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三十年(下)|第四十章他到底在哪

鲁鲁阅览旅游 2025-02-11 22:42:46

夜深了,王佐怎么也睡不着。今天上午,他还在智通面试,争分夺秒,信心百倍;吃了中饭,他赶到寮步镇宏图广场灯饰城复试,很有可能被录用;下午,他又赶到塘厦镇复试,也有可能被录用。一天的劳累奔波,虽然紧张疲惫,但他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他再也不像前几年那样找不到工作了。可是,风云突变,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一天的成果,竟无端被抓进了收容所,甚至还有可能被送去做苦工三个月。睡觉前,他就听人说了,三个月的苦工连奴隶都不如。奴隶还能吃饱饭,可那三个月的苦工,每天只有半斤糟米,三根萝卜条,就跟收容所的伙食相差无几。虽然没在收容所吃过一餐饭,但他已能想象得出那猪狗不吃的陈年糟米饭了。他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上帝保佑我,恢复我的自由,明天就能见到自由的空气和太阳!同时,他又想到了韩墨。一个晚上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她一定急坏了,彻夜难眠。

是的,此刻韩墨正在出租房里胡思乱想。他去哪了?难道出车祸了!一想到车祸,她的心就隐隐揪紧,泪水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然后溢出,在脸上流出两条小溪......

晚上快下班时,韩墨没有接到王佐的电话,以为他在厂门口等她。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了,她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厂大门口,没见他的影子。前两天,王佐来厂门口等她,往往坐在池塘边的石凳子上,或坐在某棵树下的草地上。不容细想,韩墨走到池塘边,向两边张望,依然不见他的影子。这下,她急了,一连问了几个在池塘边玩的人,大家都说没看到。其中有个小伙子还是金得厂的,他认识王佐,正在厂门口等人。他对韩墨说:“我是金得厂样品组的,还是王先生的手下,前几天也被炒了。我在这里玩了一个多小时,真的没看见他。”

那就足以证明,王佐没来厂门口,甚至还没回来。想到此,韩墨的脑袋嗡嗡响,像炸开一样,自言自语:“不可能啊!这么晚还没回来!难道他太累了,回出租房睡觉去了?”抱着一丝希望,韩墨快步走向十字路口新亚鞋厂方向,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发现。

韩墨急匆匆走到出租屋,打开门,阳台上的门关着,床上的被子还是她中午午睡后叠的,王佐根本就没有回来。“这么晚了,他到底去哪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韩墨无力地坐在床上,想不出头绪。“难道他去找他的朋友和同事了?这不可能!如果他去找朋友和同事了,肯定会打电话回来!”呆坐了好一会儿,韩墨还是决定打电话问问她所知道的他的朋友。

找出电话本,翻了半天,韩墨也只翻出三、五个他的朋友的电话和呼机。带上电话本和IC卡,韩墨急匆匆走出出租房,来到附近一个电话亭,插上IC卡,开始打电话。首先,她拨通BB机的呼台,呼叫王佐和他的另一个朋友,接着就打电话。无一例外,几个接到电话的人都说王佐没去他那里,并且劝她别急。特别是王春秋,一再安慰韩墨,说王佐那么稳重的一个人,不可能有什么事的,或许是有其他事情,我帮你问问其他朋友,有消息马上打电话你。打完了电话,韩墨开始等人回电话。等了半个多小时,不但王佐没有回电话,就连王春秋也没回电话,那就足以说明她打出的几个电话,没有任何人有他的音讯。

韩墨不死心,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还是没人回电话。无奈,她只好转回出租房,脚上似有千斤重,都有点迈不动了,像是走了很长的路,全身疲软。来到出租房,坐在床上,韩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胡想。好一会儿,她才起身冲凉洗澡。待洗完澡洗完衣服,都快十二点了。她想,一个人在出租房胡思乱想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睡觉,睡一觉也许他就在眼前。

平常一天工作下来,韩墨入睡特别快。可今晚,她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数数都睡不着。最后,她只好起床开灯,拿起王佐在地摊上买的小说《废都》看起来。看小说比睡不着总好,甚至可以助眠,很多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爱看小说的韩墨此时怎么也看不下去,拿着书有时发呆,有时胡想。她努力使自己看下去,看下去......一夜未曾合眼。

天还没大亮,韩墨就起床了,匆匆洗漱,便出了出租房,向金得厂走去。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一路上零星的早餐摊和早餐店倒是围了不少人。抱着一线希望,韩墨在每个早餐摊和早餐店处都看了看,却每每失望。到了金得厂门口,水塘边站了不少早起的金得厂员工,她不死心,依次问着每个员工,看见王佐没有?有的人摇摇头,有的人说没看见,还有人好奇地问她,王佐怎么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王佐失踪了,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说早上到厂门口来等我,我一直没看见,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在水塘边没找到人,韩墨便向厂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向四周乱看,希翼在某个角落能看见王佐。虽然她知道他已不是金得厂的员工,不可能出现在厂区里。但他还是不死心,潜意识就向厂区四周看去。此刻,韩墨心无旁骛,或者说脑中空白,一门心思找王佐,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写字楼办公室。办公室铁将军把门,还没人上班呢。她愣着看了一下办公室的大门,才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了,不由“啊”了一声,便走向厨房。

韩墨根本没想到要吃早餐,只是潜意识向厨房走去,希望有个惊喜。厨师已做好了早餐,一大桶面条,一大桶米粉,分别放在厨房门外两边,热气腾腾,直冲屋顶。很显然,两大桶早餐是厨师刚刚做好的。早起的员工正纷纷拿着各种饭碗,围向两大桶面条和米粉。随即,他们一个个端着滚烫的早餐,三三俩俩散坐在厨房外就餐桌椅处,吸吸溜溜地吃着,似乎吃得很香的样子。员工们有的还在吸溜的同时,匆匆聊着天,不时传来笑闹声;也有的不时抬起头,边吃边看着电视。韩墨平常上班并不早,如果不是找王佐,她肯定会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可惜,今天的她,一点心情都没有。她没有拿碗打早餐,只是东走走西走走,看着每个打早餐吃早餐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面条和米粉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吸吸鼻子,那气味中似乎还混杂着剩菜的气味,以及各种其他的乱七八糟的气味,难闻之极。

打工仔打工妹们陆续下楼吃早餐,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说话声、吸溜声、洗碗声和走动声,空气中的各种混杂气味更浓了。韩墨在人群中被人挤来挤去,很不自在。同时,打工仔打工妹们看着办公室的会计站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不免好奇,个个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有的还低着头议论。这更令韩墨很是尴尬。韩墨知道,在这里找王佐,只是不死心而已,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正想离开厨房,走进厨房的李湘花推了她一下说:“韩墨,干嘛呢?不吃早餐,站着发呆!”韩墨忙掩饰着说:“我吃过了……刚吃好呢,你吃吧……”

挤出拥挤的厨房,韩墨走向办公室,刚好看见人事文员开门。见韩墨来了,人事文员说:“韩墨,今天真早,你吃了早餐吗?”韩墨点了点头,人事文员又说:“那你进办公室吧,帮我开灯开窗开风扇......我去吃早餐了,多谢了。”韩墨又麻木地点了点头,机械地走进办公室,打开灯后,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同时打开了各间办公室的窗子和风扇。然后坐在自己的办公椅子上,目光呆滞,含着泪花,脑子不断盘旋,并且自言自语:“他到底去哪了?一天一夜不见人影,他去哪了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上班铃声响了,写字楼的职员们一个个匆匆跑向办公室。起床晚的,从后窗叫人帮忙接着盛有面条和米粉的早餐。一时间说笑声、打闹声、吃早餐声嘈杂一片,办公室热闹极了。

章新月文静贤慧,一般不参与同事们的打闹。她正做着事,忽然发现韩墨不对劲,坐那儿呆若木鸡,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眼珠一动不动,好像天塌下来跟她韩墨也没有关系一样。章新月心想,这韩墨怎么了?只是一瞬间,章新月站了起来,走向韩墨,拉把椅子坐在韩墨边上,轻声笑着问:“韩墨,你怎么了?一上班就痴痴呆呆的,中邪了?”

韩墨好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她看了章新月一眼,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王佐他,他昨天早上出门找工作,到现在都没回来......新月,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章新月“呀”了一声,说:“这样啊!这个王佐,怎么搞的?东莞这地方,乱得要命,天下之乱莫过于东莞,就像解放前的上海滩一样——那,那,赶快找啊!打电话问问他的朋友!他是不是到朋友那里去了?是不是昨晚在朋友那儿喝醉了酒,现在还没醒呢!”

韩墨擦拭掉眼泪说:“他比较好的朋友,我都有电话,全部打了,都说没看到他!”

章新月也急了,说:“这,这,这怎么找呢?这么大的东莞到哪去找呢?对了,他昨天去哪里应聘,你知道吗?知道的话,就好找多了,最少有个具体地点啊!”

韩墨猛然醒悟,说:“他昨天上午去了智通人才市场,吃了中饭就赶到寮步镇宏图广场一家灯饰厂复试,从灯饰厂出来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去塘厦一家电器厂复试......我想想,我想想,他当时说了厂名的,我记得说是电器厂的......塘厦,塘厦,对了,叫香塘电器厂!”

章新月拍拍韩墨的背说:“既然有了厂名,就能找到地点,找人也就有目的了。对了,王佐他没说那家电器厂在塘厦镇什么地方吗?东莞的一个大镇相当于内地的一个中等城市,小镇也相当于内地的一个县城,塘厦镇可不小,没有具体地点也不好找啊!”

韩墨说:“他打电话的时候没说具体地点,这怎么找啊!”忽然,韩墨拍了下脑袋,说:“我记起来了,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吃完饭我呼了他,他回了电话,电话可以找的到呀!”

章新月说:“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说着,章新月回到座位上,翻看着电话机上的通话记录。金得厂办公室只有两根电话主线,章新月和韩墨用的电话正好是一根线,而章新月办公桌上正好有台电话机,所以她急急地去查通话记录了。章新月是出纳,天天打电话,东莞每个镇街的固话的前两位号码,她都知道。所以,有了通话记录和大概时间,有了电话的前两位号码,查找电话并不难。

不一会儿,章新月惊叫一声说:“找到了,找到了,昨天下午6点21分的,电话开头是27,正是塘厦的号码!”韩墨起身快步走到章新月身边,章新月已回拨了电话。韩墨接过话筒,说:“您好,您好,是塘厦吗......请问昨天下午有个小伙子在您那儿打电话吗......不记得了!那,那,您们附近有家香塘厂吗?是做电器的......有啊,太好了,请问,我怎么坐车过去呢......在塘厦南屏工业区下车就可以了,下车后打摩的!好的,好的,谢谢您!谢谢您!”

韩墨起身就向办公室外走去,章新月一把拉住她,说:“别急——别急——我们多了解些信息,有目的地去找,再出门不迟!”金得厂所有职员中,韩墨是最稳重和最有条理的人,这次处理事情如此惊慌失措,完全就是急糊涂了。章新月说:“我们再多了解些信息,比如昨天在塘厦有没有出车祸,或者有没有其他案件什么的,都可以打电话咨询......”

韩墨苦笑一下,说:“对啊!可以问问交警,有没有什么交通事故,也可以问问派出所,有没有发生什么案件——我一大早云里雾里,脑子都短路了,唉——”

章新月安慰说:“哪个女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急的。何况,你们刚刚结婚,形影不离,这是爱的力量让人失去智力了。可是,到哪里去找塘厦交警和派出所的电话呢!”

韩墨说:“114,114查吧!”

在那个年代,各种急用电话还没有深入人心,110、119、122等急用电话一般人在第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如果韩墨和章新月能想起来这些电话,也许就直接打110报警了,或者打122查交通事故了。但114这个查询号码是那代南漂一族最常用的,因为他们经常查询各家工厂的电话号码,以利于找工作,或者利于联系业务。韩墨之前打114就是用来找工作的。

章新月打通114,不一会就查到塘厦交警大队和塘厦某派出所的电话。韩墨悬着心,首先拨通了塘厦交警大队的电话:“您好,塘厦交警大队吗?我咨询个事,昨天在塘厦发生了交通事故事没有......没有啊,那怎么有人在塘厦找工作失踪了呢......好,我问公安部门,谢谢!”

挂上电话,韩墨悬着的心掉下了许多,她又拨通了塘厦某派出所的电话:“您好,您好,我咨询一下,有个人昨天在塘厦失踪了,我想知道昨天在塘厦发生什么案件没有?你们抓人没有......有案件也抓了人啊,那人呢......抓了又放了啊,那,我这里有人在塘厦失踪了怎么找呢......去你们派出所报警,好的,好的,我马上去,马上去,多谢!多谢!”

韩墨抓起章新月打114查询抄下的电话对章新月说:“我去找人了!”章新月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找人是急不来的——对了,你最好先去王佐面试的工厂问问情况!”

韩墨说声好,已冲出了门外。刚刚,已有几个同事围在韩墨和章新月身边,韩墨出了办公室之后,他们几个人还在讨论。这时,顾丽英走过来了,大声冲着几个讨论的人说:“江老板就要下来了,你们还聚在一起聊天,影响工作和别人不说,还有没有职业道德!”

几个人敢怒不敢言,回到了座位上。章新月描了一眼顾丽英已转身的背景,小声骂着:“什么东东!乡巴佬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狗不吃屎的样子!还不是狗,是走狗!”

不多久,小江下来了,坐位子上四顾。忽然,他问顾丽英:“韩墨呢?这么晚了还没上班!”顾丽英说:“她上班了,又到厂外去了。”小江问:“去厂外?办什么事?”顾丽英说:“不知道哦!没听说厂里安排她出厂办什么事呀,这得问问江老板。”小江说:“会计出厂外办事都是我批的,她无故到厂外干嘛?有没有请假条?没请假条的话超过半小时记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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