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届中国国际中小企业博览会。（南方周末记者 赵继林/图）
“海外是我们的主战场。企业出海，就一定要搞数字化。”TCL实业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公共事务部部长赵才军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说，文化不同，语言不通，靠的是平台数字化、标准化，“这可能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2024年11月15日—18日，第十九届中国国际中小企业博览会在广州举行，同期还举办了中小企业数字化“链式”转型活动及制造业数字化转型专题展，集中展示了汽车装备、智能家居、纺织印染等15个产业的数字化转型成果。
“以往单个环节的数字化效果不是很理想，存在政府积极推动，中小企业转型的内生动力不足的问题。”广东省工业和信息化厅工业互联网处相关负责人说，广东有大量的龙头企业、特别是几百家标杆企业在资金、技术、人才上有优势，数字化转型的经验丰富，效果很好，探索了数字化转型的“链式”改造方式。
目前，通过制造业“链式改造”，广东已推动4万家规上工业企业数字化转型，带动80万家中小企业“上云用云”，实现降本增效。
所谓“链式”改造，就是关键企业带动产业链上下游协同的数字化转型。
它有两种模式。一种是供应链模式，主要由制造业龙头企业带动供应链协同改造。另一种是产业链模式，指平台企业拉动产业链整体改造。
为何要做数字化转型？中小企业又该如何突围？
“倒逼着我们去搞数字化”TCL是典型的供应链模式。
赵才军回忆，TCL过去一个彩电工厂仓库就有100名计划员，他们每天的任务是对齐套、交订单，“天天怼供应商”，供应商不能按时交货，导致生产排期受影响。“这种狼狈的事儿多了，就要靠数字化”。
赵才军也发现，员工的忠诚度和稳定性越来越差，“一些员工干个三五年后，就被华为、荣耀、富士康等工厂盯上了，倒逼着我们去搞人工智能、搞数字化。”
面对千人千面的终端消费者，意味着过去粗放、千篇一律的模式难以为继。TCL内部亟须一个精细化、精准化的业务平台做支撑，数字化转型迫在眉睫。
在赵才军看来，企业竞争发展到现在已经转为生态链的竞争和对标学习，彩电业务是与日韩同台竞技，差异化的能力在于提供敏捷的供应链。“抓手是做全生态的数字化转型”。
2020年底，TCL开始数字化转型。第一阶段目标，是用3年时间进行业务变革和平台化建设。围绕该目标，TCL制定了“6+1”策略——“6”对应研发、营销服务、生产制造、供应链、大数据、共享6大核心业务；“1”指一个统一平台。
“我们近三年花了20亿元，投入一千多人专门做数字化。”
效果也立竿见影。赵才军介绍，通过平台的能力，TCL订单现在每年都以双位数增长，通过增长，以订单聚合产业链上的伙伴，再辐射“链上”的二级和三级供应商。“现在每个工厂的仓库很安静，就剩30个计划员了。”
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国际大环境下，2023年TCL营收近三千亿元，2024年上半年有28.5%的良性增长，其中海外市场占比70%。
“以前有几年，我们的总裁都是飞利浦的总裁，全链条学习国外的财务、供应链、采购管理。现在反过来了，他们学我们。”赵才军说。
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推进，数字化转型成为中小企业生存和发展的必答题。
工业和信息化部联合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国家数据局，制定了《中小企业数字化赋能专项行动方案（2025-2027）》。
要求到2027年，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百城”试点取得扎实成效。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实现数字化改造应改尽改，试点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数字化水平达到二级及以上，形成一批数字化水平达到三级、四级的转型标杆。
并要求，全国规上工业中小企业关键工序数控化率达到75%，中小企业上云率超过40%，初步构建起部省联动、大中小企业融通、重点场景供需适配、公共服务保障有力的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生态。
“像一个工厂版的美团”近年来，“柔性制造”成为制造业的热门话题，是指其能根据市场需求弹性释放：卖得好，就多生产；卖不好，就少生产。
“这十年我们发现，光做现货，光做市场的对接、撮合这事儿有点简单了。”阿里集团1688产业研究中心副主任岳鸿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阿里集团1688有105万名会员，早期贸易商居多，从前年开始，工厂数量首次超过了贸易商，目前占比约60%。
岳鸿飞说，这几年1688的订单定制货、期货要求特别多，客户点单之后，想知道工厂做到什么环节，对履约、在线化、可视化及信用背书十分看重，“工厂怎么生产？周期是多少？成本是多少？现在的产能是闲还是忙？这些供给能力在哪里我们并不知道。”
基于此，阿里集团1688与上海黑湖科技网络有限公司联合打造了一套数字化解决方案。1688平台派单前需要了解哪些工厂可以生产该订单产品，以及履约时限、产能是否空闲等，这些信息通过一个数字化工厂小程序“黑湖小工单”来呈现。
“这个系统在国内每个月卖出去一千多单。从工程师进入工厂，到小程序简单配置，基本上三小时就可以上线。”黑湖科技合伙人刘崇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以前的工厂先生产再销库存，资金占用大、仓储成本高，市场周期一旦过了，卖不出去的货品全都变成废料。“只有靠数字化参与进来，才能让中小型工厂具备柔性生产的能力。”
刘崇明介绍，黑湖小工单上，原料、在制、半成品、成品等数量实时更新，库存一目了然，计划可以快速拆合，生产完提醒自动发货。通过每月工单完成率，分析工厂产能情况，不断优化扩大产能。“简单来说，做出来的结果像一个工厂版的美团”。
黑湖小工单还可以计时计件，实现工资实时核算。刘崇明说，生产工单会拆分成生产任务，细分到工厂级别，再到车间级别，直至拆分成每一个工人的任务量。“做了多少件，有没有完成工作任务，质量怎么样，系统可以直接计算出工人应该拿到多少钱。”
岳鸿飞说，黑湖小工单把整个工厂的生产能力实时告诉1688，1688就形成一个大的中台，去做集单统配，告诉用户应该去找哪个工厂。“工厂的敏捷能力作为分配流量、订单的一个核心要素”。
广东省珠海市的一家柔性电子电路板生产工厂。视觉中国/图
不能为数字化而数字化“中小企业关注自己的生存问题，关注订单，关注如何降低成本。”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副院长胡坚波认为，数字化转型不能为数字化而数字化，要了解企业的核心需求，帮助中小企业拓展市场，降低成本。
在惠州市展区，中国联通展示了在惠州仲恺电子信息产业集群打造的产业大脑，这里提供了能耗云仓储、水智控设备联网、AI质检等一系列工业SaaS（软件运营服务）应用。
中国联通惠州分公司工业互联网BU总经理刘润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现在很多中小企业，做转型最大的问题是没钱转，不敢转。中国联通的解决方案之一是通过免费的智能化改造，帮助企业节约成本。
不少中小企业在生产管理方面存在痛点，如动力车间耗电高、水处理效果差、人工巡检效率低、人员操作规范难等，企业信息化水平亟待提升。
刘润程以中京电子为例，公司厂区内的制冷机由于冷却水存在结垢、沉积和微生物等水质问题，导致能耗很大，基于此，中国联通打造了一套5G+工业水智控系统，实时监测水质、加酸碱中和剂等清除水垢。“一套设备下来，成本一二十万，但企业一年能省下来的钱都不止这个数。”
联通的5G+空压站云智控则能够根据车间用气变化，自动启停，帮助中京电子实现空压机节能管理，可以实时监测、故障诊断、报表分析与展示。刘润程介绍，中京电子使用云智控系统后，可在原有的用电基础上至少节省电费约28万元/年。“我们不像以前就是卖手机卡、搞宽带。联通已经深入到产业链变革中了。”
广东的中小企业面广量大，行业属性千差万别，发展的堵点难点不尽相同，转型路径也完全不一样。
广州市花都区狮岭镇是全国皮具箱包产业集聚程度最高、产业链最完整的生产基地之一，有“中国皮具之都”之称。狮岭镇有箱包企业八千多家，原材料供应商16800多家，且绝大多数为中小企业。
盖特软件，就是狮岭镇皮具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中主要的软件服务商。仅在狮岭镇，该企业就已带动45%规模以上皮具企业使用其研发的软件系统。盖特软件副总经理孙琳介绍，平台现在有7200多家企业入驻。
“箱包行业的特点是高定制、长链条、碎工艺，属于非标准件。”孙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一个箱包的工序有一百多道，很多工序要外发加工，没有一个工厂可以从头到尾把一个包干完。打电话、发传真、签单发货，“过去这些都是靠人”。
她观察到，近几年，随着广州市人工成本增加、土地紧张、房租上升，很多工厂把生产基地迁回湖南、江西，甚至国外的柬埔寨，五金、面料的采购管理发生了巨大变化，“过去是内部流水式、流程化的管理，现在要变成‘异地链’。”
为解决这些问题，盖特软件研发了云盖特ERP系统，通过物料追踪，降低“等、问、追、催、核”等隐性成本。
如何让箱包类中小企业愿意进行数字化改造？孙琳说，盖特软件目前采取的策略是对94%的客户免费。
她坦言，公司没有钱去搞补贴，所以一定要让中小企业在没有增加任何经济负担的情况下，试一下效果怎么样。“像淘宝刚开始一样，得先把用户养出来。我们现在是种草，还没到长成一片森林的阶段。”
南方周末记者 赵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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