话扯罢了,伤不了他们一个头发的,你何必呢?”费烟宝此时情绪安缓下许多,觉得那人说得虽没有十分理也有八分理,就软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是这样的,只是心里一口气堵着,到底是不甘心,想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咽下这口气。”那人淡淡笑道:“你听钱妈妈一句话,好好与他们相处,事事顺他们的意,你越表现得大度,他们就越愧疚,那家子有的是钱,肯定要在经济上补贴你……”费烟宝抢话道:“哪个稀罕?我就是饿死也不碰他们的臭钱!”

钱妈妈环视室内的陈设,指着大小雅又笑道:“说你是个孩子还真是孩子,瞧你这屋里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哪里不要钱;再看你那两个凤凰蛋般的漂亮孩子,吃穿住行,过几年要好好教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怎么还说不要钱?我在吉先生家管了二三十年的琐事,他们从没在钱上面亏待过我呢。你说他们是好人么,还真算不上,不过绝不是小气吝啬的人。”她对着一起过来的人使眼色,一个矮小的男中年递过来一个鹅黄色的文件袋,她接了放到费烟宝的手上,“他们知道你近来无业无收入,拿了几块钱来给你缓解眼下的难困。你要就收着,若是不要就给我收着,我是不会再还给他们的。”烟宝此时是真的累了,挥挥手让他们带走大小雅。
她后来热了前一天包的用海带蘑菇牛肉作馅的饺子来吃,并喝了半瓶变味的白葡萄酒下去,半夜醒来吐了一次,又哭着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吓得哇哇大叫,找着手机看时间:“几点了?他们莫不是已经结婚,是不是太迟了?!”看着时间还早,她拿着手机上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发呆,从鬓角垂下的几根头发结纠到一块,有股阵年的酸腐气味,兴许是之前吐出的秽物沾染到上面了,拿起头发放在鼻边闻,每闻一次胸喉内就涌起一阵呕意,觉得难受就更想大力糟践自己,便重新又去闻那粘结的头发,喉咙里又泛呕意……如此循环着,她仿佛看见自己掉进马桶的漩涡之中,水到是干净的,却冲不尽,她跟着水流转呀转呀转呀,等停下来时又见自己在海边戏水,那水寒冷咬骨,她在里面跳着旋着,身上的紫色绑腰连衣裙已湿了大半,抬头见不远处有位高大的年轻女人冲着海水发呆,那人穿着银白色光面的多层及踝半身裙和蛋白色中袖三叶草镂空短袖衬衫,表情肃穆悲恸。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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