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丹少将,原越军第一军区副司令兼参谋长、总参谋部军事科学局副局长。1984年下半年,以总参谋部代表的身份前往渭川前线(即老山前线)指挥作战。下面,就是其子黄南进对父亲在渭川前线参战经历的回忆。
1984年4月底,中国军队向河宣省渭川县(与我国云南省麻栗坡县接壤)发起进攻,占领了边境地区的一些重要高地:1509高地(老山主峰)、772高地(662.6高地)、685高地(634高地)、233高地(169号高地)、300-400高程(142号高地即李海欣高地地区)……他们的目的是策应柬埔寨战场。那个时候,父亲已经从第一军区调到总参谋部工作,担任军事科学局副局长。
1984年7月12日,第312师、第316师、第356师的4个主力团奉命发动大规模进攻,夺回失守的重要制高点。但是进攻失败了,损失是可怕的,一个白天,我们就阵亡了600人,总伤亡1200人(这是一个缩小的数据,实际上阵亡1500人左右,总伤亡超过3000人),第356师失去了战斗力。所以7月12日成为了渭川前线阵亡将士的纪念日。
过了不久,父亲奉总参谋长黎仲迅上将之命返回北部边境,指挥渭川前线的战斗。到了渭川前线,在目睹了士兵们的可怕伤亡之后,父亲只对部队指挥员说了一句话:“按照你们这样的打法,损失太大,英雄的越南母亲都来不及生孩子了。”
抵达渭川前线后,父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变之前的战术打法。他不允许部队和中国军队正面硬拼,而是要求部队采取奠边府战役时期的战术。 他命令部队认真构筑工事以避免炮火的杀伤,将堑壕挖掘到中国军队的防御工事附近,利用所有的洞穴来部署兵力,然后组织班、排规模的小分队进行突然袭击。 事实上,从那时起一直到1985年,人员伤亡加起来也没有战争初期的几个月那么多。
父亲去世之后,有一年我参加了第356师参战老兵的聚会,他们抱着我哭了,用简单而质朴的语言告诉我:“你的父亲去世了,所以现在只能对你说,要是黄丹司令不来,我们是见不到你的。按照以前那种打法,我们就死定了。” 这个简单的拥抱,触动到了我的内心深处。
父亲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关爱士兵的方式。 他的关节有毛病,走路时不太利索,但在渭川前线,他经常拄着拐杖,在枪林弹雨中深入基层连队,进入距离中国军队阵地不远的朗罗洞,和士兵们坐在一起,给士兵们散烟, 然后问道:“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士兵们回答说:“报告首长,请首长给我们一些书看。一直待在在山洞里,快6个月没有见过女人了......” “好的,你会有书看,会见到女人。”
士兵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但是3天之后,侦察兵带领文工团团长黄茶和女歌手英雪,以及一名带着吉他的男青年来到朗罗洞,为士兵们表演了文艺节目。
父亲的士兵后来告诉我,在炮弹和子弹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前沿阵地上,父亲经常把弹壳捡起来,放在掩体顶部,悠闲地坐着抽烟。他对士兵们说:“生、死、时、运、数,要是真的噩运降临,你就算躲在掩体里,炮弹也会砸进来。”他还对士兵们开玩笑说,如果他阵亡了,至少他的儿子,在考大学时可以获得加分的待遇。
在父亲去世的前几年,我问过他一个问题:“在你的军事生涯中,伤亡了多少士兵?” 他想了很久,然后回答说:“我不知道确切的数据,但也许在我指挥的战斗中,有大约3万名士兵伤亡。”他说,在每一场战争中,我们都处于劣势,所以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阵亡的士兵。
父亲曾经说过,在他的军事生涯中,最难过的是当下级指挥员报告:“首长,这场战斗我们的损失很小。”他总是说:“对于阵亡的干部或者战士来说,这个损失是很大的。每个阵亡的干部或者战士,他们都是孩子、丈夫或者父亲。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这些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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