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办的走廊里又飘来一阵地沟油味。老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小吴那个混蛋又在食堂打包免费晚餐。

"来,给你带了份回锅肉。" 小吴把打包盒放在老李桌上,笑嘻嘻地说,"看你又加班,好歹垫垫肚子。"

老李瞟了一眼那盒油腻的回锅肉,继续敲键盘。他知道这顿饭不是白吃的,果然,小吴话锋一转:"李哥,那个招商材料..."

"你自己科室的事,找我干啥?"老李头也不抬。

"这不是急事嘛,明天市领导要看。就你这笔杆子,帮帮忙呗。"小吴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玉溪,"抽根?"

"少来这套。"老李推开烟,"你们经济科一共几个人?天天都是急事?"

"这不是材料不够漂亮嘛。你看看我写的,太土了。"

老李叹了口气,接过U盘。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上次是规划科让他润色环评报告,上上次是组织科要他代笔述职报告。他这个小科员,倒成了办公室的万金油。

第二天一早,老李刚在茶杯里泡枸杞,张科长就踱了进来。

"老李呐,昨晚休息得还行不?"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他太熟悉这个开场白了。果然,张科长转身关上门:"今年咱们要争创全省优秀单位,需要出一份创优材料..."

"张科,这不是你分管的工作吗?"

"可不是嘛。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写东西不行,还是你最在行。"张科长搬来椅子坐下,"再说了,这可是给咱们单位争光的好事。"

老李捏着枸杞茶,一阵气闷。这种"为了单位"的说辞他听得太多了。可每次评优评先,怎么就没人想起他这个写材料的?

正琢磨着,办公室主任来电话:"老李,来我办公室一趟。"

主任办公室里,一沓文件摊在桌上。

"小赵请了病假,下午的创文汇报你顶上。"主任头也不抬地说。

"主任,我对创文工作不熟..."

"有什么不熟的?这不是你写的材料吗?"主任打断他,"再说了,就你这口才,讲起来肯定没问题。"

老李攥紧拳头。这些材料确实是他写的,可那是因为主管创文的小赵说自己"实在写不出东西",求他代笔的。

"老李,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想自己的前程了。"主任抬起头,"这次创文检查,市里几位领导都来。好好表现,说不定..."

老李默默点头。他明白主任的暗示,可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回到办公室,小王探头进来:"我说老李,你就是太实在了。"

"啥意思?"

"你没发现吗?但凡有点难度的活,都让你干。可一到评优述职,他们就说你是执行层,缺乏大局观。"

老李苦笑。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改不了这个老好人的性子。

"你看看小赵,天天嚷嚷身体不好,可该争的好处一样不少。张科长更是,整天端着个茶杯四处转悠,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写个像样的材料。"

"可这些活总得有人干不是?"老李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说得对,可干活的是你,升官的是他们。你就甘心这么一直当老黄牛?"

老李沉默了。他想起去年评优的时候,自己忙着给各科室改材料,连民主测评会都没赶上。最后得奖的却是整天吹牛的张科长。

"要我说啊,"小王压低声音,"你得学会拒绝。谁的活谁干,你老这么揽事,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老李望着窗外发呆。楼下,一对麻雀在树枝上啄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儿。那时候他也是个愣头青,就想着好好干活,总觉得迟早会被人看见。可十年过去了,除了一堆加不完的班,攒不完的材料,他还是原地踏步。

这天下午,创文汇报会开得很成功。老李的发言获得了市领导的肯定。可等他回到办公室,却看见张科长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作为创文工作的分管领导,请问你们是如何做到..."记者的问题还没问完,张科长就开始滔滔不绝。那些老李写在材料里的观点和数据,被他说得活灵活现,仿佛都是自己亲身经历。

老李站在门口,攥着发言稿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样,看明白了吗?"小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老李长出一口气:"可不敢再这么傻了。"

第二天早上,小赵又来借材料,被老李婉拒了。他说自己也有任务在身,实在抽不开身。小赵有些发愣,大概没想到老李也会拒绝人。

一个星期后,张科长又来了。这回是要写一篇在省里交流的经验材料。

"老李啊,这事非你莫属..."

"张科,您是分管领导,肯定比我更了解情况。再说这种大场合,我一个小科员代笔不合适。"老李笑着说。

张科长愣了一下:"这...这不是信任你嘛。"

"信任是好事,但分内的事还是得自己干。您说是不?"

从那以后,老李开始学会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该自己干的活儿一丝不苟,不该自己干的坚决不碰。一开始,办公室里有人说他摆架子,有人说他不合群。可慢慢地,大家发现这个老实人也有了自己的原则。

半年后,老李接到一个意外的任务。办公室要派人参加省里的业务培训,这可是个露脸的机会,往常都是给年轻干部预备的。

"老李,这次就你去。"主任递给他报名表,"你在基层这么多年,该有点进步了。"

老李愣住了:"主任,我..."

"别想太多,好好干。"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对了,这次培训回来,组织上可能有安排。"

送走主任,老李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树上的新叶正在抽芽,就像他的心情,带着些许希望。

"恭喜啊。"小王靠在门框上,"看来你这个'老实人'是真翻身了。"

老李笑了笑:"其实吧,老实人也得有个度。太老实就成傻子了。"

"这话在理。"小王竖起大拇指,"不过你放心,那些想让你代笔的人,我替你挡着。"

"得了吧,你自己的述职报告还不是找我帮忙改?"

两人相视大笑。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老李的办公桌上。桌上摆着他的枸杞茶,茶色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