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1995年高中毕业的,到今年整整三十年。对我们国人来说,三十是个整数。对于我们一帮同学来说,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也确实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
于是,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几个平常联系比较密切的同学聚了一下,大家都提议今年搞个同学聚会。作为当年的班长,我这个“发起人”就有点义不容辞了。
老实说,毕业三十年了,中学时代的同学大部分都失去了联系。再加上我在广东生活了二十余年,不但对这个任务的完成持怀疑态度,心里其实还有点不大情愿的味道。
原因也简单,这些年来,看惯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所谓的同学情战友情,如今看来也未必都那么纯粹了。
但或许自己也人到中年之故,也许是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虽然我成了发起人,但和其他同学的联系并不多。因为自从毕业后,很多人几乎都没有了联络方式,当年留下的通信地址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固定电话,肯定是派不上多少用场的。
我还在为难如何联系到大家时,一个老家同学、我们班当年有名的“吵包经”胡子同学告诉我:你先联系高林和邱国平,如果他们两个都确定参加,其他同学就由他来搞定。
胡子,是我们班当年有名的吵包经,从校长到任课老师,几乎无一不因他而头疼的。高考自然一塌糊涂,只是三十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是在我们县里小有点名气的企业家了。
胡子当年虽然“浑”,但和我的关系很不错,主要是我们来自同一个偏远的乡,到了县城就有点抱团取暖,他要“仰仗”我的学习能力,我也要借助一下他的“威望”。
还别说,我们俩这么取长补短,不但在学校关系好,毕业后至今也能一直保持联系不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龌龊。
我纳闷地看了胡子几眼,他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吸了一口烟说道:
我们班走出去的人,只有林子和邱国平两个走上了仕途,如今级别都不低。高林在某个区当区长,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邱国平就更了不得了,是本省另外一个市的副市长,堂堂正正的副厅领导。
胡子口中的高林和邱国平,我并不陌生,相反,近几年来,我和他俩都有过一些接触,也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只是我这人生性疏懒,顶多是心血来潮时打个电话聊几句而已。
胡子的话让我起了一定的警惕,确实,最近一些年来,进了行政系统的人,一般都相对更低调了,在同学战友这样的群体里,他们几乎就成了透明人。
尤其是高林和邱国平这样到了一定级别成了领导,肯定会更加谨言慎行。所以,他们能否来参加同学聚会,确实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我还是对胡子多了几分好奇:难不成在他看来,除了这高邱两位之外,其他人他都能说上话?
胡子应该也看出了我的疑惑,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却又颇有自信地说:剩下的这些同学,虽然也有好多没有联系过的,但只要花点小钱基本就能联系上了。
既然他说得这么自信,那我也就答应试试看。因为和高林和邱国平有过联系,我自问也算比较了解他们的性格,决定晚上再说。
和胡子等几个同学喝了一阵茶,聊了一阵前尘往事,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到家之后,我找到高林的微信,首先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有没有回老家,是否现在有时间聊几句。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高林的回信,让我过十分钟打电话给他。
我心里稍微有点纳闷:今天高林回信息太快了,可为什么又让我过十分钟再打电话呢?
虽然有点不解,但我还是盯着时间看着,十分钟刚到,我就打通了高林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下才接通,听得出来那头有点嘈杂,但高林爽朗的笑声传来:老同学,新年好啊。
我俩隔着电话客套了几句,高林那头隐约还传来一些客套之声。等到逐渐安静了,才传来高林如释重负的声音:老刘啊,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你的信息来得太及时啦。
原来,高林确实回了老家,今天陪着老母亲去给老舅拜年,原本就是想着陪老舅聊聊家常。
没想到几个老表全来了,一说就没完没了,碍于老舅的面子又不好强行推脱,刚好你来了信息,就想借你的机会脱身。
听了高林的话,我不由得既好笑又感无奈。身为一区之长,也算得上是一方的父母官了,回到老家却还是有如此这般的无奈。
闲聊了几句,高林主动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还说这些年来,能像你这么轻松交往的老朋友不多之类的话。
我没有太多客套,简短把白天和胡子几个人讨论的事说了说。
我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说一转眼毕业三十年了,如果能有机会再聚聚,确实也是不错的,只是考虑到你们身在仕途,就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得知同学们要搞三十周年聚会,高林也唏嘘了一阵,但并没有明说来还是不来。但听他说话的语气,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左右为难。
我猜测,在高林心里,确实有点怀旧的心思,或许是今天被亲人们“纠缠”了一次,让他更怀念起年少时那种单纯的友情。
但不可否认,高林肯定也有太多的顾忌,像他这样当领导的人,参加这样的聚会确实有点尴尬。
参与吧,人多眼杂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断章取义。不参与吧,又会被同学说瞧不起人。
沉吟了一下,高林还是表态了:现在还是正月份,也确实不敢肯定到时候的行程安排,如果到时候没有其他的事,还是会来一趟的。
高林最后问我,有没有联系邱国平,他是什么态度?
我卖了个关子,说首先就是联系的你,毕竟这几年和你联系多点,暂时还没有和他联系。
高林打了几个哈哈,没有和我多扯,只是说已经今晚就要回单位了,不能和你聚聚,只能今后多联系。
高林来参加聚会的倾向性比较明朗,我心里也稍微轻松了点,毕竟才两个当领导的同学,搞定了一个就算成功了一半。
抽了支烟平息了一阵,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我又找出邱国平的电话,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话,自己有点事打扰一下。
老实说,这几年我和邱国平的联系并不少于高林,但不知道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是邱国平身上的气场太大,明知道他对我算是不错了,可我还是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邱国平高考时上了重点大学,当年还在同一个城市,所以大学期间也经常见面。
只是毕业后我来了南方,他却进了省城的机关,之后还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经是副市长了,正正板板的副厅领导。
在我稍微有点忐忑中,我的信息发过去没多久,电话就响了起来,果然是邱国平的电话。
我们简短寒暄了几句,我依旧是和高林的那套术语,反正就是表达了同学们想聚聚的意思,问他有没有回来一趟的可能。
听了我的邀请,邱国平也是沉吟了好一阵,随后却又问我说:
老刘,这些年我俩也不算陌生,撇开同学那层关系,和你打交道让我很轻松,你也从来没有开口让我为过难,我还真不好拒绝你。
我稍微松了口气,毕竟真要被他直接拒绝,那今后就真有点不好打交道了。自己一介布衣,人家身居高位且还未必就是止境。依我的性子,他要是表现得稍微疏远点,我就不会有第二次的。
邱国平看似随意地问了问我们对同学聚会的构想,算起来,我们班当年54个同学,已知的有一个因病去世。我大概知道的还有一个女同学结婚后去了国外,初步估计能有四十来个能联系上的,至于到时候真的能来多少,还真不大好说。
邱国平叹了口气说:老刘,原则上我还真的不想参加这样的聚会。你说我们毕业都三十年了,自从走出母校校门,绝大部分同学都没有了联系,就算如今再见到,相信也是无话可说。
稍微停顿了一下,邱国平继续说道:可又正是这三十年,让我突然还多了些怀旧的心思。又是你老刘提议,只要到时候能抽的出身,我就还是参加吧。
我赶紧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当然要感谢人家赏脸啊,就算是场面话也无需计较嘛。
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身份悬殊,但好在我无欲无求啊,估计如果自己心里真有什么巴结之意,很大可能我还真不能说得这么顺。
毕竟是电话里,还真不能够扯太远,邱国平很快就打断了这个话题,语气有点低沉地说:老刘,我可以来,但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首先,同学聚会尽量低调,大家不能拍照不能录像,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可以把我撇开,我没有意见的。
这个要求我很能理解,想起几年年前,某主持的风波,不也是私人聚会闹出来的么?
我赶紧答应,还说到时候我不离左右陪着你,当你的挡箭牌就行。
邱国平呵呵了两声,随即又说了第二个要求:
聚会的时候,我们都别喝酒,大家都到了中年,谁知道自己身体怎么样?一旦喝酒喝多了,很有可能闹出什么风波,要是运气不好再喝倒一个,那就太难看了。
这个条件我没有直接附和,主要是聚会嘛,国人素有无酒不成席的说法,聚会不喝酒,似乎有点标新立异了似的
但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到时候现场只备一点红酒,谁需要谁自己去倒,那样也就不会出现喝醉或者闹事的场面。
邱国平也同意了这个决定,商讨了一些细节,之后又补充了最后一个要求:如果到时候他回来参加同学会,希望我能尽可能帮他隐瞒一下身份,如果可能,最好就别提他的名字。
这个要求,我简直无言以对,帮着隐瞒一下身份,这个倒也很理解,毕竟知道他当了副市长成了副厅领导的人也不是太多。如果别人不主动问起,就我自己来说,肯定不会主动向别人介绍:这是某某同学,现在是副厅级了。
可问题是,如果其他同学向人介绍,那我可真的没有办法啊。难不成,还要我每个人单独去交代一遍,不要说出邱国平的身份来?
更好笑的是,他还说不要提起他的名字,我心里对此颇有点腹诽。虽然说你现在是副厅领导了,行事需要低调,这个我还是理解的,可总不至于到了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程度吧。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尽量答应了这三个要求,当然,最后的那个要求,我也有言在先,自己肯定会说到做到,但如果别人不小心说起了,那就不能怪我了。
邱国平对此也表示理解,我俩最后又扯了一阵,还别说,没有了那些牵绊,我们聊得还是挺开心的。
挂了电话,我又联系了胡子,让他着手准备联系其他同学。说到这里,我对几个月后的夏天,别有三十周年的同学聚会,还真有点期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