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君君还记得有一次，她年前给公婆扯了布，让他们每人都做身新衣服。
婆婆倒是在集上让人裁好做好了，人家也给她挖好了扣眼，可她自己不会钉扣子。
还是君君年后回家的时候，婆婆把那件新衣服拿出来，让君君帮她钉上的。
君君很不理解，像婆婆这个年纪的人，哪有不会做针线活的？做不好没关系，简单的小活总得会吧？
而且那时候铁姑娘多的是，很多妇女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不知道婆婆为什么这么个别？
她也不知道工常胜是怎么长大的，都穿的啥。
大嫂倒是曾给她说过这样的话：别看常胜现在穿的挺干净，我结婚的时候，他穿的棉袄都脏得发亮，应该都能擦着火柴。
为了红枣的事，大嫂在电话里一再嘱咐君君，一定让她回去跟婆婆要，说她拿回去了很多，那枣都又大又甜，让她多吃点，对她的贫血有好处。
因为大嫂嘱咐了又嘱咐，君君就听了她的话，到星期天的时候，她就和强强一起去了工村。
她还是照旧买了肉，这个习惯早就养成了，去工村从来不空手，肉更是少不了的。
君君以为婆婆会主动给自己拿枣，所以，她没好意思张嘴要，但一直到她下午走的时候，婆婆都没提一个“枣”字，当然也没有给君君。
君君回去后就把这个事告诉了工常胜，没想到，工常胜却说他大嫂拿回去的枣很不好，都生虫了。
君君疑惑了，不知道大嫂和工常胜谁在撒谎？因为都有可能。
可根据君君对婆婆的了解，生了虫的枣在她眼里也是好东西，一样能吃。
她肯定以为君君不知道红枣的事，所以才一直没往外露。
就像君君刚结婚时，她认定君君不知道那800块钱是工常胜拿出来的，所以，她才演得那么逼真，让君君真的相信了钱是婆婆的。
君君越想越寒心，她对公婆真是比对自己的父母都好，没想到他们却如此自私，一颗枣都舍不得给她吃，真是配不上君君对他们的好。
其实君君在乎的并不是红枣，因为母亲早就给她买了很多，她都吃不清。
她在乎的是婆婆对她的关心，婆婆拿出来说明她有心，若君君嫌弃，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和婆婆无关。
婆婆自以为她藏起了红枣很是得意，但她不知道，她让君君想明白了：这么多年对婆婆的好都不值，婆婆配不上。
让君君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公公也做了和婆婆几乎一样的事，让君君对公婆的人品很鄙视。
从小到大，君君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和家庭，这真是世上少有。
君君不由地想起订婚前，工常胜曾经说过他的婚事“他父母不管”，君君这才知道了“不管”的真正含义。
那就是不操心，儿子儿媳孙子的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
不是吗，结婚不管，怀孕生孩子不管，买房子不管，生病不管……
但他们却可以很坦然地接受儿子儿媳的所有好，还有强强对他们的好，包括孩子对他们的尊重，以及把电视让给他们看，把自己的零食给他们吃。
想想父母再想想公婆，君君心里很不平衡，她就对工常胜说了心里的委屈。
没想到工常胜却阴着脸，恶狠狠地对他说：“俺爹俺娘再不好，也该不着你说。”
君君说：“我并没有说过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我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意见，我只是给你说说。”
“你给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工常胜还是没好气。
君君说：“当然有意义，我想让你说句公道话，我也不让你向着我，你就站在最中间，你凭良心说，我对你父母怎样？你父母对我和孩子怎样？
俺爸妈对你和你父母怎样？你父母又是怎样对俺爸妈的？这么多年，发生了多少事？你心里就没数吗？”
君君的话让工常胜无话可说，他心里也清楚君君一家人对他们的好，但他就是认为“父母无不是”，有错也不许说。
君君并没有让他去指责父母，而是让他对君君一人说句公道话，但他始终不肯。
每当听到有人说什么“天下爹娘向小儿”，又是什么“爷孙隔辈亲”，君君就感觉这些话都说得太绝对，必须把工家抛出去，因为他们例外。
君君以前把公婆当亲人，觉得自己应该对他们好，可是这么多年来，君君所有的付出，都换不来他们一句关切的话。
君君也从不在乎，因为她为公婆所做的一切从没想过要回报，只是觉得那是自己该做的。
可是，随着和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伤心，再看看别人家的公婆，君君真的傻眼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别人差了这么多。
仅仅从公婆身上，她就和别人没法比，她也没想过作比较，但架不住每天都能听到看到好公婆的例子，让她很眼馋。
但她也只是心里羡慕别人家的公婆，她甚至还自欺欺人地认为公婆对自己不好无所谓，至少他们会疼孙子。
可惜的是公婆又让她失望了，在公婆眼里，只有他们自己最重要，所有家人都得以他们为主。
这不是君君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两个嫂子早就发出过同样的感慨。
除了大嫂的抱怨，二嫂心里也有满腹的委屈，她说生下小儿子震震时，婆婆就说震震克她，所以，她很不喜欢震震，让二嫂心里很难过。
婆婆还说她不喜欢男孩，只喜欢女孩。
二嫂生震震时，正好上级单位来检查，君君很忙，她没能回工村，后来她回去看二嫂母子，给了她200块钱。
她一直觉得二嫂不易，而且她这人也很好，君君觉得和她很投缘。
二嫂曾说起，君君休产假的那年，收麦子的时节，她曾想过叫君君回工村帮她做饭。
她说当时忙着收麦，婆婆在家蒸了大包子，先给邻居家送去，从不会想着她。
又因为婆婆和别人闹矛盾，二嫂劝她，她就生气不搭理二嫂。
这个事君君也知道，她去工村时，看到屋子中间打了隔断，公婆和二嫂他们也不一起吃饭了。
君君当时不知道，还是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堂屋里，她只是奇怪家里怎么变了样。
二嫂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婆婆脸色很不好看，快吃饭的时候，婆婆问君君：“你在哪边吃？”
其实君君也大概猜出来怎么回事了，她想：我买的东西都放在婆婆这边了，当然得跟着她吃。
吃饭的时候二嫂端过来一盘菜，君君看着二嫂，心里很难受。
有一年，工常胜的大哥大嫂年前回来了，那时工常胜和君君早就往家里买去了肉。
工常胜说：“咱哥嫂回来了，好不容易聚一块，那初一咱就回家吃饭吧。”
以前君君他们都是年三十那天回工村，然后到初一吃过早饭再回去拜年。
这次他们准备回工村去吃早饭，没想到回到工村时，家里刚吃完。
一听说他们还没吃饭，婆婆就端出来一碗水饺说：“还温乎哩，你们吃吧。”
没等君君他们反应过来，二嫂就说话了，“哎呀，大初一的，咋叫他们吃剩饺子呢？还都凉了，西屋里不是还有包好的饺子吗，我去端。”
二嫂说着就从西屋里端出来满满一盖帘饺子，她直接去了厨房。
君君也跟过去了，二嫂说：“没事，用大锅煮很快。”
当时有一些来拜年的人，君君心里虽然委屈，但还是忍下了，大年初一，她不想让外人看笑话。
可是后来，她很后悔，当初真应该当着邻居的面揭露控诉婆婆，让大家看看她的真实面目。
平时在外边对人说话很好，对家人却做出这样的事，就应该让大家知道她有多毒。
大年初一让儿子一家吃剩饺子，这样的事她都干得出来，真是世间少有。
再说这饺子里的肉还是君君买回去的，婆婆这样做心里不会愧疚吗？
晚上回到家，君君就把自己愤怒对工常胜说了。
她说：“看你娘办的这事，你不能还说她做得很好很对吧？
就算她把我这个媳妇当外人，那你和强强总归是她的亲儿亲孙吧？
她也对你们这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人总得讲点良心吧？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就捂不热？还是她长得就不是人心？”
君君越说越生气，她不能对婆婆发火，只能对工常胜诉说冤屈：
“今天要不是二嫂，咱三口就得大年初一吃剩饺子，你吃饺子的时候心里不难过吗？你怎么吃得下去？
我长这么大，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饺子就没吃过剩的。只有来到你家才有这样的待遇。
你处处维护你父母，有错不许说，可她呢，真不给你堵嘴啊？怎么样？打脸了吧？”
君君心里越想越难受，大年初一就遇到这么恶心的人和事，真影响一年的好心情。
她恨自己太软弱没有当场发飙，只有本事让自己生气，简直就是拿婆婆的错误惩罚自己。
君君觉得婆婆这种人就不能对她好，她就是忘恩负义，不懂感恩的白眼狼，真辜负了自己对她的敬重和付出，她实在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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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