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听说工常胜今天就回来，君君母亲还和以前一样，吃过早饭就把被褥晒上，让女婿回来好好地补个觉。

还和往年一样去买肉买菜，好招待工常胜。

工常胜回来后，强强先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家都说快去找爸爸，可他就是光笑，不肯向前。

等他和爸爸“混”熟了，又总是粘着他。

工常胜说等过完年，就带着君君母子去河南，强强都快两岁了，还一次都没去过，而君君产假也快到了，再不去的话，等以后上了班就没机会了。

君君特别高兴，终于可以带着儿子去河南了，她忽然有些后悔：之前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以至于近两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她想起来去河南的时候应该还在春运期间，他们带着孩子和行李，上车一定很困难。

于是君君又联系了表弟，让他帮着买票，他们去济南坐始发车。

君君把好消息告诉了儿子，强强特别开心，逢人就说他要跟爸爸妈妈去河南了。

一周后，君君忽然接到了大嫂的电话，她也知道了君君他们要去河南的事。

电话里，她反复告诉君君：不要带孩子来河南，千万不要来，这里可冷可冷，孩子来了会受罪的。

还是老家暖和，想来可以等以后天暖和了。

君君告诉她，等他们去了，也就到春天了，孩子的棉衣也都会带着，没事的，而且票也都订好了。

可大嫂不听，仍然强调着天太冷了，好像她比君君还要关心疼爱强强。

君君把大嫂来电话的事告诉了工常胜，然后她气鼓鼓地说：不去了，让表弟退票。

工常胜还不错，他很坚持，说不用退票，该去去。

君君忽然想起了大嫂说的话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终于她想起来了。

去年夏天，大嫂的堂弟和弟媳就是这样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说热，一个说冷。

怪不得他们平白无故地来看君君母子，该不会是受了大嫂指派吧？

君君忽然对这个大嫂有了新的认识，又想起自己每次去河南，她脸上都不高兴，让自己特别难受，每天得看她的脸子，弄得自己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对这个大嫂的评价远不如刚订婚时好了。

君君好像又发现了一个规律，大嫂在老家的时候对她还是很亲热，很关心，可一到了河南，她就像变了个人，总是每天不高兴的样子。

君君有点明白了，大嫂并不希望她去河南，更不希望她带着孩子去，说的好听是为孩子着想，其实就是怕他们去了会拖累自己。

君君拿定主意：大嫂有她的私心，但我也有我的实际情况，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事实证明君君的决定是对的，她后来就想过，幸亏这次去了，不然真的会留下遗憾。

过完正月十五，工常胜一家三口回了趟工村，年前回来的时候他就告诉过父母，要带妻儿去河南住些日子，这次回来是辞行的。

君君想着快到农历的春会了，她知道婆婆喜欢赶会，她就拿出50块钱递给婆婆，让她会上买些东西。

婆婆并没有接钱，也没有看她，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拿着吧”，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君君拿着钱很尴尬，她只好把钱放在婆婆屋里的桌子上。

晚上，她把钱的事告诉了工常胜，工常胜说他娘会看到的，他又说：“结婚的这四年，都是你在替我尽孝，你所做的事，咱娘都给我说过了。

我知道你心很好，就给你说实话吧，结婚时咱娘给你的那800块钱，其实是我的工资，是我拿出来叫咱娘给你的。

家里穷，也没钱，是你一直不嫌弃。你爸妈和你一家人都很好，是他们一直在帮我，我心里有数。”

君君只说了一句“说那些干啥”。

工常胜他们终于要出发了，君君母亲舍不得外孙，一直把他们送到济南火车站，强强上了车，在窗口发现姥娘没有上来，他就伸出手来要拉她，祖孙俩都哭了。

直到火车开了，强强还在哭，他闹着要下车找姥娘，工昌盛和君君哄了好长时间，直到他哭累了睡着了。

到河南后的第一天晚上，好多老乡都来到了工常胜他们住的地方，大哥大嫂也来了。

大嫂对老乡们说起，是强强的姥娘把他带大的，又问强强想不想姥娘。

话一出口，强强就哭起来，拉着爸爸妈妈就要走，说是要回家去找姥娘，走到门口，他又回来，让爸爸拉着行李走。

君君抱着强强出了门，娘俩在走廊里哭了好久。

回到屋里，大嫂说起自己当年的难处，她母亲上班，没法给她带孩子，让婆婆带吧，却又懒又自私，脾气还不好，让她和蒙蒙都没少受苦。

大哥只说了一句“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啥”。

君君母子在河南和工常胜是分开住的，他哥嫂还在市郊的营区，不过他们在市里的部队家属区有一间宿舍。

蒙蒙在市里上初中，没人照顾他，工常胜就负责给蒙蒙做饭，并且晚上得陪着他。

君君母子就只能住在另一栋楼的一间房子里，平时只能是她一个人带着强强玩。

只有到了星期天，蒙蒙一天不在家，工常胜才能带着母子俩出去玩。

那是97年的春天，公园里，大街上到处都是欢迎香港回归的氛围，强强还太小，他们只能带着他在公园里玩会。

到了四月中旬，就是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公园里开满了各种颜色的牡丹花，到处人山人海，特别热闹。

大嫂说她有牡丹花会开幕式的门票，让君君他们去看，吃饭时君君说把票给蒙蒙吧，大嫂说蒙蒙早就看过很多回了。

可蒙蒙说那只是彩排，还不是正式的，他要等到正式开幕那天才去。

君君他们在河南有两个多月了，也快要回去上班了，有一天，大嫂从市郊来了。

说了一会话，大嫂就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子，箱子里都是橙子样的东西。

她拿起一个对君君说，这是芦柑，是南方水果，别人送的，可甜了。

说着她又把芦柑放回箱子里，重新塞到床底下，君君一直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趁工常胜抱着强强在外面玩，大嫂又说起婆婆的各种不是，包括她的懒，馋，自私，还有二嫂的各种不好。

这时工常胜回来了，大嫂也不再说了，她开始转入另一个话题：让工常胜提前转业。

她说部队以后不再包分配了，让工常胜趁现在赶紧回老家联系个工作。

她还说河南这边找个好工作很难，君君单位好，回到老家只给常胜安排个工作就行了。

君君说工常胜还不到转业的时候，他还有两年多的期限，怎么也得待到期满吧。

大嫂赶紧接过话来：所以说让他提前转业嘛。

君君觉得就算是部队不包分配，也自会有说法。

大嫂又说那谁知道会是什么形势啊，看她着急的样子，好像很发愁工常胜找不到好工作似的。

看君君好想并不在意转业的事，她又说：“还是回老家好，可别想着留在河南这边。

这边条件很差，有很多下岗的，发不出工资来的，还有杀人的，抢劫的，还是回老家安心，我就喜欢咱山东。”

君君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回老家？非要留在这里呢？”

大嫂愣了一下，然后说：“这不是因为你哥年龄大了嘛，还有病，没单位要他，要不早就回去了。

反正俺是回不去了，你们就回老家吧，赶紧转业。”

公常胜和君君都没有说话，他们还从来没想过提前转业的事，而且刚结婚时，工常胜还说过想在部队干到退休，让君君也跟着他来河南。

如今大嫂的话让他们来不及思考，所以都没发表意见，好长时间三个人都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大嫂好像没话找话地说：“咱那个老乡赵建忠，他的老婆孩子都跟着来河南了，他老家的哥哥嫂子让他们把侄子也带出来，还说建忠媳妇以后就是他侄子的妈。

不过，建忠媳妇不让他侄子喊妈，还是让他喊婶子。”

大嫂有一搭无一搭的话让君君若有所思，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大嫂的心思，她觉得大嫂一定是太着急而说漏嘴了，把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一点完全暴露出来了。

因为君君知道工家和赵家的情况很相似，大嫂这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嫂虽然说了让工常胜提前转业，但她说完后，工常胜和君君谁也没表态，而工常胜此后也没跟君君商量过，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临回山东的时候，工常胜的哥嫂拿来一盒人参，说让他们回去联系工作送礼用。

他们回去拆开一看，盒子里除了人参还有一些虫卵，只好用小刷子把虫卵刷走。

回家后，工常胜也打听了一些关于转业军人的安置政策，但他并没有和君君商量。

君君很快就去上班了，她和儿子还住在父母那里。

听说单位要盖福利房，君君就报了名，打分的标准，除了君君的工龄职称等，还有军属和独生子女都是加分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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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