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过后，我第一次回到了老房子。这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但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就很少回来了，工作忙，成家了，孩子也有了，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如今，父亲走了，老房子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推开那扇有些生锈的铁门，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老木头、灰尘，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情绪。母亲站在院子里，穿着一件褪色的毛衣，眼睛红红的，看见我，扯了扯嘴角：“回来了。”我点点头，心里堵得慌。进屋，老旧的摆设一成不变，连墙角的裂缝都像是时间刻下的伤口，只是积了更多的灰。“妈，我来收拾一下爸的东西吧。”母亲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先别动，让它再待一会儿。”我没再坚持。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藤椅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张已经坐出了形状的椅子上，让人心里一阵发酸。晚上，母亲烧了一桌菜，大部分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可是吃饭的时候，气氛格外沉默。“妈，你一个人住这里，真没问题？”我放下筷子，试探着问。母亲低头夹菜，声音低低的：“我舍不得搬。”我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吃过饭，我在父亲的房间里翻找着，想着把他的遗物整理一下，能留的留，不能留的，就收起来。翻着翻着，一个泛黄的信封掉了出来。我随手捡起，发现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心跳忽然快了几拍。“妈，这是什么？”我把信封举起来，走到客厅。母亲看到信封的瞬间，脸色变了，手里的碗差点掉下来。“你在哪儿找到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爸的柜子里。”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打开看看吧。”我心里有些慌，手指微微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笑得很温柔。而那张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把孩子交给你们，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完整的家，拜托你们，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脑子“嗡”地一下，手里的信纸几乎拿不住。“妈，这是什么意思？”母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捂着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不是我亲生的。”我愣住了。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塌陷了。“你骗人。”我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母亲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我们一直没想告诉你……你是你父亲的朋友托付给我们的，他们……他们出了意外，我们答应要好好照顾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以，爸妈一直都是骗我的？”母亲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痛苦：“不是骗你！我们是真的把你当亲生儿子养大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亏待你！”可是我已经听不进去。我一把抓起那封信，冲出了房门。夜风吹得我脸颊生疼，可我感觉不到。二十多年了，我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是突然之间，有人告诉我——不是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蹲在院子里，心口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过了很久，母亲轻轻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声音沙哑：“儿子，爸妈真的很爱你。”“可你们骗了我。”母亲的手微微颤抖，轻轻握住我的肩：“是我们自私，我们害怕告诉你，怕你觉得自己是外人……你知道吗？你小时候第一次喊我‘妈’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一夜。你是我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闭上眼，眼泪滑落。这一刻，我恨不起来。因为我知道，眼前这个已经白发苍苍的女人，是真的爱我。只是，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接受，去消化，去相信——这个家，依然是我的家。而他们，依然是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