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确确实实地来到了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小菜园里显现出万千生机来，这里成了战犯们最爱来的地方，不仅仅是能在这里大显身手、活动一番，而且能闻着清淡的香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享受着难得的时光，那自然是惬意无比的。

病号黄维是没有劳动任务的，别人手里的家伙也不会让他用，他就背着手，站在小菜园的地头，神气十分地指挥着，虽然并没有人听他的话，他也乐意指挥。这些日子，他心情真的不错，就是有人说上一句笑话：“老黄，别在那儿瞎指挥了，一个12兵团，十几万人马都被你指挥丢了，还没有指挥够啊？”

黄维很快便避开话题，笑着说道：“今非昔比，当初是千军万马，今天是小菜园点将，黄某不仅善于将兵，更善于将将也。那个谁，小宋，对，就是说你的，宋希濂，怎么能把茅池水冲着菜心浇呢？”

正在给青菜浇茅池水的宋希濂不满地说了一句：“黄维，我看你就是反动阶级本性不改，是怕我浇的茅池水弄脏了你吃的菜，是吧？没听说老百姓说过，没有大粪臭，何来五谷香嘛。”

黄维一看宋希濂不屑一顾的样子，便说道：“宋希濂，我说的不是政治问题，是生命的问题，你那样冲着菜心一浇，就把菜苗给烧死了，知道不？不停，问问老陈。”黄维说着话，便向正在远处搭豆角架子的陈士章大声喊叫着：“老陈，老陈，陈士章，你聋了啊，过来，过来，给宋希濂上上课，看看这茅池水，敢不敢冲着菜心浇。”陈士章是黄百韬第7兵团25军的军长，家是河北赵县的，在家种过地。

陈士章一听，便很快跑了过来，他看了看宋希濂刚刚浇过的一畦子菜苗，说道：“刚浇上的啊，还不大碍事，老宋，赶快担清水，给冲洗一下，把茅池水给冲洗掉，就没事了。否则的话，到不了明天，这菜心就会烂掉的。”

宋希濂尴尬地笑了笑，便去担清水进行补救了。同样站在地头不干活只看热闹的王陵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湖南骡子，也有今天，黄培我者，高明之士也，威武之士也，忠诚之士也！”

正在锄草的梁培璜，不满地看了王陵基一眼，说道：“去，去，去，你们两个，不干活，尽在这儿指手画脚，瞎搞乱什么，还忠诚之士呢？我怎么听说，他老黄，是主动钻出坦克车，举起双手投降的。”

或许对于这个问题，黄维已经回答过好多次，或许他今天心情特别好，或许他对于梁培璜这样爱攻击他人的人，根本不屑一顾，他冷笑着说道：“梁培璜所言，大谬也。黄某的战车，被打坏了，履带都断了，还能跑吗？于是，黄某毅然而果断地下了战车，指挥步兵随我突围。然而，由于天黑路生，我们竟然被解放军冲散了，后来，我们几个人便被一队解放军战士俘虏，送到了一个园子中进行登记，黄某说，本人叫方正馨……”

“老黄，不要故意岔开话题，都知道方志敏是你大哥，所以你才报出方正馨的大号来，我们是问你，解放军当时搜查你了吗，你的手枪呢，你的安眠药呢？你不是忠诚之士吗，为什么不为蒋介石成仁呢？”正在整理菜畦的韩浚，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用铁锨把儿支着身子，远远地嘲笑着黄维，那声音可真不小，是故意让别人听的，更是故意让大伙来批判黄维的。

“总指挥先生，你当初被唐生智的人俘虏了，没有参加秋收起义，并出任总指挥，请问，你当时为什么没有为你伟大的理想而自杀呢？”没想到，黄维竟然回击了一句，让韩浚无法回答。

韩浚最怕别人提起他脱离革命一事，于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那是为了保存革命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黄维也笑了起来，学着韩浚的腔调，说道：“我，我，我，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留得青山在，没怕没柴烧嘛。”

就在这时，宋希濂担着一担清水过来了，一听黄维如此说，便放下扁担，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说了声：“黄维，你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希望为已经覆亡的蒋家王朝卖力，搞复辟活动？”

没想到，黄维却不慌不忙地回答着宋希濂咄咄逼人的问题：“幸亏黄某当时没有自杀，否则的话，我这根柴火，岂能看到新中国欣欣向荣之建设景象，岂能还会用有生之年，报效新中国？小宋，我怎么听说，有人是跑到了大神屁股后面烧香，可还是被抓了，是不是烧痛了那尊大神的腚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