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巷子,整容世界
穿过南浦洞,我来到西面站,这里也有购物中心和夜市。3点钟在附近的gugak center看演出,现在还有时间吃饭和逛街。
这些小店和南浦洞很像,夹杂了更多国际品牌,没有太大意思。我去美食街吃了碗韩牛大骨汤。
一不留神走进一条街,全是整容中心,很多挂着中文牌子。还专门写“整容后当天即可回国”,“中国人和韩国人相同价格”。
韩国的整容世界先进,我问过X,想没想过整容。X说,“家人都劝我,人都在韩国了,不如顺道整个容,双眼皮、鼻子这些很常见的项目,韩国很成熟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呢?”我问。
“除了生病必须动刀,我不想在身上动刀。好好的一副肉体。”她说。
我在几家整容诊所溜达了一会儿,实在好奇,终于厚起脸皮走进去。屋内装饰很高档,前台有两个科技感很重的脸。
整容过度的人拍照好看,现实中就有点别扭,五官单拿出来都符合审美,凑在一起就是很奇怪。
我对前台说想了解项目和价格。前台看了我一眼说,“我们这里只做胸。”说着,她站起来,挺胸而出,来到我面前。
“哦哦,只做胸,对不起。”我仓皇而逃,脑子里想着,真的很大。
换了一家,前台中文很好。“你们的项目和价格能介绍下吗?”我非常真诚的样子问她。
她拿来一个成功案例展示册,上面全是手术前后对比图,有男有女。
“你想做什么?”她问。
“你们的专长是什么?”
“脸部填充、双眼皮和鼻子。脸部填充便宜些的是打针,打玻尿酸和肉毒。贵一些持续久的要做手术取身体脂肪填到脸上凹陷处。”
“身体脂肪?”我吓一跳,“哪里的?”
“大腿的脂肪抽几针出来,注射进面部。”
“那大腿不会凹陷吗?”我很惊悚。
“不会,看不出来,复原后不留痕迹。自己的脂肪好吸收,打玻尿酸和肉毒有些人不吸收就会脸僵和变形。自身脂肪没有排异反应。”
“手术几次?多久复原?维持多久?”
“手术先1次,1周后拆线再来一次,3个月后第2次手术,再次填充,把第一次修补一下。因为一次填太多不好。费用190万韩元以上。能维持5-10年。对了,脂肪冷冻费另收。”
“脂肪冷冻?”
“对,大腿的脂肪一次取出,分两次填充,所以这期间要给你冷藏。”
我想象了一下亲眼看自己的脂肪被包好放进冰柜的场景,感觉像刑事案件现场。
“这个双眼皮项目呢?你们的客人韩国人多还是中国人多?你们有名吗?”我感觉我的问题很蠢,但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方式。
“双眼皮简单,我们做几十年了。韩国客人更多。双眼皮我们是行业第一。价格120万韩元以上。很多中国人过来做。”
“这一堆案例有什么区别吗?看起来每个眼睛都不同。”
“对,主任会根据每个人的眼型设计宽窄和长度。你看的这些除了双眼皮,还做了眼睛调整。”
“什么是眼睛调整?”
“开内眼角和外眼角。”她看我迷茫的眼神,掰开自己的眼睛说,“就是把两个眼角切开,眼球就会露出更多,显得有神。”
她又给我介绍了鼻子里面怎么放假体,怎么把脸割开,埋上线提到耳朵上,去提升整体面部轮廓。
我被忽悠得差不多了,离开了现场。
一次汗蒸,梦死醉生
在shinsegae商场里,有个六星级汗蒸房叫Spa Land。韩国汗蒸是朋友家人聚会休闲的好地方,集泡热水澡,蒸十几种桑拿,聚餐、看电视、玩手机、工作为一体。
有些人泡完澡蒸完桑拿,边吃大餐边打开电脑工作。休息区无数张躺椅,大部分人躺在上面吃吃喝喝玩手机,还有人在睡觉。男女抱在一起睡的也不少。汗蒸房里也是一堆人抱在一起躺着。
来到Spa Land,先把包和鞋存好,然后洗澡。洗完就泡进不同的热水池里,从19度到45度。我喜欢高温,选择了40和45度。
令我大开眼界的是,几百个女人裸体在大厅和浴室里走来走去。外国人反而拿毛巾遮住身体,扭扭捏捏。韩国人非常大方,什么姿势都摆出来。
她们的年纪从少年到老年,我看到了肉体,这副皮囊的变迁。宛如一幅揭示生命真谛和岁月流逝的百人裸图。从饱满到松弛,从有脂肪到只剩松驰的表皮,从白嫩到黄褐色,从站的笔直到四肢缩成一团。
我们终究都会变成那个样子,甚至化成白骨、灰烬。我默默观察这些人体,好看的肉体竟然很少。
网络通过滤镜、P图和角度,制造的容貌焦虑和身材焦虑,让大家以为大部分人都是瓷娃娃一样完美。事实远不是这样。
很多人的肚皮有好多层,即使年轻人也是。我看到很多所谓的不完美身材,腰粗腿粗胸小肚子大。但这些才是大多数人会有的样子。
佛教有种修行叫“白骨观”,就是通过幻想人肉体消亡后化成白骨的样子,来摆脱对容貌和肉体的执念。
即使知道只是一副皮囊,皮囊最终都会老去,人还是很难只爱上灵魂。
服务员给我发了3个鸡蛋,我吃完了,又喝了一杯米酒。在金字塔房、盐房、土房、碳房蒸的汗流浃背。又跑到冰房降温。室外还有露天足浴。
吃饱喝足、泡完蒸好。我的感受是,活着就很好,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日子。于是,我瘫在躺椅上,像一个废物。
一声妹妹,他却姓林
“妹妹,外面下雨了,你有伞吗?”他走上前来。
第二天出门,在大厅里被叫住。一个男人笑盈盈走来,他身穿米白色暗纹西装,微卷黑发,国字脸,标准韩国人长相。微笑着,说中文。
“我没有,刚才也淋着雨过来的。你是中国人?”我很吃惊。
“我是韩国人,自学的中文。我的伞借给你。”他从旅馆前台拿出一把白色的伞,上面雨水未干。九月的釜山,每天下雨。
“太厉害了,学了多久?你是…这家旅馆是你开的?”看到前台对他的态度,我感觉他是旅馆老板。
“是的。中文学了一年,看电视电影学的。”他把伞给我。
“那你真是天才,我怎么称呼你?”我问。
“我姓林,双木林,来自中国的姓。韩国有很多中国姓氏。他姓云,也是中国姓氏。”他指指前台的服务生。
我跟他告别,朝外面走去。刚走两步,他追出来。
“妹妹,是不是走错了,右边没有什么,热闹的都在左边。”
“噢噢,谢谢啊。”我转身走入大雨中。
称呼这件事非常奇怪,人如其名。人被安上各种称呼,自己会往上靠拢。比如有人被叫“X总”,听得多了就不怒自威起来,走路都带风。被称为“妹妹”,立刻变弱,好像要乖一点。被称为“这位姑娘”,感觉对面站的是古代书生,要吟诗作对才能说话。被称为“变态”,就觉得可以再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否则对不起这个称呼。
我认为,一些尊称其实是枷锁,冠冕堂皇的帽子一扣上,人性就禁锢起来,人设的框架如囚住鸟的笼子。但人性是复杂多面的,没有人可以被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