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仲宝，原越军第一军区第346师第246团第3营（该营战后被越南国会授予“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通信排无线电班班长。他的回忆录《高平前线-1979年2月》，是极为少见的越军老兵对1979年中越边境战争的长篇回忆，是了解当时越军情况的重要资料（他作为上传下达的通信兵，对作战情况非常熟悉）。现将其回忆录全文翻译连载，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第3营指挥所的位置继续向前推进，我们转移到了郭往村，就在第11连守卫的1号榕树山和2号榕树山的西南侧，距离边境线和平孟边境口岸大约2公里。郭往村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儿童、妇女和老人要么被疏散到后方，要么躲入深山，只留下少数民兵和青年男子照看房屋，以及协助边境巡逻队守卫村庄和运送弹药。

郭往村是生活在11世纪初（1025-1055）的历史人物侬智高的寺庙所在地。他是广源洲（现在的高平省）人， 在他有生之年，曾多次组织部队对抗外国侵略者，为保卫大越国边境做出了贡献。李朝册封侬智高为为广源州州牧，他管理着边境地区的大片土地，保护人民的和平生活。侬智高死后，李朝封他为邱岑大王。老百姓在郭往村为边防将军侬智高修建了一座寺庙。 边境战争期间，寺庙被炮弹摧毁。1979年之后，朔河乡的老百姓重建了这座寺庙。

（注：侬智高出生于傥犹州，今广西靖西市东部，长期活动的广源州也是北宋邕州的羁縻州之一，因此他是中国人，不是越南人。他的立场是反对交趾李朝入侵的，后来再三请求归附北宋未果，遂起兵反宋，被狄青击败，流亡于大理，1055年身亡。）

我的无线电班位于通往边境口岸公路旁的一座高脚屋里。站在那里，可以俯瞰第11连的阵地，能够清楚地看到第11连1号榕树山的山顶，以及左侧岩石峭壁上的中国军队观察所。右侧是第9连守卫的骄千村和郭儒村。第12连（火力连）位于朔江镇南侧石灰岩山区的弄密、弄围，装备12.7毫米高射机枪和82毫米迫击炮。在第12连的阵地上，可以观察到朔江镇和边境对面的平孟镇这一大片区域的总体情况。

第10连位于第11连和第9连的后面，守卫着从墩张三岔路口至朔江镇的公路，他们的阵地位于505高地。505高地是树木茂密的土质山脉，与西侧的石灰岩山脉平行，向南一直延伸到贵君乡和河安县的铁矿。505高地视野开阔，可以控制整个朔江镇和朔河乡，直到敦张三岔路口。

转移到郭往村之后，我的无线电班集中起来，和营指挥所一起，为了确保通信联络，把几个小组全部收拢了。晚饭比较丰盛和新鲜，营部炊事班杀了一头猪，所以每个人都分到了几块肉，我们感到挺开心的。

我一边吃饭，一边介绍情况，鼓励大家，把明天的工作分配下去。明天是星期六，除了战备值班人员之外，班里其余的人都要去种植玉米。当地村民借给我们一块马嘎洞附近土地来种植，以此增加粮食产量。春天来了，春雨为干旱的土地带来了潮湿的空气，树木也正在发芽，春天正是这片边境地区播种的季节。

听我布置完工作，阿州立刻问道 ：“就要打仗了，还要种田吗？”我回答：“我们必须去种植粮食，即便是要打仗了... ”听到我这么说，弟兄们吵吵嚷嚷地说着闲话。副班长武文寺说：“ 那片土地很肥沃，是种植玉米的好地方。”

我补充道：“吃过晚饭，大家赶紧去村民家里，找留下来的人借锄头，准备明天去种玉米。至于种子，营里会提供的，清楚了吗？”“清楚了，清楚了。”大家纷纷回答，然后迅速收拾好锅碗瓢盆，准备去村民家里借农具。我掏出笔记本，还没有来得及写什么，徒步通信班班长阮文丹来了。阿丹和我坐下来聊天。他说：“我有一种预感，战争迫在眉睫！”我说：“嗯......战争将不可避免地发生。根据目前这样的情况，双方迟早要打一场拼死相搏的战争......”

听我这么说，阿丹似乎越来越困惑，然后他说：“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继续学习，参加大学入学考试？”我迟疑道：“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学习的机会。虽然现在战争还没有发生，但局势如果继续这样紧张下去，想要复员回家就很难了......哦……你还带着一些课本在学习，准备以后参加考试，不是吗？”

阿丹点了点头。我皱了皱眉头，说：“现在是你把那些书扔掉，多带几个弹匣、几斤大米的时候了。谁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阿丹沉默了，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不一会儿，他拿起冲锋枪站起来对我说：“我该走了，换岗的时间快到了！”

阿丹上大学的愿望没有能够实现，因为边境战争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记得在那造村的时候，有一天夜晚，因为白天在阵地上挖了一天的堑壕，我正在休息，这个时候阿丹来了。他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十几张写有字母和数字的纸片，然后说：“这是无线电班每个人的代号，记得告诉大家一定要把它放在口袋里！以防万一……”

听了阿丹的话，我明白了。这些纸片上写着每个人的代号，以便在阵亡之后埋葬时，能够明确身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代号是JA-301。今天晚上，阿丹又谈到了学习，我为他感到难过。我希望战争永远不要发生，唯有如此，像阿丹这样热爱学习的士兵才能有机会进入大学深造。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

微信公众号：南疆烽烟正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