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陈守山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陈守山,今年已经六十有四。说起我这一生,最难忘的就是那段青梅竹马的往事了。
每当夜深人静,独坐在果园的躺椅上,看着满天繁星,我总会想起1978年那个夏天。那时我十八岁,她十六岁,我们在村头那棵老杨柳树下定下了终身。
松江县青塘村,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村里垂柳依依,池塘星落,农家小院里种满了各色时令花草。我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种果树的人家,自打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果园里忙活。我从小就跟着他学种果树,对果树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周玉兰家就在我家隔壁,她爹是我爹的发小,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记得小时候,我和玉兰经常一起去果园里摘果子。她生得清秀,说话轻声细语的,和我这个粗人不一样。每次她来,我都会爬到最高的树上,把最甜的果子摘给她。
那年夏天,空气里漂浮着槐花的香气。傍晚时分,我在果园里干完活,照例要去送几个水蜜桃给玉兰。刚走到村头的老杨柳树下,就看见她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布裙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好看。
“守山哥。”她轻声叫我,脸上泛着红晕。
我把水蜜桃递给她:“今天摘的,可甜了。”
她接过桃子,但没有马上吃,而是抬头看着我说:“守山哥,我考上县里的高中了。”
“真的啊!”我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
她低着头,用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可是。。。我怕读完高中就要十九岁了,到时候。。。会不会太晚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猛地一跳。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了玉兰,只是一直没敢说出口。在我们村里,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七八岁就出嫁了,要是到了二十岁还没嫁人,就会被人说闲话。
“玉兰,”我鼓起勇气说,“等你高中毕业,我就和你成亲。这几年,我一定会把果园经营好,到时候。。。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坚定地说,“我陈守山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就这样,我和玉兰在老杨柳树下定下了终身。那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宿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我爹,说要把家里东边那块地也开垦出来种果树。我爹看着我干劲十足的样子,笑着说:“这是想成家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爹,我想娶玉兰。等她高中毕业,我们就结婚。”
我爹点点头:“玉兰这闺女是个好的。不过,你得真心对她好。”
这话我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我更加卖力地干活。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浇水、施肥、修剪枝条,样样都做得认认真真。我想着,等玉兰毕业的时候,我一定要让果园的收成比现在翻一番。
那时候,我和玉兰虽然定了亲,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她在县城读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她回来,我都会特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拿着最新鲜的水果去找她。
看着她穿着高中校服的样子,我总觉得她比以前更漂亮了。有时候我会想,像她这么优秀的姑娘,会不会嫌弃我这个只会种果树的庄稼人?但每次看到她甜甜的笑容,这些担心就都烟消云散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直到1979年春天,我表哥陈建功从城里回来了。
说起我这个表哥,那可是我们村里的传奇人物。他比我大两岁,从小就聪明能干。1976年就去了城里做生意,这几年听说赚了不少钱。这次回来,他可是风光得很,一身城里人的打扮,还开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建功一回来,全村的人都把他当成了话题中心。大家都说他有出息,羡慕他在城里的好日子。每天晚上,村里的长辈们都爱往他家里凑,听他讲城里的新鲜事。
我心里虽然也羡慕表哥的本事,但从来没想过这会影响到我和玉兰的婚事。直到有一天,我去果园干活的路上,无意中听到两个大婶在说闲话。
“你听说了吗?建功好像看上了周家的玉兰。”
“真的假的?玉兰不是跟守山早就定亲了吗?”
“哎呀,这有什么?现在谁不想往城里走啊?建功在城里可是有门面房的,听说一个月能赚好几百呢!”
这话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那天晚上,我特意去找玉兰。她刚从县城回来,站在自家院子里晾衣服。看见我来了,她好像有些慌乱,低着头不看我。
“玉兰,”我艰难地开口,“我听说。。。建功他。。。”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声音很轻:“守山哥,对不起。。。”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是真的?”
她终于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我爹说,建功在城里有门面房,还有固定工作。他说,跟着建功去城里,我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急切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这几年把果园弄得很好,收成比以前翻了一倍还多。我。。。”
“守山哥,”她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爹说得对,现在谁不想往城里走啊?我。。。”
我没等她说完,转身就走了。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回到家,我一个人躲在果园里,看着满园的果树,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丢了魂一样。我知道玉兰的父母正在和建功的父母商量婚事,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拼命地在果园里干活,好像这样就能忘记所有的痛苦。
终于,在1980年春天,建功和玉兰的婚礼如期举行了。那天,我本不想去,但是村里的长辈们都说,好歹是自家表哥的婚礼,不去不像话。我硬着头皮去了,却躲在人群的最后面。
玉兰穿着红色的新娘服,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漂亮。可是当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角有泪水在闪动。那一瞬间,我多么想冲上去,把她抢回来。但是我没有,我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一个人去了果园。
那天,我一个人在果园里喝了很多酒。醉醺醺中,我对着满园的果树发誓:我一定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种果树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从那以后,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果园上。我听说城里的水果市场很好,就开始研究新品种的种植。我还跑到邻县去学习果树管理的新技术。渐渐地,我的果园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果园。
1985年,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她叫李秀英,是个勤快善良的女人。虽然感情平淡,但日子过得还算和睦。1988年,我们有了儿子,取名叫志远。
再后来,我开始做起了水果批发生意。因为果园的规模大,品质好,生意越做越大。到了90年代,我在县城也置办了门面房,专门经营水果批发生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偶尔会听说玉兰的消息,知道她1990年也生了个女儿,叫晓月。听说晓月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玉兰,但我一直没见过。
日子平静地过着,直到2008年的那个冬天。那天,我去儿子志远在市里的公司参加他们的年会。没想到,竟然在那里遇见了玉兰。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她也看见了我,愣在那里,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守山。。。”她轻声叫我,声音还是那么熟悉。
我勉强笑了笑:“好久不见。”
就在这时,我儿子志远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姑娘。那姑娘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玉兰,我一眼就认出,这就是晓月。
“爸,”志远笑着说,“这是我女朋友晓月。晓月,这是我爸。”
看着站在一起的志远和晓月,我突然觉得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三十年前,我和玉兰错过了。现在,我们的孩子却相爱了。
那天晚上,我和玉兰坐在公司的休息室里,聊了很久很久。她说,这些年建功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他们的感情却越来越淡。她说,她时常会想起村头那棵老杨柳树,想起我们年少时的承诺。
我看着她微微发白的鬬角,心里一阵酸楚。曾经,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当我再次见到她,才发现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感情,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
“守山,”她忽然问我,“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我们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我沉默了很久,才说:“也许吧。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窗外的夜色,我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注定是要错过的。就像那年夏天的槐花香,就像那个傍晚的夕阳,就像年少时的山盟海誓,都已经随风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果园里,看着满园的果树发呆。每当看到志远和晓月在一起的样子,我就会想,也许这就是老天给我们的另一种安排吧。
他们年轻,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每次看到他们,我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我该祝福他们,还是该阻止他们?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站在杨柳树下的女孩,想起她淡蓝色的碎花布裙子,想起她眼里的泪光。三十年了,那些记忆就像埋在心底的种子,随着岁月的流逝,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现在,我依然每天都会去果园。果园里的树都老了,但每年春天,它们还是会开出洁白的花。我常常站在树下,想象着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错过,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像这满园的果树,开花、结果、凋谢,一年又一年,带走了我们的青春,留下了看不见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