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君君感到委屈的时候，就想跟工常胜说说，希望他能体谅自己，她要求不高，公婆即便把自己当外人，那总应该对孙子好点吧。

可是工常胜却拧着头，没好气地说：“爷爷奶奶没有看孙子的义务。”

君君反问他：“那别人家的爷爷奶奶疼孙子，是谁给他们的义务？这都是一种本能。

照你这么说，那他姥爷姥娘更没有照看外孙的义务，强强可是姓着你家的姓。

孩子放了假，你凭什么让姥爷姥娘照看他？为什么不把他撵到工村去？

强强是姥爷姥娘带大的，从一出生就在姥爷姥娘家，他爷爷奶奶管过什么？”

君君一这样说，工常胜就不吭声了，他无话可说，但还是嘴硬，不肯低头，反正不管怎样，在他眼里他爹娘谁也说不得。

但是他们自己可以说，比如每次他大哥大嫂回来，他兄弟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会说起自己的爹娘来，也是很头疼。

就他爹生病那一次，工常胜无意中对君君说起，他大哥对他娘很有意见，因为他看到老爹身上连件棉衣都没有。

工常槐就叹了口气说：“唉，一辈子都这样，没有心。”

但工常槐也只是说说，他并没有给他老爹买一件棉衣，倒是君君-这个公婆眼里的外人，给公公买了新棉袄棉裤。

后来，工常槐在君君家曾说起一件事：他狠狠地说了他娘一顿，都把她说哭了。

君君就想到了婆婆有一次曾说过：我真想扇你大哥。

君君当时听了还很纳闷，后来再一想，可能就是因为那一次大儿子说了她吧？

君君心里不由地一阵好笑：这家人真是太像了，都是只允许自己做初一，却不许别人做十五，一个比一个霸道，自私。

后来有一次，她洗了一大盆衣服，都是厚重的衣服，晾完后她对工常胜说：“我得歇歇了，洗这么多衣裳快累死了。”

没想到工常胜却鄙夷地说：“有洗衣机不用，非得自己洗，是你自己贱，有什么可说的？”

君君说：“我给你洗衣裳，你还骂我，你还有点良心么？”

“不洗衣裳要你干啥？”

工常胜这句话把君君惹恼了，张嘴就是一句：“那你娘给你爹洗过几回衣裳？”

君君的话，让工常胜就又无言以对， 他只能摔门出去。

君君也不理他，她现在也没那么多顾虑了，想说就说。

婆婆很懒，嫁过来那么多年，君君从没见她洗过衣服，君君想：她不会是连衣服都不会洗吧？

好几次她回工村，家里沙发上椅子上都是脏衣服，她怕来了邻居会笑话，就端起盆去洗，一晾就是一院子。

这些活平时都是二嫂干，但她地里还有活，有时也顾不过来。

君君想起工常胜的话就来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横。

刚结婚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温顺得就像个绵羊，工村里其他人也都说他脾气好。

君君还曾骄傲地对别人说：“他哪是脾气好？他根本就没脾气。”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变得让君君都不敢相信这是原来的工常胜。

当年他走路腰杆挺得笔直，很精神，坐下时也始终保持一副军人的姿态。

可是，后来他竟然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趿拉着拖鞋到处晃，除了上班，就是每天看篮球赛，打游戏，打扑克，下象棋。

君君曾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对于男孩子，当父亲的应该多带带，多陪伴，培养他的阳刚之气。

强强性格软弱，你多带他爬爬山，到小摊上教他打打枪，让他有点男孩子气。”

可工常胜根本听不进去，他星期天就去找打牌的地方，不光看，还坐下来打。

有时候下了班，连家不回，直接就去老地方打牌。

那时都还没有手机，很晚了他都没回来，君君不放心，就给他同事打电话。

人家都说早就下班了，君君只能打发孩子睡了觉，然后她半夜里再出去找工常胜。

夏天冬天她都出去找过，这个地方没有就去另一个地方，她知道工常胜的“老地方”有好几个。

那时路上都没有人，她也很害怕，直到老远看见工常胜的身影，或者看见自家的自行车，她就喊一声。

但工常胜也只是答应一声，并不会跟着她一起回家，他得打完牌。

君君也很生气，她本来就睡眠不好，经常是刚进入梦乡，工常胜就回来了，开门声把她吵醒了，她又得很长时间才能再睡着。

有时候她也会把他关在外面，工常胜就在外面敲门。

君君怕影响邻居休息，也怕人家笑话她狠毒，竟然把老公关外头不让进家，所以，最后她还是会给他开门。

但第二天工常胜还是照旧十二点以后才回家。

君君后来想：还是自己心太软，如果她真的狠下心来，关他一黑夜就不给他开门，让蚊子咬他，让他在冬夜里待一晚上，说不定他就能改了。

君君也想过一些其他的办法，有一次工常胜刚回来，君君就警告他说：既然你不改，那我就给你娘打电话。

没想到，君君刚想拿起电话，工常胜就拼了命地跑过来跟她抢，不许她打过去。

那一刻，君君心里一阵寒凉，他为了不影响他娘睡觉可以拼命，可是他每天影响我的睡眠，竟然觉得无所谓。

他娘可以睡懒觉，可是我每天还要去上班，他是真不在乎我的死活。

君君越想对工常胜越失望：他跟他爹娘一样狠心，真辜负了我对他的好。

刚结婚时，工常胜曾说过：妇女儿童是主要的消费对象。

她以为工常胜会对自己和孩子很好，还感觉很幸福，觉得自己嫁给了一个靠谱的人。

但她不是一个只让别人为自己付出的人， 她不仅舍得给孩子卖东西，对工常胜她也舍得为他花钱。

她给工常胜买衣服买鞋都尽可能买最好的，而她对自己却是能不买就不买，她的衣服和鞋的价格往往只是工常胜的一个零头。

她从小花钱很大方，也不知道护东西，可自从结婚后，她学会了节省，但也只是对她自己，在自己身上能省就省。

慢慢地工常胜也觉得他自己吃好穿好都应该，君君对自己舍不得，那是她愿意。

不仅如此，工常胜对君君家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好，越来越不耐烦，跟她说话都没好气。

君君听他说话的语气，跟他爹娘越来越像，他们嘴里吐出来的好像都是刀子，一个个说出话来能把人一棍子打死。

但他们在外面跟别人说话都很好，工常胜只要一回到家里，对君君和强强说话就没好气，君君经常说他是“窝里横”。

他的态度也很恶劣，君君心里很不服气：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我又不靠你养着，你工资没我高，文化没我高，家庭也不如我，你哪来的底气这么豪横？

通过别人的提醒，君君也明白了，是她把工常胜和公婆惯坏了。

如果她一开始不对他们很好，他们也不能对她怎样，结果就是他们习惯了君君的付出，慢慢地也就觉得那都是她应该的了。

君君这才知道，有的人是不能惯的，但她不明白：别人对自己好，咱不应该感恩吗？不应该也对人家很好吗？

还是那句话：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也只有她会那样想，公婆和工常胜可没有那样的意思。

其实不光君君对工常胜和他父母好，她的父母也为工家做出了很大的付出。

把孩子养大就不说了，单说对待工常胜就比对自己的孩子都好。

每次做了好吃的，都得叫他们三口一起去吃，有时候，工常胜有事不能去，君君母亲心里就受不了，非得让君君给他带回来。

工常胜每次去，君君父亲就把他的好酒拿出来，和工常胜一起喝。

工常胜爱吃苦瓜，君君母亲就每年都在院子里种苦瓜，摘下来一个不留，都给工常胜拿过来。

知道他爱吃香椿芽咸菜，君君母亲就去市场上买来新鲜的香椿芽，并给他腌好。

有一次，工常胜的同事来家里吃饭，他问工常胜有没有咸菜，工常胜就端出来君君母亲送来的香椿芽。

同事说吃着很香，没想到工常胜却说：“这个还不算好，俺母亲腌的香椿芽才好吃”。

君君在客厅里听见了，肺都要气炸了，她真想过去质问工常胜：

“你母亲腌的好谁见来？她怎么不拿来给你吃？你吃着俺母亲腌的香椿芽，说你母亲腌的好，你这不是白眼狼吗？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君君越想越生气，但她还是忍住了，这话她只能说给工常胜听，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给他留点面子。

她一直都是这样，尽管自己再生气，也从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揭他的短，让他下不来台。

但她不知道，这也让工常胜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吃准了君君的脾气，所以也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君君太在乎他的感受，不会让他难堪，她掀不起多大的浪。

君君也曾把这些事都告诉母亲，可她就是不听，反而觉得是君君不好，好像是君君欺负了工常胜，所以，她对工常胜反而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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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