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情怀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基因,爱国诗歌是我们古典诗词中的一枝奇葩。陆游的爱国诗篇,在宋代文学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史上都是鲜亮的一笔。可叹他一生魂牵梦萦,那“王师北定中原日”终于还是没有来到,以至于他死不瞑目。《书愤》就是终其一生,壮志难酬的见证。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书愤》作于南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年)春,是时62岁的陆游已罢官闲居六年,直到作此诗时,重新得到起用。书愤,也就是书写愤懑之情,“愤”是此诗情感的诗眼。
首联的“世事艰”指的是诗人在年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南宋投降派把持朝政,收复中原之事竟然是如此艰难。这三个字,凝聚了诗人一生的许许多多的伤感,世事确实是复杂而艰难啊!特别是对那些阻挠抗金和破坏抗金大业的人和事,正是怎一个“愤”字了得?诗人感叹世事,怨愤之情油然而生,再北望中原大地,河山尽失,自己却报国无门,“世事艰”正是“愤”的缘由。
颔联提及当年的两次战斗。都发生在绍兴三十一年(诗人36岁时),一次是在瓜洲渡击退金兵的进犯,一次是大散关的失而复得。此处用了列锦的修辞格,“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用六个名词组接,意象两两相合,展开两幅开阔、壮盛的战争画卷,语言凝练,意境开阔。“楼船”、“铁马”也展示了南宋正面的军事力量,表明南宋人民有实力保卫自己的国家,然而北征又一次化为泡影,实在让人气愤难平。这开阔、壮盛的画卷也就包含了愤激和辛酸。
颈联回到现实。诗人在此处引用了“塞上长城”的典故,典出《南史·檀道济传》,刘宋名将檀道济曾自称为“万里长城”。宋文帝要杀他,他说:“自毁汝万里长城。”陆游不仅是诗人,而且也称得上是战略家。他虽然没有像檀道济一样被冤杀,但因为主战而屡遭贬斥,空有“塞上长城”之志,却无实现抱负的可能,壮志未酬,而镜中的自己已然垂垂老矣,令人痛心疾首,扼腕长叹。这是诗人“愤”的内因。
尾联用典明志。包含诗人对诸葛亮的仰慕之情。由于他出师北伐的壮志忠心,与诸葛亮是相通的,因而他歌咏诸葛亮的诗句既有热情、崇高的赞颂,又有个人豪迈的感情抒发,在自我勉励的同时,也借此讽刺南宋当局的苟且偷安。
《书愤》诗中56字虽无一“愤”字,却句句含“愤”,愤然之情力透纸背,诗人为国事而忧愤,为自己而悲愤。
陆游写下《书愤》后,被任命权知严州军州事。赴任之前,他先到临安觐见皇帝,居住在西湖边。宋孝宗对他说:“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陆游由此明白了朝廷的意思,写下了《临安春雨初霁》。“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相比于《书愤》的情感沉郁,气韵浑厚,这首诗显得恬淡静雅,含蓄蕴藉。但在清新闲淡的背后,隐藏着无限的感伤和惆怅,如果说《书愤》在悲愤之余对朝廷还保留一丝希望,那么《临安春雨初霁》则已经绝望,代表着陆游政治理想的破灭。“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于是陆游说“素衣莫起风尘叹”是向世人告白,他的品格不会受到京城投降派风气的影响,表明自己不苟同世俗的坚贞品格。
梁启超曾说:“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朱自清先生则说陆游“为了民族,为了社稷,他永怀着恢复中原的壮志……过去的诗人里,也许只有他才配称为爱国诗人。”陆游的一生,八十五年激情演绎,背景萧索,情节忿懑,人物抑郁,命途艰辛。然而主题鲜明,目标坚定,其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