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站在楼道口，望着眼前斑驳的墙壁发愣。十一月的风裹着寒意钻进领口，她缩了缩脖子，深吸一口气，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往楼上走。

"老楼没电梯，您慢点啊！"楼下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王淑芬回头，看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他穿着件满是油渍的工装，脸上还沾着机油，一看就是个修车的。

"我来帮您搬吧，这楼道太窄了。"男人伸手就要接过行李箱。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王淑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嗨，都是邻居，我叫老张，502的。修车铺就在楼下，有事您随时喊我。"说着，他已经抓起了行李箱，三两下就帮她搬到了四楼。

王淑芬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租的这间老房子：墙皮剥落，门框掉漆，屋里还飘着一股霉味。这哪是她想象中的家？可如今，这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从大城市辞职回来，积蓄所剩无几，能租到这样一间房子已经算是运气。她叹了口气，正要开门，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爸，你又喝酒了！"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滚开！老子想喝就喝，关你什么事！"男人含混的吼声中夹杂着酒气。

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王淑芬浑身一颤，赶紧开门进屋，反锁上门。

这样的邻居，这样的环境，她该怎么住下去？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门铃响起的时候，王淑芬正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暖气坏了快一天了，屋里冷得像冰窖。

"谁啊？"她警惕地问。

"阿姨，是我，小芳。"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总让她心疼的女孩，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这是姜汤，我刚熬的。"小芳低着头，"听说您家暖气坏了..."

一股暖意突然涌上心头，王淑芬觉得鼻子有点发酸。这个总是低着头的女孩，这个在酒鬼父亲身边挣扎求存的孩子，居然记着给她送一碗姜汤。

"进来坐会儿吧。"王淑芬接过那碗温热的姜汤，香气扑鼻。

屋里的灯光下，她才发现小芳眼睛有些红肿。女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你爸他..."王淑芬欲言又止。

"没事的。"小芳勉强笑了笑，"我爸他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我妈走了以后..."她的声音哽咽了。

王淑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懂这种痛，太懂了。那些年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酒鬼父亲的拳脚下挣扎，却什么也做不了。

"阿姨，我得回去了。"小芳站起身，"我爸一会儿就来帮您修暖气。"

"这么晚了..."

"没事，他现在清醒着呢。"小芳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清醒的时候...其实是个很好的爸爸。"

王淑芬看着女孩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阵发酸。

果然，没过多久，张大强就来修暖气了。他穿着件很旧的灰色毛衣，手上的机械油似乎怎么也洗不干净，但眼神很清亮。

"麻烦您了。"王淑芬递给他一杯热水。

"应该的。"张大强低着头摆弄着暖气阀门，"小芳说您是从大城市回来的？"

"嗯，辞职回来的。"

"那边工资高吧？"

"是挺高的。"王淑芬顿了顿，"但是...活得太累了。"

张大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修理："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以为追求的是对的，到头来才发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这句话让王淑芬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总是醉醺醺的邻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暖气修好那天晚上，王淑芬躺在床上，听着散热片里传来的"咕噜咕噜"的水声，突然觉得，这个破旧的小区，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那天王淑芬下班回来，看见小区门口围了一群人。老张躺在地上，头上流着血，一辆黑色轿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

"就是他！"有人指着路边蹲着的一个男人，"大白天的就喝成这样，开车撞了人还想跑！"

王淑芬走近一看，那人正是张大强。他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身上的酒气呛得人直皱眉。

"叫救护车了吗？"她问。

"叫了，马上就到。"

王淑芬赶紧给小芳发了条信息。等救护车来了，她又跟着去了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小芳站在手术室门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王淑芬轻轻抱住她："没事的，老张会没事的。"

等手术结束，医生说只是皮外伤，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但张大强却像变了个人，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爸..."小芳想去扶他。

"别碰我！"张大强猛地站起来，"我差点...差点..."他的声音哽咽了，"我差点就和你妈一样..."

原来，小芳的妈妈就是在一场车祸中离世的。肇事司机，是个酒驾的醉汉。

这件事后，张大强真的变了。他开始戒酒，重新找了份工作。渐渐的，小区里的人发现，这个曾经的"醉鬼"，现在成了最热心的邻居。谁家的水管坏了，电路出问题了，他都会主动帮忙。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王淑芬正在晒衣服，突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小区门口，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个叫张大强的？"那人问正在修车的老张。

"你找大强干啥？"老张放下扳手。

"我是他前妻的弟弟。"男人说，声音有些哽咽，"我姐去世前留了笔钱，是给小芳上大学用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们..."

那天晚上，王淑芬家里难得热闹。张大强、小芳、老张，还有小叔，都挤在她这个小屋子里。

"姐姐走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受不了。"小叔对张大强说，"她说，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小芳..."

张大强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小芳扑到父亲怀里，也哭了。

王淑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起自己刚搬来时的戒备和偏见，如今却在这个破旧的小区里，找到了家的温暖。

夜深了，小区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王淑芬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老张的修车铺，想起当初那个端着姜汤的女孩，想起那个在寒冷冬夜里修暖气的醉汉，想起这些日子里经历的点点滴滴。

有人说，城市越大，人心越冷。可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却找到了最温暖的依靠。

就像那碗姜汤，在寒冷的夜里，温暖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