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成婚》
最爱傅野那年,他患上了失忆症。
他忘了我是他的未婚妻,忘了我们即将成婚,忘了曾经的誓言。
却独独记得那位青梅,迫不及待地与她再续前缘,相依相恋。
医生说,他不会忘记最思念最深爱的人。
我一直以为是我。
原来并不是。
所以,在他的失忆症治愈前,我注销身份,远赴大洋彼岸。
既然他忘了我,那我便永不回来!
1
傅野被确诊失忆症的第三天,我已经能分清几十种中药了。
半夏、茯苓、枳壳、竹茹……
这些复杂的药材在锅里翻滚,散发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冲击我的鼻腔,让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怪味。
但我丝毫不在意,系着围裙,不顾手腕烫伤传来的疼痛,大汗淋漓地熬着温胆汤。
主治医生说了,温胆汤可以缓解失忆症,它是我的救命稻草。
还有半个月,我和傅野就要结婚了,我不想他忘了我!
傍晚六点,我熬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温胆汤,满怀期待地看向屋外。
傅野该回来了。
这三天,傅野一直没有忘记我,他依旧每天准时回家,依旧会亲昵地抱住我,亲吻我的脸颊。
也会带回一份礼物,哄我开心。
可今天,他似乎迟了些。
渐渐天色暗沉,温胆汤的热气少了许多。
傅野还是没有回来。
保姆让我吃晚饭,可我没有心思。
我连中药都是自己熬的,我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在傅野身上。
他今天的晚归,让我惴惴不安。
等到温胆汤彻底凉了,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
我给傅野打去电话,显示通话中。
一直到十点,都在通话中。
他在跟谁通话?
2
临近午夜,傅野终于回来了。
我跑出去迎接他,他站在门口疑惑地看我:「你是谁?」
我心里一咯噔,强颜欢笑:「傅野,我是周岁岁,你的未婚妻。」
傅野眉头皱了一下,缓步进门,随手将外套脱下,修长的手指在鼻翼前扇了扇。
他闻到中药味了。
他的表情一直是漠然的,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他终究还是失忆了。
他开始忘记我了。
我捂着手腕上的烫伤疤痕问他:「傅野,还记得我吗?」
「本来忘了,看见你又想起了一点。」
傅野扫了我一眼,指向桌子上的温胆汤:「把它倒了,没用的。」
我怔在原地,内心莫名绞痛了一下。
这三天,我询问了许多专家医师,想尽了各种办法,就为了不让傅野忘记我。
他明明一直很配合。
尤其是被确诊失忆症那天,他发了疯一样砸东西,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岁岁,对不起,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彻底忘记你了,我该死!」
我抱着他安慰,鼓励他不要放弃,失忆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一遍遍尝试各种中药、将自己的相片贴在傅野能看见的所有地方、将我们过往的照片打印订册……
我不信,这个爱了我七年的男人,会在短短半个月里忘了我!
他也拼了命地配合我,哪怕是晚上睡觉也要起来十几次,就为了看看我的脸。
他生怕一觉起来,不记得我的模样了。
甚至,梦话里,他都是抱着我哭:「岁岁,我好怕……忘了你……」
可现在,傅野变得冷淡了。
他对忘记我这件事,无所谓了。
「有用的……我给你热热,你把它喝了吧。」
我收回思绪,端起中药走去厨房。
没注意衣袖拉高,露出了我前日被烫伤留下的伤痕,足有巴掌那么大一片。
傅野一眼就发现了,但他张张嘴没有说话。
等我把温胆汤热了,他已经端坐沙发,整暇以待。
我以为他还愿意喝中药,不料他开口:「周岁岁,我们该聊聊了,这三天里,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开始忘记你了,连同对你的感情也一并流逝了。」
傅野顿了一下,见我眼眶开始泛红,迟疑了起来。
我擦擦眼角:「没事,你继续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
傅野目光转向别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他的习惯,他遇到重要的事,总会不自觉这般。
「那我直说了,在我被确诊失忆症那天,医生告诉过我,如果我强烈地思念某人爱着某人,是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忘记她的。」
傅野的目光变得愈发游离,「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你,可我还是忘记你了,而我完全没有忘记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我完全没有忘记的人,是陆篱。」
我全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盯着这个与我相恋七年,发誓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
脑海里一阵阵翻腾,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搅动我的神经。
仅仅瞬间,我便泪流满面。
陆篱啊。
傅野的青梅。
他强烈思念的、爱着的人,不是我,是陆篱。
3
一个月前,陆篱便回国了。
她当年不辞而别,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而傅野想要家庭。
双方注定走不到一起,因此分开。
可如今,陆篱又回国了。
当时傅野第一时间找到我,拉着我的手,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开口:「岁岁,陪我去接陆篱吧。」
我一脸疑惑:「为什么?」
「我毕竟是有未婚妻的男人了,一个人去迎接初恋终究不妥,你也去就合适多了。」
傅野有他的理由:「就当老朋友聚一聚,我把你介绍给陆篱认识一下,坦坦荡荡,无需遮掩什么。」
他似乎彻底放下了。
而我,是见证人。
我欣然同去,在机场接到了穿着碎花长裙,盘着头发的陆篱。
她如今也奔三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春小姑娘,但依旧明媚可人,气质不俗。
傅野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呆了好几秒。
陆篱笑盈盈地摆手:「喂,傅野,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呆啊?」
傅野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我的手,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相互介绍了一下,然后大家去吃个饭。
席间,趁着傅野去卫生间,陆篱主动加了我微信。
「周小姐,我父母跟傅野的父母认识,现在我孤身一人,傅野把我当朋友照应一下,你别多想哦。
「况且,我是不婚主义者,我可不会把自己困在婚姻中。」
她是这么说的,安我的心。
我加了她好友,平和地摇摇头:「不会多想,欢迎你回国。」
4
我怎么会多想呢?
我与傅野已经订婚,婚戒、婚纱全部准备好了,都是他亲手挑选的。
就连蜜月旅行的地点、婚礼举办的酒店、邀请人员的名单等等,他都亲力亲为,早早备好。
就等我嫁给他。
他一想到能娶我,总会变得感性,有时还会搂着我的腰偷偷亲我,或者莫名其妙地湿了眼眶。
他多爱我哟。
我完全沉浸在爱河之中,对他只有爱和信任,哪里会多想呢?
我任由傅野为陆篱接风洗尘,任由傅野帮陆篱订酒店、找房子、买衣服……
直到上周,他俩去祭拜陆篱的父母时出了车祸,撞到了树上。
当时医生说,陆篱没有大碍,傅野有轻微的脑震荡,多休息就好了。
我长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等傅野出院。
可等来的是失忆症。
我赶忙去找医生,医生说病情很罕见,但还是郑重地告诉我,傅野确实患上了失忆症。
至于会忘记什么,还能记得什么,全看造化。
我的造化显然不好。
傅野忘了我,却还死死地,记得陆篱。
5
我说不出话来。
坐在对面的傅野终于收回了游离的眼神。
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失忆症就是这样,我今天几乎就不记得你了,直到回家看见你才想起,可我们过往的回忆,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
傅野苦笑,「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回到自己的家,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浑身充斥着中药味的女人,这很奇怪。」
我嘴唇颤了一下。
原来,我很奇怪啊。
傅野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他对气味极其敏感,而我,相当难闻。
「所以,你不想喝温胆汤了吗?」
我的声音在发抖,像个迷途的羔羊,即将被黑夜吞噬。
傅野抿了抿嘴,坦白地说:「我也咨询过专家了,我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
「什么意思?」
「既然我还记得陆篱,那就跟陆篱……多相处,这对恢复我的记忆有帮助。」
他目光又闪烁起来,「至于中药,没用的,你也不必这么辛苦地熬药了,多休息吧。」
多休息?
不知为何,心脏痛得厉害,似乎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地绞。
「那我们的婚礼呢?」
我尽量保持着克制,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我接近崩溃。
我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傅野深爱着的,思念着的,不是我,是陆篱。
「什么婚礼?我不记得了。」傅野干脆利落地摇头。
他连我们的婚礼都忘记了。
却还记得陆篱。
「所以,你打算跟陆篱复合吗?」我询问,一开口就克制不住地哭。
真窝囊。
傅野立刻否认:「不是复合,只是……走得近一点,这可能对我的记忆有好处。」
他主动坐到了我身边,「你放心,只要我治好了失忆症,依旧会娶你,你听话,不哭……」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忘了我可以,偏偏忘不掉陆篱,你还要跟她在一起!」
我泪如雨下,身体不住地颤抖,「所以说,这么多年来,她仍然是你最爱的女人,所以你才会忘记我,记得她?」
我明知故问,哭声在别墅里回荡。
傅野脸色变幻不定,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他起身背对着我:「你何必无理取闹?我说了,这是医生的建议,我只记得陆篱,自然要跟她在一起,我问心无愧!」
6
傅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午夜的风像幽灵,在空荡的院子里呼啸。
我呆呆坐着,如同一根泡了水的木头,心里又胀又涩。
泪水已经流干了,剩下的只有空洞的悲伤。
一直到凌晨五点多,我才浑浑噩噩站起来。
手机邮箱里多了一条信息,是跨国信息。
远在法国的二姑,又邀请我去法国生活了。
我无父无母,只剩下这个二姑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我拒绝了她很多次,这件事也瞒着傅野。
我不想离开傅野,我要嫁给他。
可现在,傅野忘记我了,我该怎么办?
片刻后,我还是关掉了邮箱,摸索着往浴室走去。
我想洗澡,把难闻的中药味冲去。
走到门口,脑袋一沉,晕倒在地。
7
醒来时在床上,私人医生已经看过了。
我是夜半受寒发了高烧,现在才退烧。
赵管家松了口气,又忙不迭地给傅野打去电话。
傅野不接。
「周小姐,傅总可能太忙了,我打了好多电话他都不接。」
赵管家很无奈,「要不我去公司找他?」
我摇了摇头,脑袋侧向一旁。
不用去找他了,他不会回来的。
以往,赵管家的电话一打过去,傅野无论多忙都会立刻接听。
因为他知道,赵管家找他八成是我有事——他叮嘱过赵管家,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无论大小,都必须汇报!
可现在,赵管家连他电话都打不通了。
不过,傅野突然主动打电话回来了。
赵管家一喜:「傅总果然是太忙了,现在不忙了立刻回拨了。」
他急忙接听,不等开口,傅野先道:「赵叔,你找几个人去把怡静湖那栋别墅打扫干净。」
怡静湖的别墅,是我和傅野的婚房。
「哦,好好。」赵管家没有任何迟疑,同时汇报我的情况,「傅总,周小姐昨晚发高烧昏迷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谁是周小姐?」傅野威严而疑惑。
赵管家一愣:「您的未婚妻周岁岁啊。」
「不记得了,我不是说过吗,我失忆了,别什么事都烦我!」
傅野不悦,很快挂了电话。
我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躺着。
心脏又刺痛了一下,痛得我鼻子酸涩,难以自抑。
但这次,没有落泪。
8
下午,我精神了许多,盯着二姑发来的邮件怔怔出神。
半晌后,我点开了陆篱的朋友圈。
她加我好友也有半个多月了,从未发过动态。
我现在鬼使神差,莫名想窥视一下她。
大概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吧。
果然,陆篱发了一条动态,是早上发的,一张照片一条文案。
照片里,她坐在床上捧着一碗姜汤,而床脚,趴着一个男人。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傅野。
文案简单直白:【这个男人太傻了,我不过是发个低烧,他愣是一晚上不睡,一大早又亲自下厨给我熬姜汤,无语啦家人们。】
我心尖发颤,像是逃避什么似的,飞快关掉了陆篱的朋友圈。
傅野,这是你曾经对我做的事。
现在,帮陆篱做了。
你果然和她走得很近了。
大概是为了治疗失忆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捂着脑袋,蜷缩在床上,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9
往后的日子,傅野没有回过一次家。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家,他在忙,忙着跟陆篱卿卿我我。
陆篱的朋友圈每天都会更新,像是故意给我看一般。
有时,她在山上跟傅野看日出,亲昵依偎。
有时,她坐在游艇上展露妙曼身躯,傅野在一旁嗅她的发丝。
有时,他们在露天泳池里嬉闹,气氛暧昧。
……
今天,他们没有外出了,在一栋别墅里。
陆篱专门拍了视频。
视频中,傅野光着上身,正热火朝天地搬运木头,他要将这些木头固定在别墅的后院。
陆篱边拍边解说:「笑死我了这个幼稚大男孩,非要亲手给我建一个秋千,先搭个葡萄棚,再建秋千,要我以后边荡秋千边吃葡萄,当我是小孩呢。」
我看了很久。
他们所在的别墅我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我跟傅野原定的婚房。
我们的婚房,给陆篱住了。
难怪之前傅野突然要赵管家打扫婚房。
我关掉了视频,走到窗边,看向后院的一角。
那里有茂森青葱的葡萄藤,藤下,一袭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晃。
这是傅野三年前为我做的。
当时,我也说他是幼稚大男孩。
时过境迁,他又要施展他的老手艺了——在我们的婚房,为陆篱造一个全新的秋千。
我拉上窗帘,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堵得想吐。
这些时日,我控制不住地窥视陆篱的朋友圈,看着她与傅野成双成对,恩爱有加,心里便仿佛有一道伤口,被一次又一次地撕开。
痛苦、哭泣、悲凉,直至感受不到疼了。
可是,我开始恶心、想吐。
我找来管家,让他派人把秋千推倒,把葡萄藤连根拔起。
赵管家很震惊,又联系傅野,可依旧联系不上。
他无奈,只能听令,把后院的秋千推倒了。
待得后院一片狼藉时,陆篱来了。
她一来就看见佣人把秋千往外搬,不由疑惑:「这么好的秋千不要了吗?不要给我吧,我家正好要搭一个呢。」
10
我没想到,陆篱突然来了。
我下楼去见她,她还在跟佣人索要秋千。
见我出来,她主动打招呼:「周小姐,好久不见了,你在拆秋千?给我行吗?」
我注视着她,久久不语。
她嘴角含笑:「对了,我有事找你,你能帮忙收拾一下傅野的东西吗?内衫啊、洗漱用品啊、皮带啊……他用惯了,买新的不习惯。」
「他要跟你同居了?」我克制着恶心感。
陆篱莞尔:「对,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啊,这都是为了治疗失忆症。」
她说着叹口气,「我也很无语,傅野什么都忘了,偏偏还记得我,那傻子还是那么笨,什么事都要我来收拾,真是服了他啦。」
她抱怨着,可眼角的得意和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记起去接她那天,她明明温婉大方,还直言自己是不婚主义者,让我安心的。
短短半个多月,她已完全变了姿态。
看来,是我中计了。
「所以,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我直言不讳地问她。
她娇俏地蹙眉:「周小姐是不是误会了,我耀武扬威什么?」
我不语,指了指那个老旧的秋千:「你想要啊?拿去吧,反正我不要了。」
烂秋千和烂人,我都不要了!
「周小姐大方。」陆篱笑容满面,不忘补充一句,「希望你做人也大方点哦,傅野忘记你不是他的错,别耿耿于怀啦。」
她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戏谑。
我只说一个字:「滚!」
她眼角一挑,依旧笑着,「看来周小姐果然耿耿于怀啊,其实我已经在尽量避免刺激你了。
「你看我朋友圈那么正常就知道啦,我还有很多劲爆的图片都没有发,比如跟傅野在浴缸里 happy。」
她观察着我的神色,像胜利者在戏弄一个小丑,「傅野很喜欢玩刺激的,他说,你跟木头一样乏味无趣哦。」
我内心的恶心感又上涌了。
恶心得无法直视她!
我喊了一声赵管家:「把秋千拿回来,烧掉!」
赵管家愣了愣,还是夺回了秋千,当场烧掉。
陆篱依旧笑盈盈的,仿佛看我动怒很好玩一样。
但下一刻,她不笑了,转而变得手足无措,脸上都是惶恐不安。
因为傅野来了。
我突然意识到,陆篱在故意激我。
激得我不得不破防,然后她装可怜,让傅野帮她出头。
11
果然,傅野一进来,陆篱便指着燃烧的秋千告状:「傅野,我看周小姐拆了秋千,所以打算带回我们家里。
「结果她不给我,还烧了……唉,看来周小姐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