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下，我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十年了，她终于还是打来了电话。十年前那个雨夜，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楼下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而现在，我已经快22岁了。
手机又亮了起来，是她。我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囡囡，是我……”
1那天下午我正在超市收银台值班，手里扫着条形码的动作突然凝固。透过收银台的玻璃，我看见她挺着大肚子站在零食区，手里拿着一包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奶糖。她的头发剪短了，染成了栗色，皮肤比以前黑了些。但那个标志性的驼背姿势，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宝宝六个月了，医生说是个女孩。”她轻声说，手指不停摩挲着奶糖包装，“我…我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我低头整理钱箱，假装没听见那句话里的试探。收银台的电子屏显示18.5元，顾客递来一张皱巴巴的20元纸币。我数找零的手微微发抖， 1.5元的硬币滑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像十年前她摔门而去的那个晚上 。
2那个雨夜之后，爸爸开始酗酒。家里的空酒瓶越堆越多，像是在数着日子。我12岁的肩膀，开始扛起了整个家。每天放学后先去菜市场， 挑那些快要烂掉的西红柿，开裂的茄子，价格会便宜很多。然后回家做饭，把酒瓶子收拾干净。
记得有一次，爸爸喝醉了，抱着我嚎啕大哭：“囡囡，你说她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我不够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遍遍擦拭他脸上的泪水。那天晚上，我偷偷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无声地哭。
转眼到了高考，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爸爸终于戒了酒，开始重新打理自己。他说：“囡囡，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成为最优秀的人，让她后悔。”但我知道， 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比起恨更像是不舍 。
3十年过去，我以为自己已经原谅她了。直到她站在我面前，挺着孕肚说要我帮忙养即将出生的妹妹。
“你有什么资格来找我？”我冷冷地说，“当年你抛下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才12岁？”
她低着头，泪水滴在收银台的玻璃上：“我知道错了…他对我不好，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外婆也走了，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她批评我，总会说“你这样以后怎么办”。现在我终于明白， 那些说教从来都不是为了我好，而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
4昨天晚上，爸爸给我打电话：“听说她回来了？”声音依然沙哑，但不再有醉意。
“嗯，她怀孕了，想让我帮忙。”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声叹息：“囡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但是记住， 不原谅不代表你输了，原谅也不代表她赢了 。”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十年前的嫩芽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而我，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别人的小女孩了。
拿起手机，我给她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祝你平安，但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我过得很好，不需要一个曾经抛弃我的人假装慈母。”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听见楼下有人在放老式音乐，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这是她最爱的歌。我关上窗户，隔绝了所有声音。 有些人，就该把她留在故事里，而不是硬要在现实中重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