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擅长挡灾渡厄却从不渡我于苦难临死的时候才愿意让我近身

小姐姐聊体育 2024-11-18 16:32:36

《扶正姨娘》

娘亲擅长挡灾渡厄,却从不渡我于苦难。

临死的时候,才愿意让我近身。

她递给我一本手札,问我有没有忘记她教过的字符。

笑着提醒我即便以后身体康健,也要装作病弱。

至死,眼神涣散,还在喃喃:

「千万,不要成为下一个我。」

娘亲一死,我就被赶出思棠苑,住进偏院。

我爹扶正了姨娘,把我的婚约换给了庶妹。

1

我娘天生康健,还可为人挡灾渡厄。

而我生来病弱。

我成为不了她。

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在偏院住了几天,我的病气突然散了。

这时,传来苏南枝要重修思棠苑的消息。

偏院破败,萧瑟无人。

不比思棠苑,被一簇簇棠花占满了。

娘亲死后,苏南枝跟爹撒娇,说她喜欢我的思棠苑。

我爹大手一挥,让我收拾收拾。

「她是你妹妹,也是苏府嫡女,你要让着她。」

我没有反抗我爹。

院子我可以不要,但里面那株最大的棠花树我想要。

它跟我一般大。

是我出生时,我爹刨土,我娘栽种的。

2

去到思棠苑时,里面尘土飞扬。

满院子的棠花树,一株株被挖出来。

漫天粉白的花瓣混着尘灰,旋起又落地,被踩成土色,陷进尘泥。

我走进去,局促地冲挖树的仆人笑了笑。

问他:「这些树都不要了吗?」

「小姐说拿去砍了,当柴火。」

他说的小姐,自然不是指我。

我阖了阖眼,轻声问:「既不要,可否给我一株?」

仆人为难,「老爷吩咐我们,万事听小姐的。」

我只得转头去寻我爹。

3

我爹正陪着舒青荷和苏南枝在青荷苑品茗。

见我去了,他们齐齐皱起了眉头。

我好脾气地试探我爹:「爹,偏院很好,只是缺了生机。」

他扫视了一眼我的脸,并不接我的话。

反问我:「你去了偏院,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我心里一惊,沉下心来微微一笑。

「可能是因为女儿有些生气,上了脸,倒是让爹看了笑话。」

我爹似信非信,并不关心我为何生气。

但苏南枝不一样。

她嗤了一声,「姐姐可是因我抢了你的思棠苑生气?」

她也知道是抢。

我懒得理她,又问了一次我爹。

「爹,我只是想要一株海棠。」

我想赌一把,他能将曾经的点滴父女情分放在心上。

我爹端起瓷杯,呷了一口茶。

「这点事值得生气?你该学学你娘,她生性能忍。」

他摆了摆手,随口道:

「思棠苑现在是南枝的,想要什么,跟她商量。」

这是要不到了。

苏南枝站起来,睨了我一眼。

「我倒要看看,姐姐要的是哪一株。」

回到思棠苑,我随手指了一株病歪歪的棠花树。

苏南枝轻轻笑了,「这树倒是跟你挺像,难怪你想要。」

她指着哪一株树,命下人当场砍得七零八碎。

又燃了火,烧成灰。

熏得整个院子的香气都被压住。

就连粉白的色彩,都变得浑浊。

苏南枝嫌弃地咳嗽了几声,摊手。

「哎呀,姐姐,你看看这一院子下人,都笨手笨脚的不会办事。

「你都说你想要了,他们居然就这么烧了,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要不要妹妹帮你处罚他们?」

下人们闻言瑟瑟发抖。

我无话可说。

低眉抬脚,跟着急匆匆搬着花树的下人,一同离开了思棠苑。

离开时,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题字。

曾经不太好看的「思棠苑」已经没了,换成了瘦金体的「梅香榭」。

4

趁下人没注意,我悄悄折了几根花枝。

遥远的记忆里,娘亲握着我的手教过我一句话:无心插柳柳成荫。

希望棠花也可以。

我将院子里不起眼的角落,翻了土,插了枝。

偶尔会自己出门,去买些菜籽花籽,种了满院子。

苏府没人管我,反倒落个自在。

娘亲死后,我的身子强了不少。

但我连喜悦都不敢有。

夜里苏府灯都灭了,我要钻狗洞出门,前往山里。

采药草,日日煎服。

我从小就在喝汤药,院子里的药味飘满苏府,也不会有人怀疑。

我爹偶尔会来看看我。

犹如慈父,凝眉问我:「养了十六年,也没谁苛待你,怎么这身子就是养不好?

「你娘以前不这样。

「你怎么半分没有继承她的体质。」

我垂眼,重重咳嗽两声,喉间血腥味浓重。

唇边溢出血色,却还要朝亲爹告饶。

「是女儿辜负了爹的期待,但我生来如此,想来是随了爹,又没有好运气能遇见我娘这般在乎你的人,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

我爹神色变换,最后拂袖冷哼,怫然离去。

「哼,养了个没用的东西,我能期待些什么?!

「阴阳怪气的性格,半点不讨喜!」

我不敢讨喜。

我娘那么讨喜,还不是死得凄惨。

5

我的婚约转移到苏南枝身上后,推迟了几年。

我成了世人口中的老姑娘。

这些年,不是没有媒人来求亲。

但被舒青荷压下了。

她说堂堂苏府嫡女还没出阁,我一个野种凭什么先嫁。

听到这种黑白颠倒的言论,我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

舒青荷是姑苏城一个官家的庶女。

出生算不得很好。

但又比我娘的出身好太多。

我娘是山里出来的,无亲无故。

也没见过世面。

一出来就遭了难,差点被山贼辱了贞洁。

是我爹救了她。

彼时我爹是个只晓得读死书的愣头青。

面对我娘濡慕的目光,没忍住,私定了终生。

和我娘成亲后,教她认字读书。

后来有了我。

日子是越来越好的。

直到我爹去参加科考,染了疫病回来,只剩一口气。

远远的,就让我娘和我不要靠近。

他说:「临死前,想再看看我的妻女。」

我娘感动极了,用一晚上就治好了他。

换她卧床休息了半月。

期间我爹落第的消息也传回来了。

那之后,我爹和我娘都变了。

我和娘被分开。

我爹结交的人越来越多。

即便仕途没了,我爹也越来越有本事。

苏家变成了苏府,院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我娘原本很好的身子,越来越差,也不愿见我。

我不明所以,懵懂长大。

哭过闹过也求过,还是没人来爱我。

现在大了,反而没了计较。

主母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无人可嫁,我便院内种草植花。

两年前插的花枝长高了些许,只是还未到开花的时候。

春天闻不到花香。

到了冬天,整个苏府,反而飘满了清冷的梅香。

闻到那种扑鼻香,我总是凝着眉,燃起火,熬那些苦得发麻的药草。

6

熬到苏南枝及笄,熬到她要出阁。

我在她怜悯的眼神中,被舒青荷指着。

「成天半死不活的,也别指望嫁出去祸害好儿郎了。

「去给南枝当陪嫁,好歹是你妹妹,可以照拂你一二。」

这般荒谬的提议。

我爹连眉头都没皱,同意了。

「也好,季家家大业大,季二少爷虽还年轻,但季大少爷妻妾成群却并无儿女,日后说不准谁继承季府。南枝一个人在季宅,多少让人忧心,苏棠去帮衬帮衬,以后他成了季府主母,你也能跟着享福。」

这话说出来,没一个人会信。

我抬起脸,苍白消瘦,苦笑无奈。

「爹,你看我能活几年?如何帮衬?」

我爹凝眉,像是在看茅坑里的石头。

没用,还臭。

「帮衬不了,就好好伺候你妹妹。

「若是南枝出了什么意外,我唯你是问。」

我安静点头,接受现实。

良久,他们要走了。

我爹跟我擦肩而过。

我轻声问他:「爹,你可曾把我当过你的亲生骨肉?」

他的脚步顿了顿,指责我。

「你以为你前二十几年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我笑了笑,反问:「不是我娘给的吗?」

我几乎泣血,语调却依然轻细:「是我娘,用自己的痛苦,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点一滴换来的,不是吗?」

我爹骤然暴怒,回身一耳光将我打倒在地。

「胡说八道!没有我,你娘能有什么用?

「分明有那样好的体质,却瞒了我几年,不该为苏府的繁荣出一份力吗?她都没怨,你怨什么?

「要不是她的欺瞒,我苏府早就发扬光大了!」

最后,他又如同施恩般说:「你该庆幸你是个病秧子。」

他振袖,带着妻女离开,把我丢下,宛如尘埃。

我捂着震痛的脸,眼泪滑落。

世人都说,渡厄女,没有病弱之人。

除非,渡了他人的灾殃病痛。

我娘渡了十几年,早亡。

我一直这般虚弱,在我爹看来,我不可能是渡厄女。

6

苏南枝出嫁时,阵仗很大。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我打扮朴素,随轿行。

季二少爷器宇轩昂,身着大红衣裳,高高坐在马背上。

我只在幼时见过他一面。

但他不认识我。

我垂首低眉,他接亲走人。

没有任何眼神交汇。

我没能去前堂,被直接打发进院子,等新娘进洞房。

苏南枝让我守夜。

很幼稚,但我只能照做。

月亮高悬,暧昧声起。

我平静如水,却耐不住更深露重,低低咳嗽。

咳着咳着,手心里又沾了血。

最近药下得猛了些,还以为这样就能留在苏府。

可惜了。

我叹了一口气,掏出帕子,一点点擦掉手上的血迹。

房内声响不知何时熄了,房门无声开启。

等我抬头时,就看到季二少爷低头看着我。

凝着黑浓的眉宇。

「苏家都这么对待下人?」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什么?」

「身子这么差,为何要守夜?」

他的问题,大有一股天真的味道。

我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房内就响起了苏南枝的声音。

「落棠,备水。」

落棠,是苏南枝给我起的丫鬟名。

我只好看着季二少爷,示意他放我走。

他不放,重新叫了人。

又问我:「你也叫棠,那你认识苏府大小姐苏棠吗?」

7

当时他去参军了,并未见过我。

听闻他很骁勇,在边疆被称为小将军。

季夫人眼看季大少爷成婚数年,未得一儿半女。

小将军的名头说不要就不要。

把季二少爷喊了回来。

他回来没多久,就被催着娶了亲。

成婚当日,才知道新娘子叫苏南枝。

我怔愣许久,大觉荒唐。

摇头,又咳嗽了一声。

捂着嘴间湿热的气息,轻轻摇头。

没说认不认识苏棠。

季二少爷歪头,似有很多问题。

但终究只问了一个。

「你是苏府的丫鬟,应当清楚。前苏夫人当真与人私通?我娘说她坏了名声,才换了那桩婚事。」

我的脑子像是被雷轰了一般,骤然发白。

旋即又气得发抖。

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指甲嵌进肉里。

苏连山,舒青荷。

当真是狠心。

活着不给我娘留活路。

死了还要给她扣一顶帽子。

难怪我爹那么快就心安理得地扶正了舒青荷,也没人嚼他口舌。

我抬头,面色惨白,唇瓣被血染红,怯怯地看了一眼季二少爷。

下一瞬,失去意识,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昏睡时,耳边有争吵声。

一个质问:「我们的新婚之夜,你为什么关心一个丫鬟?」

一个不解:「她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你为何非要她伺候?」

「我娘夸你温和宽厚,与人为善,在我看来,并非如此。」

苏南枝顿时哑然。

竭力找补。

「我只是吃味,没有哪个新娘子能冷静看着夫君关心别的女人。

「阿池,你以后只关心我,好不好?」

季池声音平淡,「你若把人当人看,我自然没有关心别人的机会。」

新婚之夜,新郎新娘不欢而散。

8

我昏睡了两天。

醒来后,苏南枝把我丢到了废院里。

看我醒了,吩咐丫鬟对我拳打脚踢。

专门打肚子和后腰。

「跟你娘一样贱,看见一个男人就要勾引。

「没脸没皮,难怪老天爷给你一副要死不活的身子。」

我趴在地上,沉静提议:「这么讨厌看到我,不如让我回苏府自生自灭吧。」

她冷冷地笑,说:「你想得美,我要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折磨。」

我很疑惑,我从未主动招惹过她。

苏南枝蹲下身,捏着我的下巴,力道极重。

「从小开始,我看到你这张脸就讨厌。

「我娘也是,恨死你这张跟你娘一样的脸了。

「继承体质不好吗,怎么偏偏只继承了这狐媚脸?

「为了不让我娘糟心,我只能多受点委屈。」

说完,她甩开我,站起来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自己的手。

转身袅娜离去。

只余一句「脏死了」在空中飘荡散去。

我仰躺望天,无声喃喃:「你们才是。」

「脏死了。」

她们母女同心,同仇敌忾。

踩在我娘和我的脊梁上,一寸寸爬上去,然后骂我们脏。

9

我不能出现在季府前院各个水榭庭院。

无奈之下,我捡起老本行。

这个废院虽破旧,但比苏府的偏院还要大些。

我受了伤,动作慢。

光翻土,就翻了三天。

第四天,我从摇摇欲坠的后门出去,采了药,买了籽。

边熬药,边种菜。

深夜虫鸣时,抬头看星月。

再回神,我的药锅被一脚踹翻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说季府怎么一整天都有股难闻的味道,原来是这里藏着一只小老鼠。」

我猛得回头,月色下,一位气质阴柔长相艳丽的男子抱臂垂着眼皮看我。

我起身行礼,「大少爷,安。」

他掀起眼皮,轻笑。

「认识我?」

季大少爷果然如传闻一般,轻浮招摇。

我垂头,不敢多看。

「没有下人会认不出主子。」

他似是觉得好笑,笑声渐大。

「既是下人,不去伺候主子,在这里藏着作甚?」

我抿唇,「惩罚,奴婢不能随意出现在人前。」

他眼尾微翘,恍然大悟般:「哦,见不得光的老鼠?」

我无言以对。

他耸肩,指着药锅命令我:「别再熬那该死的药了,难闻至极。」

我没回答。

他也不需要我回答。

大摇大摆踹掉本就摇摇欲坠的后门,潇洒离去。

微凉的夜风穿过门洞,吹得我止不住地咳嗽。

刚喝了药,正虚弱。

我重新坐在小凳上,闭眼沉思。

10

季大少爷未成婚之前,声名很盛。

他把控了季府大半的产业,让整个姑苏都繁荣起来。

只有一点不好。

成婚多年,三妻四妾,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最初,坊间流传他的妻子是不下蛋的母鸡。

这个妻为了生下孩子,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药调理身子。

正方偏方都试了。

她忧思成疾,又被药摧残了身子,死得萧索。

没多久,季夫人又给季大少爷相看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第二个妻也生不了。

坊间说季府真倒霉,娶的都是没用的女人。

这个妻子气性大,偷偷跟情郎私会,被发现了。

她被休了。

没多久,就怀上了那情郎的孩子。

还带着人,特意路过季府,敲锣打鼓庆祝。

坊间又流传说季家虽然福大,但老天爷还是公平,要让季家断后。

季夫人不信,给季大少爷抬了一个接一个的妾室。

都是徒劳。

这两年,季大少爷是个阉人的传闻甚嚣尘上。

连我爹都知道了。

他很是可惜,当着我的面说:「要是你娘还活着,我就是季家的恩人了。」

又说:「不过也好,这样南枝嫁给季二少爷,诞下季家长孙,以后季家都是她的。」

恶心至极,贪婪至极。

舒青荷和苏南枝都在笑。

而我,熬了一整夜的药。

11

被季大少爷警告后,我没听。

第二天,继续熬药。

他没来。

我也不在意。

小青菜出苗时,季大少爷又来了。

眉头紧蹙,生气地踹翻了我的药锅。

药汤撒了一地,有几滴落到我身上,转瞬就留下深红的痕迹。

我长得白,痕迹很明显。

我抖了一下,低眉顺目。

给他行礼:「大少爷,安。」

他揉了揉眉间,薄唇紧抿,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红印子。

「认得主子,不听主子的话?」

我惶恐下跪,细白的指尖止不住颤抖。

「大少爷恕罪,我身子骨差,不喝药会死的。」

他看了一眼我没有血色的指尖。

蹲下身,抬起我的脸。

左右看了看。

轻啧一声:「当真像死人脸。」

思索片刻,他问我:「必须得每天喝?」

我咬唇,不敢点头,只能摇头。

「能吊着命就行。」

他看一眼我的嘴唇,站起来,摩挲了一下指尖。

大发慈悲道:「我不在的时候熬。」

我怔忪,不解抬头:「我不知晓大少爷何时不在。」

他轻缓离去,衣摆随风飘动。

「会知道的。」

临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院子。

笑得意味不明,「你这院子,倒是生机勃勃。」

12

那之后的三个月里,每次季大少爷出门前,都会先来一趟后院。

跟我说他要出门,几时回来。

三个月过去,他沉默了。

捏着我的下巴,左看右看。

「别人喝药养身子长血色,你怎么越喝越苍白?」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着满院葱郁的青菜若有所思。

默默走了。

当晚,他丢给我一个叫花鸡。

「吃胖点,浑身骨头,难看。」

我垂着眼皮,盯着叫花鸡看了好久。

再抬头,眼尾飞红,含情脉脉。

轻声道:「谢谢大少爷。」

他嫌我没出息,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

「故意作这副惹人怜的样子,给谁看呢?」

我往后退,捂着额头,浑身血色都往脸上涌。

不敢看他。

季大少爷笑得轻浮,「跑什么?我不动你。」

「我也不想再害人了。」

今夜有风,乌云遮月。

季大少爷似乎有了闲聊的心思,赶走我,占了我的矮凳。

「这么久了,都没人使唤你,怎么不偷偷跑掉?」

「这里一个人都看不到,不寂寞么?」

我眨了眨眼,小声反驳:「大少爷不是人么?」

他怔了怔,失笑。

很漂亮,叫我挪不开眼。

他笑出了泪花儿,擦去的功夫,又变了脸。

恶狠狠地看着我:「臭丫头,别招我。」

我肉眼可见地失望,难过点头。

「你是谁的丫鬟?」

终于对我好奇了。

我抿唇。

「二少夫人的陪嫁丫鬟。」

他冷了声音,「陪嫁丫鬟?」

「季池动了你?」

我摇头。

他不解:「那为什么你会受这种罚?」

我难堪地看他一眼,如实回答。

「就这点事?」

「也是,真动了你估计活不了。」

「最近她有喜了,很威风。」

「她的贴身丫鬟朝季池抛了个媚眼,被她打杀了。」

他笑得发抖,「那丫鬟也是蠢,抛媚眼给瞎子看,还丢了命。」

他在笑别人。

我却觉得他在暗示我。

浑身如同蚂蚁在爬,难受如针扎。

季大少爷站起来,拂了拂衣袖,朝门外走去。

又回头,说:「季川,我的名字。」

说完,他转回脑袋,留给我一个背影。

「下次我过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13

没有下次了。

第二天,苏南枝寻了过来。

像是突然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看到我在拔菜,面带惊讶。

「臭虫,当真在哪里都能活。」

她扶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深怕我不知道她有喜。

我面无表情,也不行礼。

没有姐姐给妹妹行礼的道理。

「妹妹,仔细你的身子,来这破落地不好。」

苏南枝见不得我这副虽然听话,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脸色沉冷。

「你以为我想来?我看见你就烦!」

说着,又得意地笑了。

哼哼道:「我肚子里怀的,可是季府的长孙。」

「我给你个机会,贴身伺候我。」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

我浅笑一声,「不怕我害你?」

她自信满满,「笑话,我若是出了事,你也得死。」

「如今季府上下都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会怕你?」

我点头。

「可你若是没保住孩子,必然会怪我,我会很冤?」

苏南枝扇了我一巴掌,「你这张嘴,真欠打。」

「我会为了你这条贱命,算计我的孩子?」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我捂着脸,转头看着门外的人。

像是找到了庇佑。

「大少爷,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苏南枝扭头,微怔。

季川眼神阴翳,远远地盯着我。

良久,他扫向苏南枝,冷淡得很。

「弟妹当真威风。」

「有了身子,还这般下力气。」

「还是小心些为好。」

「再死一个丫鬟,外面会说我们季府吃人呢。」

说完,他转身欲走。

苏南枝好奇,问他:「大哥怎会来这里?」

季川轻笑回头,轻浮道:「弟妹操心自己丈夫的行踪不够,还要操心我的?」

「我倒是挺乐意的,毕竟,我还没领教过泼妇的深浅。」

他这样随意的样子,倒叫苏南枝打了一个冷战。

她难堪地红了脸,不敢再问。

等季川走后,她犹疑地盯了我半晌。

「你勾引他了?」

她的心里,大概只有这些事吧。

虽也没错。

我又笑,「你真矛盾,一会儿觉得我卑贱,一会儿又认为我谁都能勾引。」

「这么担心,不如就让我留在这里。」

「不然,我真担心自己会『勾引』别人。」

她咬牙切齿,「你倒是自信,卑贱的臭虫而已。」

偏要把我带回她的院子。

进去前,硕大的「梅香榭」映入眼帘。

14

进去了没多久,季池急匆匆过来。

还没看到人,声音就过来了。

「苏南枝!你去废院挑事了?」

「我真的求求你了,都有身子的人了,能不能老实一点?」

「不要到处耍威风了。」

一连串的责备,把苏南枝说得额角青筋暴起。

手一挥,贵重的花瓶就落了地,碎成片。

她委屈地红了眼。

「就知道指责我。」

「我只是去接丫鬟回来,何来挑事?」

她扫了一圈跟着的小丫鬟,恨恨的。

「你听谁说的,我要撕烂她的嘴!」

季池进门,看到我,顿了顿。

「我哥说的,还能有假?」

「你问他的行踪作甚?」

「季府容不下多事妇人,你几时能听进去?」

苏南枝气得发抖,歇斯底里。

「你多关心我一些,主动说你的事,我又怎会多事?」

「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我,我能不怨?」

「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这样,像话吗?!」

季池从前是在军营里过的,接触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应付不来后宅的女人。

被苏南枝的尖叫声喊得恨不得自戳双耳。

他忍了又忍,最后指我,质问:「先前不是说放她走了?又骗人?」

苏南枝停止了尖叫,眼神闪躲。

「她偷摸躲在后院,我见她可怜,把她接回来了。」

季池凝着眉,眼里没有半点信任。

「你有这么好心?」

眼见苏南枝又要发疯,季池抬手下压。

「好好好,就当是这样。」

「接回来就接回来吧,下人也是人,你别隔三差五发疯拿他们出气。」

他呼出一口气,抬脚就要走。

「好好养胎,我走了。」

「对了,你管管我就算了,少管我大哥。」

我差点笑出来,埋着头,肩膀微颤。

季川是故意跟季池告状的,为了找苏南枝的不痛快。

苏南枝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摔了一个遍。

盯着我,突兀地笑了。

「你把鞋脱了,再把这里收拾干净!」

我笑不出来了。

花瓶碎片扎烂了我的脚,鲜红的血染脏了地。

无人在意。

15

我花了半夜,挑出脚底的碎片。

苏南枝似寻到了乐趣,什么事都要使唤我。

其他丫鬟都闲着,她看不见。

偏爱看我一瘸一拐地伺候她。

忙得我几天没有喝药。

感受到自己逐渐有力的脉搏,我在心底叹气。

还好没吃药,不然真的会被磋磨死。

但也不能不吃。

到了晚上,我悄悄打开了梅香榭的门。

走了没几步,身后幽幽传来一句:「这么晚了,去哪里?」

我吓得一哆嗦,回头看。

季池曲腿坐在房顶,透着孤寂。

我吐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按理来说,季池应该每天跟苏南枝同房休息。

但是他很少回来。

除了特定的日子,被老夫人逼着回。

我没想到他会在房顶上。

躬身行礼,又咳嗽了几声。

「奴婢旧疾犯了,出去弄点药材。」

他从房顶跳下来,靠近我。

「季府缺药材?」

我没说话。

他想了想,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我看你腿受伤了?」

「是二少夫人做的?还不让你拿药?」

我的头越发的低垂,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还是不说话。

他有些急,像是看不得我这种人被压迫。

「你怎么三棒子打不出一个……算了,你一个丫鬟,又敢说什么呢。」

「你要什么药材,我去给你拿。」

我顿了顿,抬眼看他一眼,又埋头。

感激中夹杂着惧意。

「谢谢二少爷垂怜,还是奴婢自己出去买吧。」

「不然被少夫人知道了,奴婢会更……」

我没敢再说,行礼后一瘸一拐离开。

背对着他,低哑劝诫:「二少爷,你若当真见不得下人们受罪,还是好好陪陪少夫人吧。」

「她开心了,下人们就能好过。」

季池熄了声,在背后看了我很久。

16

我回到废院煎药。

锅内的水少了一半时,季川来了。

他的鼻尖翕动,嗅了嗅。

「换药了?」

我有些局促,老实回答:「没,换了柴火。」

他点头,沉默片刻,踱步到我面前。

弯腰,一缕长发落到我的脸上,痒痒的。

「慌什么?在苏南枝面前倒是挺大胆的。」

「我没想过你会来。」我仰头,怯生生地回。

他笑得轻巧,「也怪你,又熏到我了。」

又用怪罪的语气说:「我不是说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才能煎药?」

我绞着手指,惶惶不安。

「我……白日没空,只能夜里。」

季川伸出手,指尖抬着我的下巴,看我。

他叹了一口气,「瞧瞧你这可怜的样子,怪让人……」

他顿住,没再往下说。

转而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脸泛热意,喃喃道:「苏…少夫人给我取名落棠。」

越说越低落。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看你在她那里过得惨淡,把你讨过来,重新给你取一个?」

说着,又自嘲:「不过跟了我,你也不会幸福。」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讨我?」

他学我,低垂的长睫动了动,说:「舒心。」

跟我待着舒心?

我眼底泛红,渐渐氤氲出泪意。

有些埋怨,又或许带着试探。

「为何现在才说?这段日子,我…」

戛然而止。

季川伸手按了按我的眼角,力道很重。

「别误会,跟了我你也只能是丫鬟。」

我猛地一顿,重重低下了头。

有些赌气。

「奴婢才不会误会!」

季川勾唇,眼里却多了落寞。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他转身要走,让我等着他来接我。

17

第二天,季池陪了苏南枝一整天。

苏南枝一直很躁动,但碍于他在,忍着一天没发火。

忍到最后,整张脸都红了。

我兢兢业业地干活,无视那两道灼热的视线。

一道愤恨。

一道探究。

期间,季池很是疑惑地问苏南枝。

「你为何老是发脾气?我上战场杀敌都没你脾气大。」

「难道你也中邪了?」

我听见这些,赶紧走人。

有些话,不是我该听的。

但我知道季池指的什么。

自从苏南枝出嫁后,苏府的风水越来越差。

全府上下,不论是主人还是下人,都变得狂躁不安。

动不动就要破口大骂,互相动手。

苏连山和舒青荷也动不动就吵架,甚至动手。

看了大夫,药也吃了。

但没有大夫能看出来,喝药也没用。

最后坊间都在传苏府中了邪,闹了鬼。

还请了道士驱邪。

苏南枝嫁过来的几个月脾气也差,但比起现在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老夫人宽慰季池,女子有孕都是如此。

季池并不理解。

他想不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有什么好发火的。

中邪了还差不多。

我刚出院子,里面果然爆发了争吵。

季池冷着脸出来,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

「疯女人!」

看到我站在外面望飞鸟,他停下脚步。

颇为同情道:「天天伺候她,还能这般冷静,你真厉害。」

有点滑稽。

我抿唇笑了一下。

「我只是丫鬟,不敢以下犯上。」

他看着我的脸,怔怔的。

「你比苏南枝更像知书达理的小姐。」

这真是笑话。

我本来就是小姐,本该嫁给他。

我有些悲伤,又怕他发现,只好垂下头。

「二少爷,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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