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湖南益阳的一个小山村里,父母都是本分的农民,父亲稍微好点,至少还能写自己的名字,母亲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就是这样老实本分的农民父母,却含辛茹苦抚养了我们三兄弟。
自从我懂事起,父母就经常开导我们三兄弟:你们在学校要好好读书,争取读出身去,只要你们懂事能读得进去,大人(父母)就是讨米要饭也不耽搁你们。
可惜,大哥和二哥的成绩都不理想,他们自己也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农村读书的孩子,成绩越差就对学习越不上紧。放学回到家要不就宁愿去砍柴,要不就“讨好般”地帮着父母做点活。
每当那时候,即使大哥二哥卖力地 干活,父母脸上却半点笑容也没有,还时不时要念叨他们几句。
直到我这个小儿子长大上学了,父母脸上的笑容才多了起来。因为我的成绩一直就不错,每次考试基本都能考到前三名,老师就会发几本练习簿或者一个文具盒之类的奖品。
每当我拿着奖品和奖状回到家,父母即使再忙,也会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我递过去的奖状和奖品看一阵,最后肯定是父亲大声对母亲说:今晚给三伢子煎个荷包蛋……
应该是长年累月劳累的缘故,父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的药罐子几乎就没有停过,都是父亲自己从山上采回来的草药,他舍不得去医院,只为了省那几块钱药费。
到我上初中时,家里的生活已经举步艰难了。大哥二哥先后结婚成家,父母也是硬着肩膀皮给他们娶了亲。为了不拖累他们的小家庭,父亲把所有的债务都自己扛了下来,只为了让大哥二哥轻装上阵。
那个时候,上初中的我已经懂得了父母的艰难,初中毕业后就想着辍学回家,帮着父亲做点事。
但我的想法立即遭到了父亲的严厉呵斥。
一直以来,父母虽然动辄对两个哥哥大声喝骂,有时候甚至还动手揍他们,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狠话。可我刚刚说到要辍学的事,马上就被父亲大骂了一顿。
父亲说:你眼睛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到你两个哥哥的“榜样”么?你只有安心读书,我们家才有盼头。
就在父母的督促下,我“不得已”回到了学校,也顺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因为县一中离我们家还有一百来公里,虽然我的学费还不是太多,但一年下来生活费等其他开销,对父母来说也已经是能承受的极限了。
在我读高三那年,父亲走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老三,我虽然不在了,但你今后还是要继续努力,争取考个好大学,等你考上大学的那天,记得来我的坟前说一声。
父亲走后,上高中的我就全靠母亲一个人撑着。两个哥哥虽然也有过帮我一把的想法。可一来是他们自己也过得不轻松,其次,两个嫂子也不是那么乐意。
其实这也算是人性的本能,所谓“衣食足而礼仪兴”,谁能够在自己都日食艰难的情况下去帮助别人?
我的高中学业是在母亲到处借钱的前提下完成的,高三那年,我顺利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母亲带着我们三兄弟,在父亲的坟前放了一挂长长的爆竹,以此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短暂的高兴之后,母亲和我又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当时还是94年,虽然大学还不需要交学费,可生活费还有其他开销,一年下来至少也得两三千吧,这对我们家来说,何异于天文数字?
为了供我上学,母亲找过大哥和二哥。这一回,两个嫂子倒是很大方了,齐崭崭地对我和母亲说:三弟考上了大学,那是我们家天大的喜事,总不能让几块钱生活费给拦住。
于是,那些年里,大哥二哥确实给了我不少的帮助,我的生活费也基本能暗示收到。再加上我自己在学校也参加了勤工俭学,于是便顺利地完成了四年学业。
大学毕业后,按照我的成绩,我拿权有机会保送研究生,但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我毅然放弃了继续读研的机会,回到了省城参加了工作。
至此,我们老黄家算是“帽子向天”翻身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大型的事业单位,虽然工资不是特别高,但福利相当丰富。
交给两每当有了假期,我就会回老家去看望母亲,当然也要孝敬一下两个哥嫂。
我的工资基本就这么报答完了,公司发放的福利,我也一点不剩点全部拿回老家,一般都是母亲和两个嫂子平分。
那些年里,我们一家人和睦相处,大哥二哥先后建房子,我都毫不吝啬地尽自己的能力去帮衬他们。
随着我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收入也水涨船高,能够报答母亲和哥嫂的能力也更大了。
每当我回到老家,都会受到哥嫂的热情款待,在外人眼里,我们家确实是兄弟和睦的榜样。母慈子孝兄弟亲热,世界上的亲情不就是如此么?
2000年,受外界的诱惑,我辞去了稳定的工作,下海自己创业。
凭着在行业内积赚的一些人脉,我的事业很快就走上了坦途,收入自然不是以前上班所能比拟的。
不到两年,我就在省城买了房成了家,妻子是我大学同学,她也是农村女孩,很理解我对老家亲人的那种感恩之情。
于是,只要家里的哥嫂有什么需要,我会毫不迟疑地给他们一些帮助。
可人生不会一帆风顺,事业有高潮也会有低谷。
03年的时候,我的事业第一次遭遇到了巨大的挫折,不但把这些年的积蓄给赔光了,甚至还欠了上百万的外债。
为了不影响孩子上学,我甚至还不得已和妻子“离婚”,让她带着孩子去了岳家住着。我在省城的房子什么都带抵了债,依旧还欠着别人几十万。
那段时间里,我简直就是丧家之犬,每天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并非我想要赖账,真的就是实在山穷水尽,债主们说的话太难听,与其硬生生被别人说,倒不如避而不见图个清静。
为了不让老家的母亲担心,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窘况和家人说。
直到有一天,大嫂打电话来让我寄点钱回去,我那天刚刚被债主堵了半天,心情很不好,不得已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她,说自己遇到困难了,实在拿不出钱。
可大嫂依旧不依不饶,最后甚至说:母亲是你们三兄弟的“公正翁妈”,你也是儿子,却一直当撒手掌柜,你要是不给钱,那就只能三兄弟轮着赡养老人了。
说句老实话,大嫂的话让我很痛心,但同时也还是理解她的心情。
刚好每天被债主围着,我就决定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既照顾了母亲,又能好好调整一下心情,那样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于是,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省城,连行李都没有,用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买了回老家的车票,直接就回了老家。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饥肠辘辘的我只想着早点进屋,既能吃点饭填饱肚子,又能避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虚荣心受损。
知道母亲暂时住在二哥家里,我首先就去了二哥的家。因为是冬天还下着雨,气温有点低,农村人都关着门在家里烤火。
在门口就听到二哥屋里有人说话,听声音应该是哥嫂在拉家常。我在门口喊了一声二哥,然后就要推门进屋。
可门没有推开,应该是锁着了,我以为二哥二嫂会马上开门的。可我喊了两三声,屋里聊天的声音也没了,直接就是静悄悄的,而房门也一直没有打开。
那一刻,我马上就明白了二哥二嫂的想法:他们肯定是听到了我的喊声,也听出了是谁,却马上不再说话,肯定是想让我以为家里没有人。
我的心情顿时就像掉在冰窖里,想不到,自己山穷水尽的时候,原本以为老家就是最好的避风港,可现实给我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想通了这一层,我并没有在二哥家里纠缠,垂头丧气地来到大哥家门。
可大哥家的情况和二哥家几乎如初一撤,最开始也听到屋里有人说话,我喊了两声之后,马上就静寂下来,家门也没有打开。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古话,心里逐渐有了点愤怒。
可肚子里咕噜噜在叫,兜里却连去镇上吃顿饭的钱都没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正当我垂头丧气的时候,一个声音之外耳边响起:关老弟,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表哥强哥。
准确说,强哥的母亲还只是我的堂姑,这些年来,我们虽然还有点来往,但也顶多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我强颜欢笑地和强哥打了个招呼,强哥却显得很热情,一定要拉我去他家吃饭。
我其实并不是太想去他家,但架不住肚子里空空如也,实在忍受不了饥饿。但还是倔强地和强哥说:
强哥,我今天可是回来躲债的,以前风光的时候,和你也不是特别热络,实在是没脸端你家的碗啊。
强哥却爽朗地说:我们是兄弟,说那些长短干什么?再说了,就是知道你遇到了点困难我才来的啊,你要是一直顺风顺水,说不准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喊你了……
于是,我跟着强哥到了他家,他还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我们兄弟俩推杯把盏喝了个痛快。
强哥夫妻还有堂姑都在一旁陪着,说着安慰我的话,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都是在劝我振作起来。说凭你的本事,只要不泄气,肯定能东山再起。
在强哥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就告辞回城了。
临走前,强哥还强行塞了五千块钱给我,还说这点小钱帮不到你什么,但至少能暂时不饿肚子。
回到城里后,我的心情确实振作了不少,也更懂得了人情世故的现实。经过一番努力,逐渐获得了债主们的认可,也宽恕了一些时间。
一个人有了动力且有了坚持的目标,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改变的。慢慢地,我的事业又逐渐有了转机,一两年后,竟然又风生水起了。
东山再起的我,干脆就把母亲接到了身边,这样就免得哥嫂说我这个儿子把老母亲全丢下不顾。
感恩强哥在我最落魄时候的接济,自从我恢复起来之后,我对他们一家就尽可能去报答一下。先是带着强哥的儿子进城学着做生意,等他入门后,给了一些资源让他自己创业。
而我每次回老家,都会第一时间去强哥家,两兄弟一起喝酒聊天,就一如我当年落魄时,强哥把我叫回去喝酒的那样。
因为我知道,能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才是你最风光时最能信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