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汉献帝的伏皇后被废,“下暴室,以幽崩”,罪名很蹊跷,“阴怀妒害,苞藏祸心”。这是汉末最著名的一段公案,《后汉书》用“假为策”三字作了注解,暗示曹操对这位弱女子下如此狠手,有些莫名其妙,吕思勉先生曾怀疑另有隐情,曹操杀之属于不得已,有为其开脱之嫌。作为汉献帝刘协的皇后,伏寿虽然贵为皇后,但却几乎没有享受过皇后的应有待遇,甚至在建安十九年(214年),被曹操以“莫须有”的罪名所废杀,并因此牵连家族一百余人。此案并不复杂,只是细节经不起推敲。《后汉书》说,董承父女因衣带诏被诛,“(伏)后自是怀惧,乃与父完书,言曹操残逼之状,令密图之。完不敢发,至十九年,事乃露泄。”
裴注《三国志》也说,“伏氏坐昔与父故屯骑校尉完书,云帝以董承被诛怨恨公,辞甚丑恶,发闻。”可见主要证据来自一封书信,那么,伏皇后到底写信没?董承的事情,发生在建安五年(200年),伏完死于建安十四年,如果确有这封书信,它是如何传递出去的?汉献帝投靠曹操后,“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旧姻戚”,曹操的耳目太多了,后宫搞什么小动作,不用过夜,曹操就会知道,那几年怎么没被发现?
十四年后又是如何被发现的?伏皇后的父亲伏完,是个学者型官员,深谙保身之道。比如建安元年,他以皇帝老丈人的身份出任辅国将军,仪比三司。但他认为“政在曹操”,自己需要避嫌,于是主动请辞,转而担任一些没有实权的闲职,得以善终,如果确有这封要命的书信,恐怕早付之一炬了,他不可能不为女儿的安危考虑。也许这封信原本就子虚乌有,伏皇后很冤!伏皇后本名伏寿,其父不其侯伏完虽然迎娶了汉桓帝的女儿阳安公主刘华,但伏寿却只是妾室所生,不过由于阳安公主并没有女儿(甚至可能没有孩子),因此伏寿应该也是深受其疼爱的。
关于伏寿是何时入宫的,目前已经无从得知,根据《后汉书》的记载,当董卓于初平元年(190年)挟持汉献帝西迁长安时,伏寿已经是贵人了。五年之后,即兴平二年(195年),伏寿被册立为皇后。
由于生逢乱世,再加上其夫汉献帝更是长期沦为傀儡,伏寿虽然贵为皇后,但当真算不上什么幸事,而其日后的遭遇也印证了这一点。
虽然董卓于初平三年(192年)四月被杀,但还不等汉献帝高兴几天,随即又爆发了李傕、郭汜之乱。结果汉献帝、伏皇后不仅再度沦为傀儡,更是在李傕、郭汜火并之时,沦为了两人的斗争工具。另外,《孝献帝纪》的一则记载也让人狐疑:“(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丁卯,曹操杀皇后伏氏,灭其族及二皇子。二十年春正月甲子,立贵人曹氏为皇后。”算算时间,短短36天,了结一个要案,册立一个皇后,这么短促,曹操急个什么劲呀?问题和目的,大概都在这儿。实际上,建安十八年曹操做的几件事,已然预示了这个结果:其一,将全国十四州合并为九州,以巩固自己作为丞相驾驭地方的权力。其二,将原来的幽、并二州及司州(今河南洛阳东北)的河东等四郡并入自任州牧的冀州,以进一步扩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三,将女儿曹宪、曹节、曹华三姐妹同时送人宫中,封为夫人,以抵御残存且颇为强大的后族势力。
斯年春天,他还曾起兵四十万,亲征孙权,旋即退兵,说对方军容严整,难以取胜,好奇葩的借口。我个人以为,他是在试探孙权的实力,刘备远在西南,对中原腹地构不成威胁,这种试探暴露了他的守成心态,——就这么着吧,六十岁的人了,有此霸业,足矣!也正是因为这种守成心态,促使他容不下任何危及其既得权益的力量存在,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也”。建安元年(196年),在杨奉、董承的护卫下,汉献帝这才摆脱李傕郭汜的控制,之后开始重新东迁洛阳,然而不久便又落入了曹操手中。不久,汉献帝刘协和皇后伏寿,以及宫人、大臣等便又被曹操挟持到了许昌。
虽然再度沦为了傀儡,但相较于董卓、李傕、郭汜等人而言,曹操早年为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业,对于皇帝皇后还是相当礼遇的,因此伏皇后倒也享受了几年难得的安稳生活,直到“衣带诏”事件的发生。
伏皇后要求父亲诛除曹操,事败后被杀并连累家族
随着刘协年岁渐长,以及曹操的野心膨胀,刘协不甘心继续沦为傀儡,于是在建安五年(200年)暗下衣带诏,令董贵人的父亲、车骑将军董承设法诛除曹操。董承于是和左将军刘备、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密议诛杀曹操。
然而,不等董承等人动手,事情便遭败露,结果除了刘备逃出生天外,董承、种辑、吴子兰、王子服等皆被曹操所杀,董贵人亦受“衣带诏”事件牵连,虽然汉献帝以董贵人有孕在身为由,请求曹操放过其性命,但还是没能阻止曹操将其杀死。
伏皇后见此情形,不禁悲从中来,不知何时这一幕又将在自己身上重演。于是,心有不甘的伏皇后,便暗中给父亲伏完写信,讲述了曹操的心狠手辣,希望父亲能够铲除曹操。然而,伏完面对大权在握的曹操,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始终没有敢动手。
建安十九年(214年),伏皇后密谋诛杀曹操的事情败露,曹操命人代为起草废后诏书,以“(伏皇后)既没有文王母、武王母那样的徽音之美,而又缺乏谨慎修身养怡之福,却阴险地怀抱妒害,包藏祸心,不可以承奉天命,祀奉祖宗”为由,要求废除伏皇后。
之后,御史大夫郗虑拿着诏书,与尚书令华歆一起带兵包围皇宫搜捕皇后,闻知消息的伏皇后被吓的仓藏进了夹墙之中,结果被华歆拖了出来,伏皇后披头散发的走到刘协面前,向其哭诉求救,刘协看着皇后的凄惨模样,也不禁悲从中来,“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最终,曹操将伏皇后囚禁于掖庭暴室(宫廷内的织作染练场所,常用来囚禁有罪的皇后嫔妃),最终幽禁而死。此事件牵连甚广,伏皇后所生的两个皇子不久亦被毒杀,而伏氏宗族更是有一百多人被处死,伏寿的母亲等十九人则被流放至涿郡。伏皇后的家族势力,恰恰是汉末仅存的一股与曹操不合拍的力量,必须加以剪除,从案子侦办过程与结果来看,大概情形也能反映他的这种心态。裴注《曹瞒传》载曰:“公(曹操)遣华歆勒兵入宫收后,后闭户匿壁中。歆坏户发壁,牵后出。帝时与御史大夫郗虑坐,后被发徒跣过,执帝手曰:‘不能复相活邪?’帝曰:‘我亦不自知命在何时也。’帝谓虑曰:‘郗公,天下宁有是邪!’”画面感很强很凄惨,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
伏皇后的两个儿子被鸩杀,六个兄弟以及宗族百余人被连坐而死,流徙涿郡的,只有十九人,而且都是妇孺。显然,曹操是绞尽脑汁绝其后患的,这是一桩有预谋、分步骤制造出来的冤案。《拾遗记》里说“伏皇后聪惠仁明,有闻于内则”,怕是言不由衷,尤其那个“明”字,简直不着调儿。审时度势,曰明。如果伏皇后在曹氏三姐妹同时晋封贵人的时候,识相些,知趣些,主动让出皇后之位,我不知道曹操会怎么处置啊,反正肯定不至于被偷偷杀死,更不会祸延家族,故事无论悲喜,在此终将落幕!
关于伏皇后被杀,按照《后汉书》的记载来看,似乎是由于伏皇后意图谋害曹操所引发,但实际上如果深究此事,便不难发现这种说法根本经不起推敲。
按照《后汉书》的记载,伏皇后之所以联系父亲诛除曹操,乃是由于“衣带诏”事件带来的恐惧感,那么伏皇后写信给父亲伏完,应该就发生在建安五年(200年)前后,而伏皇后的父亲伏完则是在建安十四年(209年)便病逝了。
也就是说,在伏完去世后五年,事件才败露,且史料并未记载暴露的原因。按理来说,只要伏完不是傻子,无论计划是否实施,都应该做的极为隐秘才是,更不会傻到将女儿的信件留下。那么,该事件又是如何在近二十年后突然暴露的呢?可以说,伏皇后被杀之事,极为的蹊跷。
如果要搞清楚事件的真相,恐怕我们还要将时间倒退一年。建安十八年(213年),曹操被封为魏公,加九锡、建魏国,定国都于邺城。与此同时,曹操又在同一年,将自己的三个女儿曹宪、曹节和曹华一起送入宫廷,嫁给汉献帝刘协为妃。
建安十九年(214年),汉献帝被迫加封曹操的三个女儿为贵人,不久便发生了伏皇后被杀之事。到了建安二十年(215年),汉献帝便又被迫立曹节为后。次年,汉献帝又册封曹操为魏王,邑三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旒冕、车服、旌旗、礼乐郊祀天地。
如上所述,个人认为伏皇后恐怕极可能是被冤杀的,毕竟伏完已死,此事件根本就是死无对证。而曹操此举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将女儿扶上皇后之位,同时借此稳固自己的地位,毕竟“赤壁之战”后曹操地位已经有所动摇,而其加封魏公之举,又遭到了荀彧等忠于汉室大臣的反对,他急需稳固内部统治。
如果说要再进一步,恐怕曹操此举就是在为夺取江山做准备,如今伏皇后和两个皇子被杀,而曹操的女儿成为了皇后,那么将来继承皇位的,岂不就成了曹操的外孙?对汉献帝而言,可资利用的宦官,早已成为历史,如今外戚势力也流水落花春去也,仅有的翻盘链条完全断裂,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建安二十年五月,曹操进爵魏公,加九锡、建魏国;六年后,曹丕代汉,魏王朝诞生,东汉正朔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