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鸣才任汝州知州前,家中的老母已经八十多岁了。熊母到了如今不但耳聪目明,且样貌十分年轻,看着只有二三十岁,旁人常常误认为是熊鸣才的妻子。
熊鸣才前后共娶了两位妻子,第一位由于不喜夫家贫寒的家境,在某个夜晚避开众人悄悄逃走了。
第二位妻子是外地人士,姓连,脸上长了一个大肉瘤,原本是跪在街上讨食的。
熊母当时在路边发现她后,问起她家里的情况。连氏答说还有母亲健在,但没有钱给她买饭吃。
熊母于是将连氏带回了家,从屋外的墙角下摘下两棵形状像马蹄一样的草,捣碎后又倒了驴尿在里面,混好后涂抹在连氏脸上。
很快,连氏脸上的肉瘤就掉了,皮肤十分光洁平整。
但熊母仍觉得连氏不够美,从猎人那人要来逃跑时受伤的动物的新鲜血液,和在下雨天从门口台阶下捡来的湿泥里面,和好后细细密密涂了连氏全身。
熊鸣才当时在屋里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循着味道找到母亲房中,结果发现了一个绝色美人。
连氏此时已经将身上的污泥清洗干净了,换上了简单的衣裙,但这样素朴的打扮也没能遮掩她的半分容颜。
熊鸣才惊讶地问这是哪家的姑娘。熊母将美人带到儿子面前,道;“这就是你今后的媳妇了。”
熊鸣才听了这种话,非但没有显露出任何欣喜的神情,反倒是一脸凝重地拉着母亲到了偏房里说话。
“娘,这姑娘身上有一股狐狸的味道,实话说她不是人吧?这怎么安心让她夜夜睡在枕边呢?”
熊母点点头:“不错,她虽不是同类,但却能助你日后平步青云。你要是还记挂先前逃走的那一位,娘也能替你找回来。但若你还有更大的志向,就收了连氏吧!”
熊鸣才仔细思虑过后,终于还是答应了母亲的提议。
两人拜堂后,熊母拿出十两银子给新儿媳,让她给自己的母亲买饭吃。
连氏看着这些银子冷笑:“难不成我一个清白女儿家付出了一生,就只值十两银子?我母亲就是不挑嘴,这几个子也是不够吃喝多久的。您不如拿回去给自己做两身衣服吧!”
熊母反驳她道:“当初你特意挑我经过的时候跪在那里啼哭乞讨,难道不是也想从我这里捞着什么好处吗?”
没想到自己被看穿了,连氏只好老实交待了:
“希望您不要怪罪于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母亲爱美如命,今年刚过六旬,还希望自己能像少女一样年轻美貌。可您也知晓我原来的相貌,我母亲也差不多如此,何况如今已经年老。
这十里八乡的人哪个不知熊家有位永远年轻的老母,因此我希望能从您身上得到一点帮我母亲恢复年轻容貌的灵药。她身子本就不好,我不愿让她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人间。”
熊母于是答应与她做交易。当夜给了她一枚闪着紫光的丸药,让她交给自己的母亲。
连氏欢天喜地带着灵药回到家,给母亲喂服。
第二天醒来,连母比前一天年轻了十来二十岁的样子,虽然还远远没达到梦寐以求的那个状态,但老人家已经十分惊喜了。
就这样,每天醒来,她都会发现自己又比前一天年轻一些。过了一段时日,已经完全像一个二十岁的女子一般。肌肤虽不算十分柔嫩,但脸色不再蜡黄,皱纹也都消失不见。
连母甚至还发觉自己如今的模样比她年轻时还要秀美几分,为此每天都心情大好,连去街市上采买的频率都高了不少。连氏看到也感到由衷地心安,回到夫家后都是春风满面的。
看到婆母,她先是感激了一番,而后好奇地问起:“这样神奇的灵药,别说是一般的凡人,就连我们家族修炼百年的狐精也不见得有。若是您不介意,能告诉我是哪位仙人赐予的吗?”
熊母脸上很是坦然,半点不带遮掩:“实话告诉你,鸣才的亲生母亲早在生下他后就飞升成仙了。因舍不得自己的骨肉,派了我这个小仙下凡继续养育他长大。我的任务如今已经完成,今后就需要借你的能力助他成才了。
连氏听闻对方的身份,诚惶诚恐地拜了又拜,自此对待夫君更加竭尽所能。
因她擅长看穿人心,总能帮熊鸣才提早远离小人,亲近贤能之人,很快得到贵人提拔,仕途之路几乎畅通无阻,后来做到知州。
再说,熊母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便回了天上。临走前,将一切的真相告知了儿子。熊鸣才刚刚得知自己的生母早已离去,马上又要迎接养母的离开,接连痛哭。
另一头,连母因老年重返年轻,每日的生活如同泡在蜜罐里,自认为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但是这样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就遇到了烦心事。
有一次,她刚从脂粉铺出来,一个形容猥琐的青年看到了她,见她孤身一人,便悄悄跟在后头,打算走到没人的地方使坏。
结果连母东逛西逛,在市上走了足足一整天,买倒是没买多少。青年等得不耐烦了,趁着商贩们收摊的时候,用衣角遮掩,强行对她上下其手。
连母老脸通红,是被对方给气的,当街捉住青年又是踢打又是喊叫。
“呸!举止下流的龌龊猪狗!睁眼看看你摸的是谁!混账东西!我都能当你祖母了!”
连母这时却忘记了自己顶着一张二十来岁女子的脸,心里还记着自己的真实年龄。
青年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哪个年轻女子骂人如此胆大,倒像有些年月的妇人会说的话,心里吃惊不小。本欲还嘴,不想很快就被围观的人群合力给赶走了,连母这才堪堪平息下怒火。
不曾想,还没消停几天,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时她的一个侄孙儿替父母来看望她,见着年轻的连母自然是完全没认出来,只当是连家的客人,忍不住言语调戏了几句。连母气得满脸通红,直接将人骂了出去。
类似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连母渐渐感到不耐。
另外,恢复年轻后,她发现自己过去的便利随之消失了。
往常都是别人怕推搡着她而谦让她,而今她非但没有这种便利了,有时候反倒要给一个腿脚不便的年轻人让路,若是她多一句嘴,就会立刻遭到旁人的指责。
还有一个最为致命的变化:她发现自己长得越来越美了,也越来越像亲家母了,也就是熊鸣才的母亲,这还是后面才发现的。
有一次,她从肉摊买完货过来,被一个鸨母看见。对方指着后头的妓馆一条街,缠住她邀她当里头的姑娘。恰好熊鸣才路过,连母赶忙向他求救。
熊鸣才听见年轻的女声喊自己女婿,只当是听岔了。无意间扭头看了一眼,竟发现对方长得足有五分像自己的母亲!当场给看愣了。
为连母解了围后,两人回到家,说起这事,都是一头雾水。连母声称自己除了那颗熊母给的灵药以外,再没吃过别的丸药了。哪想如今虽然变得年轻了,但却是年轻的熊母。
起先还仅有五分相似,后面越来越像,足有八九分像,不知道的只会当成是同一个人。熊家的邻居看见,都以为是熊母本人来了。
连氏有些尴尬地告诉母亲:“当初没跟您说,怕您受不住。但是要从年老变回年轻的容貌,本就是倒行逆施啊,不可能完全称心的……”
后来实在禁受不住丈夫和母亲的逼问,她终于说出实情:“当初那枚丸药,其实是以婆母的血肉制成……如今这样,也实属正常……”
连母哭诉无门,忽然就后悔吃那颗所谓的灵药了。
后来女儿问起她们在街上遇到的事,她都不好明说,生怕丢了脸子。
终于,她再也没了心情欣赏自己美丽的脸蛋,问女儿能否求仙人将她的样貌变回去。
“看来为娘只是容貌变得年轻了,而这颗心还是老的,实在不适合过年轻人的生活啊!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就很好了,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如今只愿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此外别无所求了。”连母如是说道。
连氏大吃一惊,拿出一颗绿色的丸药递给母亲:“原来我婆母对此早有预料,她说您肯定会后悔!待到您后悔那日,就服下这颗药,便可恢复原样。”
连母吃下丸药后,一天比一天年老,很快就变回了八十岁的模样。她十分高兴,不仅为这副容貌,还为自己依旧强健的身体。
谁能想到,一个八旬老人还能健步如飞,跑起来甚至不输年轻男子。身子也非常健康,过去的老毛病没有随着老貌回来,一顿饭吃完,还要吃下两只大烧鹅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