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暮秋时节,日头落得早,天色刚擦黑,山上就起了浓雾,寒意逼人。一个名叫王生的书生,在这蜿蜒的山路上踽踽独行。
他本是个读书人家的子弟,奈何家道中落,如今只能前往邻镇投奔亲戚,指望着能借些盘缠,好继续学业。
王生那一身青衫,早已被路上的荆棘划得破破烂烂,脸上满是疲惫与憔悴,身形也饿得单薄消瘦。“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如何是好?”他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着,眼睛在暮色里急切地搜寻着能落脚的地方。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瞧见山脚下有一座小院,屋里还透着昏黄的灯光。王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敲门,那敲门声都带着几分颤抖与谦卑:“屋里有人吗?小生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还望行个方便。”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屠夫出现在门口。这屠夫,壮得像座小山,胳膊比王生的腿都粗,脸上的肉一疙瘩一疙瘩的,眼睛瞪起来跟铜铃似的。他身上系着一块满是血迹的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正用那刀剔着指甲缝里的血污,抬眼瞅了瞅王生,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与傲慢。
“你是干啥的?”屠夫粗声粗气地问道。
王生赶忙作揖,恭敬地说道:“大哥,我是个书生,要去邻镇投奔亲戚,这一路赶来,实在是走不动了,想在您这儿借宿一晚,您放心,我可以帮忙做些杂事,绝不给您添麻烦。”
屠夫听了,冷笑一声,咧着嘴嘲讽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穷酸书生。想在我这儿住啊,可没那么便宜,住一晚,至少得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王生一听,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大哥,这也太多了吧。我身上总共也没几个钱,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屠夫把眼一翻:“通融?我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能拿出钱的主儿。哼,没钱还想住店,没门儿!”
王生苦苦哀求:“大哥,您就行行好,这深山野岭的,我没地方可去啊。我真的只是个穷苦书生,只有这几卷破书。”说着,还把背上的书袋往前拽了拽。
屠夫眼珠一转,把杀猪刀在手里掂了掂,说:“看你怪可怜的,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这样吧,我出几个题考考你,你要是能答对,今晚不仅能住这儿,我还管你一顿饱饭;要是答不上来,嘿嘿,你就得在院子里给我跪上一晚,咋样?”
王生心里一合计,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几个问题应该难不倒,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那就请大哥出题吧。”
屠夫把王生带到院子里,指着地上的一堆骨头,咧着嘴问:“你说,这是啥?”
王生看了看,不假思索地回答:“此乃骨头。”
屠夫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脸涨得通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怒吼道:“你这呆子,这哪是骨头,这是硬货!”说着,飞起一脚就踹在王生的腿上。王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心里满是委屈:“这明明就是骨头,怎么就成硬货了?”
屠夫可不管他怎么想,又指着案板上的杀猪刀问:“那这个呢?”
王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这是刀。”
“放屁!”屠夫大声骂道,挥起拳头就朝王生打去,“这是利嘴,能夺命的利嘴,懂不懂?”这一拳正打在王生的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王生还没缓过神来,屠夫又指向院子里的猪圈问:“你再看看,这是啥地方?”
王生怯生生地回答:“猪圈。”
屠夫双手叉腰,气得浑身发抖,几步上前,“啪啪”几个耳光扇在王生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你个瞎了眼的东西,这是金窝,我赚钱的金窝,你敢说是猪圈?”
王生被打得嘴角流血,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心里又气又恨,可又不敢发作,只能低着头,咬着嘴唇。
屠夫还不解气,又指着树上的鸟巢问:“那上面是啥?”
王生颤抖着声音说:“鸟巢。”
“哼!”屠夫飞起一脚踹在王生的肚子上,王生疼得弯下了腰,“这是云间楼,你个没见识的穷书生,还敢跟我顶嘴?”
王生被轰到院子的角落,他靠着墙根蹲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读了这么多书,本想考取功名,造福百姓,可如今却被这屠夫如此羞辱。难道就因为我贫穷,就该被人肆意欺凌吗?”他望着屠夫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背影,拳头紧握,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心中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王生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脑子飞速运转。他瞅了瞅屠夫,见屠夫正忙着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没太注意他。他悄悄站起身来,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到猪圈旁。猪圈里的猪哼哼唧唧地叫着,似乎在为他打抱不平。王生在猪圈旁找了一根尖锐的木棍,眼睛紧紧盯着屠夫的一举一动,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小心翼翼地把木棍伸进猪圈的围栏缝隙里,用力一撬。“嘎吱”一声,围栏被撬出了一个大口子。王生赶紧躲到一旁的柴堆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猪群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纷纷从缺口挤了出来。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几头大肥猪横冲直撞,把屠夫放在院子里的肉案都给撞翻了,案板上的刀具“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其中一头猪在慌乱中,正好撞到了屠夫用来装钱的钱箱。那钱箱本就破旧,被这一撞,“哐当”一声,箱盖被撞开,里面的铜钱像流水一样散落一地。
屠夫听到动静,从屋里冲了出来。他一看这场景,眼睛都红了,大喊道:“我的猪,我的钱啊!”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杀猪刀,想去拦住那些猪。可猪群哪听他的,跑得更欢了。
屠夫心急火燎地去追猪,没注意脚下的铜钱,一脚踩上去,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那杀猪刀也脱手而出,飞到了一边。
王生看到机会来了,他从柴堆后面猛地窜了出来,几步上前,捡起地上的杀猪刀,双手紧紧握住,对着屠夫挥舞着,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这恶徒,平日里以欺凌弱小为乐,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屠夫趴在地上,抬头看到王生拿着刀对着他,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兄弟,兄弟,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生高高举起的刀在空中微微颤抖,他心中的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真想一刀下去,结束这屠夫的恶行。可看着屠夫那惊恐求饶的模样,他又犹豫了。“我若杀了他,我与这恶徒又有何区别?我读的圣贤书,难道都白读了吗?”
就在这一瞬间,王生的理智战胜了仇恨。他缓缓放下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屠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王生,内心五味杂陈。他望着散落一地的铜钱和依旧混乱的院子,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仗着身强力壮,欺负那些弱小之人,如今却被一个书生轻易地反击,若不是王生心存善念,自己恐怕性命不保。他暗暗发誓,定要改过自新。
屠夫见王生放下了刀,如蒙大赦,走进屋里,拿出一些干粮和几枚铜钱,递给王生:“这些你拿着,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给你赔不是了。”
王生看了看屠夫递过来的东西,又看了看屠夫那愧疚的眼神,接过干粮和铜钱,语重心长地说:“大哥,莫要再仗势欺人。这世间,善恶终有报。今日你欺我弱小,他日必有人来治你。望你好自为之。”
屠夫连连点头:“是,是,兄弟说得对,我一定改,一定改。”
王生把干粮和铜钱放进书袋,转身走出了小院。此时,月亮已经升上了枝头,洒下一片清冷的光。月光下,猪群还在院子里乱窜,扬起阵阵尘土,混乱的影子在地上交错。王生走在山路上,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他知道,这一场经历,是命运给他的一堂课。
而屠夫,望着王生离去的背影,站在院子里久久未动。从那以后,这屠夫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次看到有弱者路过,他都会想起王生那愤怒而又克制的眼神,心中便泛起一阵羞愧。有一回,他看到一个小乞丐在路边冻得瑟瑟发抖,他不仅给了小乞丐食物和住所,还送了些盘缠让他去寻找亲人。
多年以后,王生经过苦读,终于考取了功名,成为了一名深受百姓爱戴的清官。他在为官断案时,总是对弱势群体的案件格外关注,一旦发现有恃强凌弱之事,必定严惩不贷。他常常对下属和百姓讲述自己年轻时的这段经历,时刻警示着大家:莫要欺负弱小,因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