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我从拖厂(洛阳第一拖拉机厂简称,以下同)高中毕业,不想走拖厂子弟高中毕业不用考试就可以到厂技校读书、毕业当拖厂工人的老路,没想到复读一年仍然没考上大学,4个月后我参军入伍,不曾想命运彻底改变。
在洛阳提起拖厂没有人不知道的,而我就是涧西这个大厂的子弟,只是40多年前我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不曾想正是那时自己不甘平庸、敢想敢闯,才有了不一样的自己。
我的老家在安阳,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是洛拖总装车间的一名职工,那时我在姥姥家生活,后来跟着父亲到了拖厂家属区,在拖厂子弟小学和中学上了9年的课程。
到了1981年7月,我已经读完了高中课程,七月流火的日子,我和同学头一次参加了当年的高考,但是,到了8月份的时候,一些同学陆续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我始终没等来属于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分数,因英语和生物课失分多,导致我总分没有过线,没办法,我从小就不喜欢英语,英语成绩一直在班里排名很靠后,父亲不止一次和我说,现在的形势学会英语很重要,不会ABC,啥也弄不成……
到了8月下旬时,父亲对我说,你是高中毕业生,按照厂里规定你可以不用考试直接进入咱们拖厂技校学习,毕业以后也和其他子弟一样当拖厂工人,这样学也上了,也有了工作,等过上几年,再给你找个媳妇,我和你娘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也就放心了……
听到父亲这样说话,我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我在拖厂8号街坊生活了十多年,早已听腻了叔叔阿姨们那不可理喻的自信。
虽然我也知道拖厂是国家“一五”期间投入1.5亿资金建设的特大型企业,当时的职工就有3.7万人,在景华路沿线有十多个家属区,号称中国机械工业、农机工业的长子,包括父亲在内的拖厂职工,骨子里有一种难言的自信,那个时候能成为拖厂这样大厂的工人,是许多青年人的梦想。
但是,我是拖厂子弟,早已习惯了拖厂的生活氛围,年轻人身上的叛逆在那个时候的我身上十分高涨,我不想象父亲那样当一辈子整天和机械设备打交道的工人,想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闯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
于是,我并没有听父亲的劝导,而是在9月份的时候再一次走进拖厂高中学校,开始了复读生的学习生活,我这一年在复习其他文化课的同时,把相当一部分精力用到英语和生物课的补缺上……
然而,就在我全力复习迎接考试的7月初,我却莫名其妙地发了一场高烧,直至7号走进考场,我还感觉到晕晕乎乎的,考试时感觉头很沉,结果三天的考试结束后,我就预感到自己考得不行,果不其然,这一年的我仍然“颗粒无收”!
到了这个时候,一向自信的我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上大学的命,考前莫名其妙地发烧,考试时又晕晕乎乎,仿佛有一只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关键时候的自己。
然而,到了9月份的时候,我再也不好意思去复读了,但又十分不愿意到技校当学生。那几天,我和父母的关系极为紧张,他们看我不顺眼,我曾在和他们争吵时说过一句话,大不了我回到乡下姥姥家去住。
如今真没考上大学,我只好一声不吭跑到20多里外的乡下姥姥家,姥姥家正在进行分田到户。长到18岁,我头一次看到姥姥家分责任田,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在姥姥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姥爷他们是挣工分,如今是给自己种,种多种少全看个人勤奋程度。在姥姥家呆的两个多月里,我下地干活干了两个多月,主要是整地,跟着姥爷往地里拉粪,姥爷说地成了自家的,得把地弄得肥肥的,不能再搞人哄地,地哄肚皮的事了……
然而,10月下旬突然看到的一幕,令我迅速收拾东西回到了拖厂的家里。
原来,28号我从地里回来,看到民兵连长带着人正在墙上涮标语,我走近一看,是乡里让他们贴的征兵标语,仔细一问才知道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
作为拖厂子弟,虽然我没有进入过生产车间,但我知道拖厂能够生产坦克,而且,厂里生产的坦克还被工人师傅开到厂门口,正好被放学路过我们看个正着,厂里有军代表,我身边一直在部队和军人的影子。
而我家邻居张叔叔,以前就在部队工作,连长转业回来安置到拖厂武装部,从他那里我听到许多部队和军人的故事,军人和军营早已烙印进了我的心里。
我想当兵。于是,我匆匆和姥姥姥爷告别后,返回了城里。
看到我回来,父母早已不生气了。父母对儿子极为包容,即便我再怎么不成熟、任性,但一看到我郑重其事地说当兵的事情,他们听得十分认真,之后竟异口同声地表示了赞同,毕竟在那个年代,军营是有志青年十分向往和成长的地方。
后来,我到厂武装部作了登记,填了表格,过了几天通知下来,厂里报名应征的几十个年青年统一到厂医院体检,然而没多久再次到区医院体检,所幸自己喜欢打篮球,身体没查出问题,家庭又清白,这一年的11月27日,我们乘坐绿皮火车到了武汉硚口区的一所军校。
当听说我们入伍的部队是一所军校时,我和许多新兵都愣住了:入伍到的不应该是部队吗,咋会到的军校呢?来接兵的军校干部一听就笑了,他解释说,军校也是部队的一种单位,军校里有干部也有战士,而且,我们军校还是正军级军校,比一般的师团级部队级别都高,几位校领导都是军级干部呢……
尽管不太懂,但我想只要是部队就行。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很快就结束了,脱胎换骨式的新兵训练,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巨大变化,而这些变化又是入伍前我根本想象不到的,它让我懂得了太多的道理,更重要的是让我懂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个军队宗旨。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了军需系学员三队,到队里后我才知道,我们这个学员队是正团级单位,队长和政委都是正团级干部,还有副团级的副队长,而学院像我们这样的学员队有几十个。
当时,我们队里除了3名干部外,还有一名战士,就在我们入伍的时候,另一名战士已经退伍了。我们学员队的学员都是穿着干部服装的士兵学员,他们在这里上三年军校,毕业分到部队就是干部。看着学员们一个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样子,我心里极为羡慕:我是高中毕业生,啥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每天的工作就是上课,学习军事理论和军需专业,还有一些军事课程,如军事地形学、射击等……
当时,学员队里面的形势我有点困惑,3名队领导是我的上级,队里一百多名学员和我一样,都是队领导的下属,但我的任务是服从队领导的工作安排,打扫队领导办公室和会议室的卫生,根据通知到机关请领办公用品……
刚开始时,学员们觉得我是战士,就是服务他们的,经常找我让我帮他们跑腿办事,如到服务社买个东西,给到外面给家里寄东西等等,他们要上课没时间。我替他们跑腿了,但却影响了队领导交办的事情,况且找我的人多,我确实忙不过来。
我私下里和别的学员队战友请教这类问题咋处理,老兵们说,咱们这些兵是学院的战士,做任何事必须向学院的干部负责,也就是时刻听从队领导的指示,之于学员,他们是来学习的,这本身就包括学着处理各种事情,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说他们一百多人,我们要给他们跑腿,那还不得累死……
从此以后,凡是学员再找我办事,我就让他们向队领导报告,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托我办事了。
1982年10月,我们学员队到附近的深山里进行实地军事地形学教学,我全程跟着队长和军事教员,一个多星期里,我亲眼目睹了学员们为寻找目标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过程,也看到了他们在经过一番智力和体力的角逐后搜寻到目标的喜悦,他们在一步一步成长。
无论再忙,我始终头脑很清醒:我要考军校,而且后来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但是,当父母在信中听说我要考军校时不解地来信问我,你不是在军校吗?怎么还要考军校?
我一听不禁乐了,我回信向他们解释,我当兵在军校是义务兵,并不是这所军校里的学员,服役三年是要退伍回去的。当然,我们也可以上本校,但必须经过全军院校招生考试且分数过线被录取,一般情况下,战士考上本校的很少……
我入伍的目的是为了实现儿时的军人梦想,当兵后自然就实现了这个梦想,但更重要的是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入伍前就听老师说过,我们前几届同学入伍后有好几个考上军校,毕业成了部队里的干部。
如今,我到了军校,却是军校里为数不多的战士,况且,身边那么多的学员,他们来学院前就是战士,只不过他们通过了军校招生考试才到了这里学习,我也要像他们一样,成为军校的学员。
于是,空余时间我就在宿舍复习文化课,后来听说军校考试科目比地方大学少,尤其是突出数理化语文等主要课程,我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尽管如此,我和同批兵中想考学的战友一起共享复习资料,遇到不懂的地方,我及时找身边的学员请教,他们个个都是我的老师,而他们又都十分乐意帮助我。
由于新兵不许参加军校招生考试,到了1983年7月,我参加了军校招生考试,8月19日,学院干部处通知我们队:陶峙岳同志的军校录取通知书到了,请来处里领取。
我兴致勃勃地跑到机关二楼干部处招生办公室,一位女干事看到我,问了姓名,查看了我的士兵证,让我在一张表格上签上名字,就把录取通知书交给了我,说了一声:祝贺你考上军校!我连忙敬礼表示感谢!
我打开一看录取通知书一看,是石家庄一所陆军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并要求我在8月29日到校报到!当晚,我就写信告诉家里,我考上军校了!
当队长、政委他们听说我考上军校后十分高兴,在我临走那天中午,队领导专门给我们的饭桌加餐,还拿来一瓶啤酒给我喝,这是我头一次喝味道怪怪的啤酒。队长还从机关要来一辆吉普车,副队长亲自送我到汉口火车站……
我在石家庄陆军学校读了三年的书,1986年7月毕业,分到豫北一个著名的部队当排长,从此,我在部队经历了副连长、参谋、股长和营长的考验,参加过“98抗洪”,2002年我正营转业回到洛阳,成了区机关里面的一名干部,今年刚刚退休。
如果当年不是参军入伍到厂里当工人,今年也该退休了,不过比较当年高中毕业上拖厂技校的同学,我这些年在部队经历可以说曲折而又丰富,我立过两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现在三调退休,和厂里同学聚会时,我从来不说退休金之类的话题,免得彼此尴尬!
感谢当年自己的“清高”,它让我不甘于在家门口学习和工作,参军入伍考上军校,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致敬20年的军旅岁月,它让我这捧泥土经过火热军营的锻打和考验变成了陶,不管在何处,面对什么样的环境,我都能始终保持军人本色,认真走好人生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