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工常胜以前曾说过要给君君介绍认识几个还在老家的军属，方便的时候，她们可以结伴去河南。

夏天的时候，有人来找她，说自己也是军属，对象和工常胜都在同一个部队，同一个城市，她想去探亲，问君君要不要一起去。

君君一听可以啊，于是她就托表弟在济南买了火车票，她们一起去那里坐火车。

妹妹也和她同行，她是去姨家住段时间。

君君这次去没有租房子，工常胜在部队的汽修厂有一间宿舍，他们就住在那里。

君君在河南过了自己27岁的生日，妹妹还给她寄来了生日贺卡，让她特别开心，觉得今年这个生日特别有纪念意义。

这一年，工常胜的哥嫂想着回老家看看，他们比君君早几天回去了。

君君在河南的妇幼保健站做了检查，拿到了化验结果，她怀孕了。

回到家后，工常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大嫂这次倒不错，对君君很关心，还给她介绍经验，告诉她吃什么，怎么吃才能增加营养。

她还嘱咐工常胜多陪陪君君，给她做些好吃的。

君君说还只是早孕，自己也没反应，但大嫂仍让她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

二嫂下地的时候，大嫂就陪着君君说话，向她介绍家里那些军用橱桌都是他们弄回来的，还包括堂屋里的组合家具。

她总是说二哥二嫂最沾光，还常常贴着君君的耳朵小声说，看见二嫂过来就不再说了。

这样一来弄得君君很不好意思，好像她也参与了说二嫂的各种不好。

大嫂那么一说，君君也就那么一听，她想：不管是真是假，那都是她结婚以前的事，和自己没关系，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工常胜回部队以后，君君就去上班了，因为骑自行车来回路程并不近，为了保证安全和很好的休息，到星期天她也很少回爸妈家了。

偶尔回来一趟，母亲都会给她做一些可口的饭菜，还买了水果及剥好的核桃仁，奶粉让她走时带着。

就这样过了多半年，元旦过后，君君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她的科长原来也是一名军嫂，很能体谅军嫂的难处。

她就给了君君一个建议，让她先不要上班了，等生完孩子休完产假再上班。

这样省得她太辛苦，而且也没啥经济损失，最多就是少点补助。

君君觉得很好，她听从了科长的建议，就在父母家安心休养，静等孩子降临。

没几天，工常胜也从部队回来了，他带着君君回工村住了几天，就又回到了君君的父母家。

他每天都陪着君君出去散步，到饭点再一起回去吃饭，那段时间他们几乎走遍了县城的各个角落。

君君虽然一直没有反应，但她吃饭不泼辣，每顿饭都吃不多，还很挑剔，所以，每次检查医生都说孩子太小。

工常胜很不高兴，就让君君为了孩子也要强吃，可她实在是吃不下，虽然吃了并不会吐，但就是没胃口。

听说别人孕期总是馋得不行，吃肉吃水果没够，还老是感觉饿，她就很羡慕，很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后来，工常胜听说他大哥大嫂回来了，他就赶回工村和他们见了一面。

回来后，他告诉君君：“咱娘又说分家的事了，大哥说了，要是非得分的话，两出院九间房子要平分三份，他不要，他那一份给咱。”

君君笑了：“那你是能回工村去住？还是能把房子背到县城？又不值钱，还得欠着你大哥的人情，你要那干啥？

还闹分家，你家里能有啥值钱的东西？我知道你家穷，所以，我从没想过要你家的一针一线。”

君君的母亲患了白内障，需要做手术，君君父亲就在医院照顾她。

君君不放心，就和工常胜一路走着来到中医院，看到母亲的双眼用白纱布蒙着。

母亲知道他们来了，就让工常胜把君君带走，说这是医院，别让她上这里来，让她快回家好好歇歇。

君君听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最后在父母的催促下回家了。

济南的表姐表弟和表嫂听说后，都一起赶过来了，他们有的去医院照顾小姨，有的在家给君君做饭，帮她补充营养。

他们的到来，让君君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母亲住院而受到一点影响。

孕期月份越来越大，而君君的坐骨神经疼又犯了，她也不敢吃药，就只能忍着，去做产检时，她只能一步一挪地走，幸好离得不是很远。

回家的时候，君君右腿疼得不敢往前迈，工常胜就催她，一边用脚踢她的右脚，嘴里还一边说着：“我就不信不敢抬腿。”

这一下把君君疼得直咧嘴，眼泪都好像要掉下来了，工常胜才不敢再踢了，只好扶着她站了一会，然后再慢慢地走。

眼看到春节了，婆婆和二嫂来了，拿来了两个小褥子，婆婆对君君的母亲说：“让君君生了孩子就住在这里吧，你就当是替我了。”

婆婆的话让君君母亲很为难，因为按照当地的风俗，出了门的闺女是不能在娘家坐月子的。

而且家里也不宽敞，一共就只有三间房子，君君他们住在这里时，母亲就只能和君君的妹妹住一间屋，父亲和弟弟住另一间屋。

没办法，君君的母亲就只好租了邻居家的一间房子，很近，和自己家只隔了一个过道，方便照顾君君。

当时君君并没有想到自己给父母和弟弟妹妹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和不方便，她只沉浸在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

而且她的家人也从来没有对他们有过丝毫的厌烦和嫌弃，反而是觉得君君很不容易，所以都会全力帮助她。

粗心的君君每天只觉得自己很幸福，可她没想到，她的所有的幸福感都是用她娘家人的牺牲换来的。

那时的她想不到这些，娘家人的关爱让她忽略了公婆对她的无视和冷漠，所以，她才会一次次回工村给他们买吃的，穿的，帮他们洗衣服，做饭……

她那时只想着做个好媳妇，而且她的脾气秉性也使得她做不了恶妇，即便是在公婆面前受了冷眼，她也只会忍气吞声。

她只有在自己娘家人面前才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虽然是家中老大，但却是没心没肺，啥也不用她操心，这20多年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个家里她一直都是无拘无束，每天都像个开心果，所以，她一直都很恋家，无论在哪个分站上班，她都会想家，总是逮着个机会就回去。

因为只有在自己家里她才会安心，不像在外面，总让她有一种漂泊不定的感觉。

就像在婆家，她每次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地去，却每次又都会带着失望而归，因为婆婆总会说出一些话，做出一些事让她伤心委屈。

幸好有二嫂会说一些让她欣慰的话，她也才慢慢地明白了两个嫂子对婆婆的评价，理解了她们为什么一说起婆婆就充满了怨气。

预产期在3月中旬，孩子出生前，母亲和妹妹早就把孩子需用的东西拿到了医院，君君的大姨也从济南来了。

住上了院，君君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地往下坠，疼得她直不起腰来，她扶着床头慢慢地蹲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可能过不去这一关了。

幸好母亲和大姨都在旁边鼓励她，安慰她，慢慢地，君君才有了信心，不再害怕。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君君的弟弟也已经把她婆婆接了过来，二嫂也一起来了。

婆婆带来了一只老母鸡和一瓶蜂蜜，产房里有人说孩子刚出生不能喝蜂蜜，婆婆眼一瞪说：“哎吆嗨，谁说的？俺家的孩子都喝蜜。”

一句话出口，没人再吱声。

君君的状况倒是很好，可孩子生下来就被送进了小儿科，母亲和大姨还有工常胜都在那里。

君君家全都动员起来了，父亲和弟弟在家做饭，妹妹负责往医院送。

君君产后要排恶露，她不好意思喊婆婆和二嫂，只好麻烦妹妹照顾自己。

君君的身体状况不需要输液，就申请到了小儿科。

她第一眼看到儿子时竟哭了，孩子瘦得只有一层皮，看上去好像八九十岁的老头，满脸都是褶子。

当护士给他清洗过再抱过来时，好像变了个小孩，好看多了。

看到孩子一切都稳定了，君君的母亲和大姨才放了心，她们已经熬了几个黑夜，现在既然孩子的奶奶和爸爸在这里，她们晚上就回去了。

君君躺在床上，儿子就睡在她身边，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感觉此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婆婆一眼都没看她的孙子，她和工常胜坐在君君床边的椅子上，娘俩说了一晚上的话，反反复复就一件事：分家。

他们一直不停地说话，君君困得不行，但总是一会睡又一会醒，老是睡不踏实。

除了她不放心孩子，还因为工常胜母子说话的声音会吵着她，这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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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