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第93回的回目是:王杏庵仗义賙贫 任道士因财惹祸。这一回的开头,作者造了一串堪称经典的“了字句”:
话说陈经济自从西门大姐死了,被吴月娘告了一状,打了一场官司出来,唱的冯金宝又归院中去了,刚刮剌出个命儿来,房儿也卖了,本钱儿也没了,头面也使了,家活也没了。又说陈定在外边打发人尅落了钱,把陈定也撵去了。
细数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九个,几乎一句一个“了”字,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将陈经济在作死道路上的所作所为,有因必有果,一个接一个,一桩接一桩,一一交代清楚明白。
陈经济最后成了孤家寡人,几番折腾下来,落得一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可悲下场。陈经济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就是,找到杨大郎,追回那半船货物的钱,那就少说也有好几百两银子的进项了。
但是杨大郎闭门不出,放出他那个刁徒泼皮的弟弟杨二风出来,一番操作下来,陈经济反而被杨二风修理得落荒而逃。
陈经济把大房子卖了,在陋巷里典了一个小房子,把丫鬟重喜儿也卖了,只留着元宵儿和他同铺歇息。不上半个月,把这个小房子也倒腾了,另外去租了房子居住。
再后来,家人陈安也走了,元宵儿也死了,就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了。最后,连房租也交不起,就钻入冷铺(乞丐、叫花子的栖身之地称之为“冷铺”)内存身。
现在的陈经济混迹于丐帮子弟——叫花子之中了,而曾几何时,他可还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翩翩佳公子。
世事无常,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一个大角度的变轨,而这一切又能怨谁呢,要怨也只能怨他自己。
如此说来,陈经济活脱脱不就是余华小说《活着》里的福贵,那个把家败得干干净净的福贵吗?
混迹于叫花子之中的陈经济,像一条狗一样活着,时值寒冬,天降大雪,人们在清河县的街道上总能见到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叫花子,冻得耸肩缩背,全身战战兢兢,在风雪中打梆摇铃。
这一天,这个年轻的叫花子差点冻毙在墙根之下,被人救起,寻了把草教他烤,恍惚中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美酒佳肴,锦衾暖炕,又和一个漂亮的女子勾搭玩耍戏谑,风流快活。
梦醒之后,痛哭不已,众叫花子还在奇怪:“你怎的哭了?”不用说,这个年轻的叫花子就是陈经济。
陈经济是会唱小曲的,作者兰陵笑笑生给他安排了一套【粉蝶儿】(从【一煞】唱到【十煞】)的曲子,让他唱给问他的叫花子们听,算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其中【七煞】唱道:我也曾在西门家做女婿,调风月把丈母淫。钱场里信着人钻狗洞。也曾黄金美玉当场赌,也曾驮米担柴往院里供。殴打妻儿病死了,死了时她家告状。使了许多钱,方得头轻。
一曲唱罢,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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