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贵受祸
某村农冯翁,勤劳种田,小康之家其乐融融,但总以没有权贵亲朋而遗憾。
有一天冯翁儿媳在河边洗衣,大雨突至,她躲到树下避雨。上游划来一只小船,也系舟树上。船篷漏雨,一中年文士带着二仆,都被淋湿了衣衫。
儿媳见男子停船,于是冒雨跑回家中。冯翁听说此事,拿着雨具去了河边,把那主仆三人请到家中避雨。
谈话中得知,对方也姓冯,是县里的富家子,前年中的孝廉。(清代故事中多次出现孝廉、太守字样,孝廉是举人的通俗说法,太守就是知府。)
冯翁欣喜,更加想要结交,给他们换下湿衣,摆上酒席热情招待。因是同姓,又追踪溯源,认了兄弟。雨停后,冯翁带着孝廉观看自己的宅院。这里是粮仓十座,这里养的牲口若干,这是主房十间,这是长工住宿的厢房等等。又介绍自己有水田多少,桑麻多少,鱼池多少……
冯孝廉一边赞叹,一边也吹嘘自己的家世:“某官是家父至交,某官是在下尊师,如今城中某某官都与我相善,日后如有需要,小弟效劳不在话下。”冯翁正中下怀,大喜,极力邀请冯孝廉留宿,孝廉婉辞而去,冯翁很有些失落。
次日,冯翁带着礼物进城拜访,孝廉也热情招待,自此来往不绝。虽说来往,其实大多是冯翁送到城里各种土产,孝廉非常感动,总说必将有所回报。
某天,冯孝廉听说县衙破获一起劫案,偶然想到:如果冯翁被劫案牵扯,自己可以效力通融。忽然心里一动,假如冯翁真被牵扯进案子里,就可把冯翁的家产收入囊中。思考一阵,他找到平日熟识的小吏,嘱咐案犯诬陷冯翁藏赃。
几番下来,冯翁被捕入狱,儿子计无可施,向冯孝廉求援。孝廉流着眼泪说:“你父亲待我如亲兄弟,我就是拼着性命也要救他出来。”之后,孝廉用各种借口索贿,冯翁家产一空,倒也真无罪释放。

释放那天,他还暗自庆幸,亏得认识了贵人,不然性命不保。到了家里,看到家财荡尽,不由悲从心来。进而想到:我与强盗从未谋面,为何要诬陷于我?他千方百计进到狱中,具鸡酒相问。强盗感动说道:“害你破家,反而送来酒食,真是忠厚长者,实话告诉你,害你的是冯孝廉啊!”
冯翁不信,去孝廉家求证,冯孝廉托词不见,冯翁这才相信,就是这个所谓的弟弟搞鬼。他悲愤交加,回到家里埋怨儿媳:“不是你当初说贵人被雨淋湿,也不至于如此。”儿媳不服,反驳道:“我只是说了这件事,并未让你去结交此人。”冯翁无言以对,胡乱大骂。儿媳气愤之下自缢而亡。
故事出自《山斋客谈》,老翁攀附权贵之心其实也无可厚非,很多人喜欢攀附权贵,认为早晚会有些好处,或能帮到自己。然《朱子家训》里说:“不可狎昵恶少。”老电影《包氏父子》中的小包,也是一心结交有钱的纨绔子弟,结果浪费掉了读书的钱,还学了一些恶习。而且,那些有钱的公子根本没拿他当朋友,只是耍弄他而已。当然了,什么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的确有些人因为认识了有能耐的朋友而借力飞升。
我总教育儿子,远离有钱人家的同学,不要指望借力而行,我们是小老百姓,有多大能力就过多大能力的日子,能自给自足已经很好了。
有些坏人奸诈狠毒不可用常理度之,残害良善,甚至恩将仇报都不稀奇。并不是所有受骗者都是贪图好处或愚笨,有些人无缘无故就会遭遇飞来横祸。
还是《山斋夜谈》里讲:杭州有个给人运输货物或银两的人(相当于现在的快递),接了一个运一千两银子的差事。他把银子藏在两个酒瓮中,雇了船去往南浔。

到达目的地验银子的时候,却发现酒瓮里都是石头。运输货物的人举报说,船行到半路时,有艘运草的船擦肩而过,船夫呼喊对方往家里捎两个包袱,银子必是被船夫调包。船夫入狱,被百般拷打却坚持喊冤。
这样过了半年,案子搁置不再审理。银子主人多方打听,原来是负责运送货物的人行贿让案子搁置。主人起了疑心,把运送货物的人告到官府。刑讯下此人招认,他看到船夫向家里捎运包袱,因此起了歹心,用压船的石头偷换了银子,转而诬陷船夫。原作者总结道:“不测人心之险如此哉!”
《述异记》中有个故事叫《黠盗妇》,其中的盗妇更加狠毒。说的是康熙三十年,山东章丘有个驴夫,无父母兄弟,以出租驴子为生。某天他接到一桩生意,是一个中年妇人雇他去兖州,言称回娘家。

路上,妇人笑语嫣然,打听了驴夫的家庭情况,然后说:“我也是刚刚守寡,看你人品敦厚,不如我们结成夫妻吧。”驴夫心动,野合后对妇人深信不疑。
到了兖州地界,妇人说:“我娘家富裕,母亲较势力,你应该做一身好衣服换上。”妇人拿出钱来让驴夫去买些绸缎,自己在客店等待。绸缎买回,妇人偷着在上面烧了几个小洞,然后百般埋怨。驴夫气不过要去找商家理论,妇人让他吃了饭后同去。
在商行争论期间,驴夫突然倒地,口吐白沫而死,妇人大号商家杀人,言称报官。商行主人赔偿了五百两银子,妇人骑驴而去。原来,妇人预估毒药的发作时间,提前在驴夫的饭里下了毒。
人心险恶,江湖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