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有其名的唐宣宗:看似光鲜,实则苟且的大中之治

史海撷侃侃过去 2025-03-05 17:17:06

【01】婢女之子,侥幸执掌权柄

会昌六年(846年)三月二十三日,年仅三十三岁的唐武宗李炎驾崩,结束了他执政五年、短暂而又辉煌的一生。

武宗在任期间,在铁血宰相李德裕的辅佐下,对外大胜回鹘残余势力,打得乌介可汗亡命天涯、销声匿迹,一扫代宗以来受回鹘欺压的糟心局面;对内以雷霆万均之势,迅速荡平太原兵变及昭义内乱,让桀骜不驯的两河强藩悚息敛声、乖乖听令。

执政末期,他又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还俗僧尼二十六万多人,放归奴婢十五万人,收回寺院占据的良田数千万顷。极大缓解了国家的财政危机,减轻了百姓供养僧尼的负担,为行将就木的大唐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收复被吐蕃侵夺的河湟十八州时,却因迷信长生术,长期服食金丹,致使慢性中毒而英年早逝!

武宗的强势作派,以及对阉党势力的强力打压,让一众阉宦对他十分痛恨,不希望再让他的子嗣继承大统。便趁着他病重弥留、神智不清之际,矫诏将皇位授予了武宗的十三叔,时年三十六岁的光王李忱。

那么这些宦官为什么会把皇权交给李忱?这还要从李忱的生母,以及李忱的平素表现说起!

李忱与武宗的父亲穆宗同为宪宗之子,穆宗的母亲郭太后出自名门,祖父是对大唐有再造之恩的一代名将郭子仪,家世显赫、身份尊崇。

在她家族势力影响下,所生一子、三孙先后即位称帝,打破了大唐史上由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创下的两子称帝记录。

相比之下,李忱的母亲郑氏出身卑贱,家世寒微,原为郭太后身边婢女,因被宪宗偶尔临幸,这才产下了李忱这个唯一的儿子。

可想而知,郭太后在得知此事后该是如何恼怒!因此对李忱母子十分苛刻。

李忱就在这种充满仇视的环境下,战战兢兢的长大成人。为了保全自身,他从小装出一副木讷寡言的样子,看上去既呆且傻,这才一次次躲过了郭太后投来的怨毒眼神。

敬宗、文宗、武宗执政时,对这位傻皇叔都很轻视。敬宗两年而亡倒没拿他怎样,文宗、武宗经常在组织皇亲国戚的宴饮中,以逗弄李忱说话的方式取笑作乐。尤其是武宗,为人豪迈不羁,更是不把李忱放到眼里,没少拿他开玩笑。

李忱的痴呆模样,不仅成功骗过了郭太后及她的一子、三孙,也让宫中那些宦官被这种假象所惑,一致认定李忱是个智商有问题、根本扶不起来的阿斗。

让这样的人做皇帝,他们才好在幕后操弄权柄,对朝政上下其手。

只是他们得意之余,却忘记了“大智若愚”这句话,居然在无意中给他们自己挑了个精察明决、极其难缠的主子;也为没落的大唐选了位虽称不上圣明,却也还算合格的帝王!

命运之手就是如此神奇!将原本只求生存下去的李忱推向了高位,成了可以左右历史潮流的一代帝王!

【02】彰显英明,剔除前任痕迹

会昌六年(846年)正月,武宗病危,诏令李忱以皇太叔身份监国。

此时的李忱,完全不见了往日那副呆傻愚痴的模样,接见百官满面哀容,裁决政务有条不紊。

他的出色表现令文武百官以及宫廷内外倍感震惊,才明白这位将来的皇帝,绝非传说中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一结果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是诏令已下、大局已定,任谁也无法再行更改。

三月二十三日,武宗驾崩,举朝发丧,宰相李德裕摄冢宰,暂时主持政务。

三月二十六日,皇太叔李忱即位,成为大唐第十七任帝王,史称唐宣宗!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宰相李德裕的强势作派,宣宗在做亲王时就有耳闻,只是那时他只是个受人冷落的皇叔,根本没机会结识李德裕这位高官重臣。

即位当天,李德裕前来拜见。等他退出,宣宗略显惊恐的询问左右宦官:“刚才离我最近的那个是太尉吗?他每次看我,都让我胆战心惊!”

在武宗执政的五年多时间里,李德裕一直大权在握,所受恩宠无人可比,把他的政敌“牛党”一派几乎扫荡得干干净净,俨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武宗深谙帝王之道,惯于抓大放小,需要有李德裕这种精察明决的助手替他打理日常政务。而宣宗却喜欢事事亲为,无论大事小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对李德裕大包大揽的做法非常反感。

因此,他四月初一上朝理政,第二天便将李德裕外放为荆南节度使,还将与李德裕关系亲近的工部尚书薛元赏贬为忠州刺史,京兆少尹薛元龟贬为崖州司户。

李德裕毫无征兆的迅速倒台,让朝堂上下无不惊骇莫名,由此标志着宣宗时代的正式来临!

作为一位有主见的君王,他几乎毫无过渡期的开始了他的执政表演,而他所追求的帝王典范,一个是太宗李世民;另一个则是他的父亲,缔造元和中兴的唐宪宗!

至于侄子武宗在位期间所创下的政绩,他不仅没有放到眼里,反而在朝政上刻意剔除武宗的执政痕迹,大有“拨乱反正”之意!

之所以如此,并非他对武宗存有什么弥天大恨,完全是出自一种很深的政治考量。武宗如果英明,其子嗣为何无缘大统,非要换上他这位皇叔继任!

因此,他必须将武宗打造成一个有缺陷的君主,这样他的称帝才是顺天应人的圣明之举!

第一,贬黜李党,重用牛党。

终武宗一朝都是以李德裕为首的“李党”掌权,而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的“牛党”则或贬或流饱受冷遇。

宣宗以雷霆手段免掉了李德裕相位,荣升翰林学士、兵部侍郎白敏中为相。

白敏中很有才华,诗写得不错,堂兄是素有“诗圣”之称的白居易。

当年武宗本想用白居易为相,李德裕因嫌白居易与牛僧儒私交深厚,便以白居易年迈多病,无法胜任本职为由加以劝止,转而引荐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为翰林学士。

因此,白敏中虽经李德裕所荐,得以进入朝廷视野,但由于堂兄关系,并不怎么感激李德裕。

白敏中上任后,借助李德裕遭宣宗猜忌,又为朝臣所厌的大势,悉心揣摩皇帝意图,大搞“去李德裕化”,凡是李德裕反对的事,不论正确与否一律实施;凡是被李德裕贬黜的官员,不论品行如何一律重用。

他先派人诬告李德裕,将李德裕贬为太子少保、分司(闲职),后又贬为潮州(广东潮州)司马。

大中二年(848年)九月,再贬崖州司户。

大中三年(849年)十一月,这位曾让晚唐国力实现短暂复苏的铁血宰相,病故于烟瘴弥漫的崖州。

之后,又将被李德裕贬黜到南方的前宰相牛僧儒、李宗闵、崔珙、杨嗣复、李钰五人,全部官升一级调回朝中。

大理卿卢植、刑部尚书崔元式以及户部侍郎韦琮,这些曾遭李德裕排挤的官员或提升、或为相,相继执掌权柄。

还有宪宗时期的公卿将相之后,如杜黄裳之子杜胜,裴度之子裴谂,以及令狐楚之子令狐绹,也都得到重用。

只是李宗闵没能再回到长安,病逝于贬所封州(今广东肇庆)。

李德裕与李宗闵,这对角逐数十年的老对手,终以同样方式黯然离场!

第二,叫停全国性“灭佛运动”。

关于灭佛,后世对武宗颇有非议。其实武宗的出发点并非要限制人们的宗教自由,而是有鉴于当时的佛教发展过于特殊,做僧尼即可享受免税、免兵役等诸多优惠,还占据有大量良田,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庞大利益集团。

基于以上考虑,武宗和李德裕才开始“灭佛”,也确实在短期内收到了奇效,至少财政不那么捉襟见肘了。

以宣宗的明察不可能看不透这一层,但为了消除前任留下的痕迹,他仍毫不犹豫叫停了“灭佛”,增加了寺院及僧尼数量,把僧尼又从主客司重归祠部管辖。

后来,在宣宗执政期间,对佛教政策几经调整,虽然绝口不提“灭佛”二字,但也一直在控制佛教的发展规模。

第三,停止册封黠戛斯可汗。

黠戛斯曾击破回鹘,又自称是汉朝名将李陵之后,主动要求归附大唐。

武宗与李德裕着眼当时形势,准备遣使与草原新锐黠戛斯建交。武宗死后,宣宗召集群臣商议,认为该国地处偏远,且回鹘残余势力尚未完全剿灭,不应与之建交,便召回了使者。后来回鹘瓦解,宣宗这才又重新派人册封。

第四,郭太后离奇暴亡。

当初宪宗因服食金丹被宦官所害,宣宗一直怀疑有郭家势力参与,因为最终的受益者是郭太后之子穆宗。加之郭太后一向对宣宗母子苛刻凉薄,宣宗即位后对郭太后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郭太后身为郭子仪孙女,又是宪宗的正牌皇后,她的儿子及三个孙子均先后任帝,近三十多年一直享受着无尚尊荣,冷遇之下难免郁郁寡欢。

一天,她登上勤政楼说要跳楼自尽——这一行为无非是想向宣宗示威,并不是真的想要自杀——结果传到宣宗那里,引来宣宗的勃然大怒。当晚,一向健康的郭太后突然离奇暴毙。

事情到了这一步仍未完结,宣宗不愿让郭太后与宪宗合葬,不顾群臣劝阻,硬是将她葬于景陵(宪宗墓)外园。

第五,冷遇功勋将领石雄。

石雄是李德裕提拔起来的优秀将领,曾以三千精骑击溃十万回鹘,又在平定昭义之乱中率先攻破潞州,武宗盛赞他“真乃一代良将”,先后出任河东、河阳、凤翔节度使,一度风光无限。

武宗驾崩、李德裕被贬,受到冷落的石雄被免去节度使官职。他向朝廷请求给他个军镇养老,却被宰相以“往日功劳,国家已先后任你为三地节度使,奖励够了”为由予以拒绝,只安排他做了个没有实权的左龙武统军,叱诧疆场的石雄只得无奈接受郁郁而终。

政治斗争说白点无非就是权力之争,在权力面前哪有绝对的是与非,更遑论亲情友情!

从宣宗即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是个城府极深、心思极密、手腕极狠且极难对付的硬茬儿。只是他心中所思所想,并非什么宏图大业,而是如何驾驭群臣。

这就导致他的施政理念更倾向于牛党一派,热衷于在朝廷这块小天地里乐此不疲的搞窝里斗,而不是像宪宗、武宗那样志在打击藩镇、拓土开疆!

【03】以术治国,得小而失大

宣宗天赋极佳,人很聪明,博闻强记且善于学习。不仅对庞杂的律法条文过目不忘,就连在宫中洒扫的众多杂役都能叫上名来。各地呈报上来的奏疏,他只需看一遍即可牢记于心。

你的工作他比你还明白,你的优缺点他比你还清楚,这样的帝王,你按他说的去做就是,千万别自作聪明,否则很可能丢官丧命。

一次,度支上了封奏疏,把其中的“渍污帛”(指被水浸染过的布帛)的“渍”,误写成了“清”,宣宗看后并没说什么。

奏疏转到中书盖章,枢密承旨(相当于文秘)孙隐中校对时发现了疏漏,又将“清”字补笔改成了“渍”,而后盖章签署重新呈递给了宣宗。没想到就是这一个笔划的差别,就被宣宗看到了。宣宗顿时大怒,按擅改奏章的罪行将孙隐中贬官处治。

按理说孙隐中身为文秘,这一行为完全是责任心的体现,不但不该罚,反而应当受到褒奖。

可惜他错就错在没搞清楚宣宗的帝王心术,做法欠妥!

如果宣宗知道此字有误却并未指出,一定是别有深意,很有可能是在故意考察臣子如何反应。你不向他报告便私自更改,不就是图谋不轨!如果宣宗没有发现此字有误,你私下改过来了,岂不是说他连“渍”与“清”都分不清!正确的做法就是别吭声,盖章下发拉倒!

他不需要你能干,只需要你听话!

为了防止地方上的官员欺骗自己,宣宗密令翰林学士韦澳编纂了一本反映各地风俗物产的书,取名《处分语》。韦澳领旨后亲自上手,书成即报宣宗,连他弟子都不清楚此事。

一天,邓州刺史薛弘宗入朝觐见宣宗,向宣宗汇报工作。结束后满脸冷汗的对韦澳感叹:“圣上对我们的州中事务熟悉的吓人!”

韦澳一问才知,宣宗说的全是《处分语》中所载,他竟把整部书的内容全记下来了!

宣宗熟知吏治,善于以术驭下,处事用人注重程序公道,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的事,也能虚心听取大臣意见。因此,在他当任期间,官员们畏于他的精察,倒也还能恪尽职守。

浙东观察使李讷因性格暴躁,轻视军中将士,引发兵变被士卒驱逐出境。

宣宗立刻将李讷贬黜为郎州刺史,同时杖责监军王宗景四十大板,发配㳟陵守墓,并诏令全国:“从即日起,凡节度使、藩镇武将不遵守律法的,监军一并坐罪。”

可别小看这纸诏令,以往监军只有权力没有责任,藩镇出现任何问题都是节度使的事,与监军毫无关系,因此监军们在任期内只是一味享乐敛钱。这下把藩镇将士违法与监军连坐在一起,也算是逼着监军尽心本职,不至于太过出格。自宪宗死后的六任帝王里,对宦官如此强势的除了武宗,也只有宣宗了。

淮南节度使杜悰曾做过前朝宰相,原本官声不错,还得到过武宗的褒奖。但在地方日子久了,逐渐沉溺于酒宴享乐中不再关心政事。

有一年赶上淮南闹饥荒,他毫无怜恤之心,依旧悠游快活。百姓们没有办法,只得外出流亡。宣宗听说后,让宰相崔铉到淮南当节度使,把杜悰打发为太子太傅、分司,不再让他主政地方。

有个叫刘集的乡野医师能量很大,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让宣宗亲自出面,给兵部侍郎兼盐铁转运使柳仲郢打招呼,给刘集在盐铁场弄个小官当。

柳仲郢对宣宗说:“他是个医生,医术精湛完全可以做医官。安排到盐铁场,该如何考察他的能力!更何况盐铁场全是些不入流的卑贱小官,不应由皇上亲自下令,臣不敢奉命。”

宣宗当即给有关部门批示:“赏赐刘集细绢百匹,送他回家。”有一天宣宗见到柳仲郢,笑着连连夸他在刘集这事上做得对。

右威卫大将军康季荣在担任泾原节度使期间,擅自挪用公款二百万缗。事情暴露后,康季荣请求用家财偿还,不要给他定罪了。宣宗顾念他曾在收复河、湟时立有功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诏书下到中书被给事中退回不办,朝廷谏官也纷纷上奏弹劾。宣宗当即收回成命,重新下诏将康季荣贬为䕫州长史(重庆奉节县)。

宣宗乾纲独掌,断事果决且头脑清醒。唐朝的官僚体系架构设置的比较合理,对皇权、相权以及地方官员的权力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制约。可惜到了中、晚唐时期,这些制度逐渐被破坏,变成了墙上的摆设。特别是在“甘露之变”后,宦官集团做大,严重威胁到了皇权,以至皇帝在处置国家大事、任命高级官员时处处受到掣肘。

宣宗起自寒微,对于人情世故和朝臣之间的勾心斗角看得通透,加之明察秋毫谁也糊弄不了,在与各方势力的斗争中逐渐掌握了权柄。

执政中,他既有柔的一面,也有刚硬手腕,保证了国家机器在他的意志下运转。

先看柔的一面:

宣宗对京兆府的治理很不满意,就将他最信任的翰林学士韦澳任命为京兆尹,让他管理京城事务。韦澳不仅博学多识且为人公正,上任后不讲情面认真履责,使得长安那些豪门权贵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

宣宗的舅舅郑光以前很穷,外甥做了皇帝成为天下主人,便开始疯狂的圈地敛财,宣宗碍于情面也不便多说。郑光的管家倚仗主子势力横行霸道,接连数年不向朝廷上缴赋税,韦澳将管家抓起并带上了枷锁刑具。

宣宗询问韦澳缘由,韦澳如实做了汇报。

宣宗问:“你准备怎么处置。”

韦澳斩钉截铁道:“依律当斩。”

宣宗委婉的说:“郑光很喜欢这个管家,怎么办?”

韦澳答:“陛下将我从内庭调到京兆,是想让我清理京城的陈年积弊。郑光管家长年祸害乡里,宽恕了他就证明陛下的律法只针对那些贫苦百姓,恕臣不敢奉诏。”

宣宗道:“你说得对,但郑光总是缠着朕。不如你将这管家痛打一顿,但饶他一条命行吗?”

韦澳说:“陛下发话,臣不敢不听,但必须要让郑家把欠缴的赋税交齐。”

宣宗道:“这完全应当!朕为了私情破坏你执法,朕深以为愧。”

韦澳回去立刻将管家痛打了一顿,并等着郑家把数百斛欠缴的粮食送来,才将管家释放。

这件事说好听点,宣宗有人情味,对认真履职的官员比较尊重,至少没有倚仗皇帝权威硬行施压。

但从另一角度去看,正是由于他的纵容,以及对国家律法的“双标”,才让郑光等辈横行无忌。

再看硬的一手:

大中十年(856年)十一月,户部侍郎崔慎由荣升宰相。

宣宗执政期间,任命宰相从不通过中书、门下,也不与任何人商量,每次都是从宫中直接颁诏,群臣才知道新任宰相是谁。

这次宰相人选起初并不是崔慎由,而是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邺。

当宣宗将萧邺的任职命令交给枢密使,让他们前往学时院宣旨时,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提醒宣宗:“萧邺当了宰相,他的判度支一职是否应予免除。”

宣宗立刻起了疑心,认为王归长他们与萧邺有勾联,随即撤回萧邺任命,亲手写下崔慎由的名字,重新交给学士院下达。

内园使(传达皇帝诏旨的宦官)李敬寔,遇到宰相郑朗出行不躲避,郑朗向宣宗参了他一本。

宣宗将李敬寔叫来责骂,他还不服气的说:“我是传旨的供奉官,照例可以不用躲避。”

宣宗怒道:“你如果担负传令任务,就是横着走也没人管你。但你私自外出,遇到宰相怎能不知规避!”让人剥去他的官服,打发到郑郎府中去做杂役。

宣宗爱听戏,在宫中豢养了一帮戏子。其中有个叫祝汉贞的,为人滑稽,反应敏捷。宣宗随便手指一物,他都可以编成歌曲咏唱出来,为此深受宣宗喜爱。

一天,他给宣宗讲笑话解闷儿。见宣宗听得认真,便把朝中一些事也穿插进去当笑料。本以为宣宗会开怀一笑,谁知宣宗当即把脸沉下来,冷声道:“我养你,不过是取笑而已,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影射朝政。”祝汉贞惶恐退出。

不久,祝汉贞的儿子因贪污被杖刑处死,祝汉贞也坐罪流放天德军(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境)戍边。

还有个叫罗程的老资历乐工,琵琶弹得极好,在武宗时就已受到宠幸。宣宗精通音律,对他的精湛琴艺更是欣赏有加。

罗程仗恃恩宠,在长安肆意横行。一次他在街上闲逛,只因有人瞪了他一眼,他竟将人杀死,被抓进狱中待罪候审。

乐工们想救他,在一次宫廷宴会中故意设了个放置着琵琶的空坐,并围在旁边下跪哭泣。

宣宗诧异的问他们怎么了,他们说:“罗程有负于陛下,的确罪该万死。然而臣等实在替他的精湛琴技感到惋惜,他一死将再无法替陛下弹奏。”

宣宗道:“你辈可惜的不过是他的琴艺,朕看重的却是国家律法。”随后让人将罗程杖死于刑中。

宣宗精力旺盛也非常勤政,左右亲近的人从没见到他有过倦容。

与宰相商议国事时,他威严的态度令人不敢仰视。等到处理完公务,往往会笑着说:“可以聊聊闲话了。”于是,街头巷尾、游玩宴乐等话题无所不谈。

一刻钟左右,突然又整容严肃的说:“你们好自为之,朕时常担心你们辜负于我,以至再也无法见面。”说完这话,便直接起身回宫,留下一众官员惶恐莫名。

宰相令狐绹私下对人说:“承蒙皇上信任恩宠,我已当了十年宰相,但每次在延英殿奏事,还会紧张的汗流浃背。”

大唐有威严的帝王不少,比如太宗李世民,由于长年征战自带着一身杀伐气,不怒而自威。太宗自己也深知这点,惟恐大臣因怕他不敢畅所欲言,每次上朝都面带微笑,即便遇到不满,也会尽量克制。

后人常称宣宗为“小太宗”,实则两人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太宗是有威而有意克制,而他则是无威却愣要装威。

威信从来都是靠实干换来的,拿地位唬人、借权力整人,换来的只能是表面上的顺从。

【04】盖棺定论,是英主而非雄主

宣宗算得上是位英主,但绝对称不上雄主。这也导致在他故去后,大唐迅速人亡政息,走向混乱,匆忙的连个过渡都没有。

第一,他过于明察,重在驭下图个暂时安稳,而对国家深层次的矛盾却鲜有触及。宣宗在政治上倾向于牛党,热衷于营造一个看似安稳的“小康社会”,对管不了的强悍藩镇不闻不问,对岭南等遥远地域的苛政暴行装聋作哑,靠着妥协加上一点运气,换来了十多年的相对和平。当然,这个和平范围只局限于长安及其附近一隅。

他能力强、精力旺,但过于自负,只相信自己、不信任大臣,遇事从不与宰相商量。他所用之人只需听招呼而已,不需要与他意见不一的能臣。致使整个朝廷只有他在努力,其他人都得过且过。以他这样的风格,当个州县主官可以,但做皇帝就费劲了。

他渴望别人称他贤明,为此大力提拔太宗、宪宗时期的名臣之后,但也只是让他们作作摆设而已。

他对武宗时期的施政纲领全面排斥,大搞所谓“去李德裕化”,致使武宗君臣在削藩、灭佛上的所有努力均化为乌有。

在对宦官集团的打压上,他看似强势,却也只是流于形式。他曾密召翰林学士韦澳,与其商议对策。韦澳认为如果做得太过,容易引发文宗时期的“甘露之变”,不如在宦官中选择有才能的人引为亲信,慢慢改变。

宣宗觉得这些人刚升官时还知道感恩,一旦官职高了,便会与原有权阉沆瀣一气。又去找宰相令狐绹,让令狐绹诛净宦官。令狐绹担心牵累无辜,密奏说:“只要有罪必处,有缺不补,时间一长此辈自然消亡。”

宣宗见他最信任的两个重臣都是这一态度,也便打消了对宦官动手的念头。

没想到令狐绹的这封密奏被宦官所见,反倒导致宦官让与文官间的矛盾更为激化,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第二,他晚年信奉长生说,服食所谓的长生丹,导致慢性中毒。唐朝自太宗李世民起就信奉长生术,到了中、晚唐时更为严重,宪宗、穆宗、武宗均因服金丹而亡。

宣宗即位之初,为了体现自己与武宗不同,杀掉了替武宗炼丹的道士赵归真,还将其他由武宗豢养的道士全部流放远方。

谁知到了大中十年(856年)左右,年近半百的宣宗也迷信上了长生术,派人不远万里到罗浮山(今广东博罗境)迎请道士轩辕集入宫,虔诚的向他请教如何长生。

轩辕集说:“帝王只要屏除欲望,崇尚德行,自然可得护佑。至于长生不老,又到哪里去寻求呢?”

宣宗失望之余,只得将他打发回去。

之后,宣宗开始服食由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三人进献的金丹。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吃了将近三年后,宣宗身体开始出现症状,背部生出毒疮。

大中三年(859年)八月初五,宣宗驾崩,时年四十九岁!

第三,他在皇位继承人选问题上犹豫不决,最终被宦官钻了空子。宣宗的长子李温品行能力一般,宣宗瞧不上他,将他安置于宫外。三子李滋很受宣宗待见,有心立其为太子,但因受到长子继承制的制约,迟迟下不了决心,因此立太子一事就这样一直拖着。

大中十年(856年),宰相裴休曾提醒宣宗早立太子,但被宣宗一句“若立太子,朕不就成闲人了!”直接给怼了回去。

大中十二年(858年),宰相崔慎由也劝宣宗早立太子。此时的宣宗已因服食丹药变得性情暴躁,不久就将崔慎由外放为东川节度使。

一直拖到了大中十三年(859年)八月,宣宗背生恶疮,自感不久于人世,这才秘密托付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以及宣徽南院使王居方,让他们拥立李滋为帝。

因事发仓促,三人来不及去找大臣商议,只得秘密策划。

按照过往经验,李滋能否顺利继任,完全取决于神策军是否支持。

神策军分为左、右两军,其指挥使均由宦官兼任。时任右军中尉王茂玄与三人关系很好,都是宣宗身边近臣,而左军中尉王宗实则与他们素有隔阂。为了保险起见,三人矫诏将王宗实外任为淮南监军,想把他调出朝廷。

王宗实接到诏令也没多想,便要动身赴任。他的副使齐元实察觉不对,劝他说:“圣人已经病了一个多月,每次您都是隔门问候起居,从未面见圣人。如今突然改授官职,您怎知这诏令是真是假!不如当面去向圣人辞行,再走也不迟。”

王宗实有所省悟,遂在齐元实的护卫下进入内殿。说来也巧,他进来时宣宗刚刚驾崩不久,宫人们正环绕着宣宗尸体放声哭泣。

王归长、马宗儒、王居方一见事情败露,只得低头认罪,被王宗实所杀。

八月初六,诏令李温为太子,暂监国政。

八月初十,李温即位称帝,改名李漼,史称唐懿宗。

懿宗是个地地道道、标标准准的昏君,一上任就开始穷折腾,把宣宗辛苦营造的光鲜表面,一夜间就撕了个稀碎。

宣宗既然早知长子无能,就应趁着在位时好好策划后事。如果他能亲自出面,即便受到些许阻力,总会有办法改变。但他的表现就如他处理棘手朝政一样,拖着不办!

直到临死前才匆匆决策,在这件事关江山稳固的大事上犯了糊涂。

总体来看,宣宗执政十三年,社会层面还算安稳,吏治也较为清明,出现了一个近十年的和平期。

这并不说中唐以来积累的深刻矛盾突然消失了,而是靠着他的权术压了下来,矛盾依旧存在且仍不断积累酝酿。

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其实就是只求任上一时安稳,哪管之后洪水滔天!

他远没有宪宗、武宗那样直面矛盾的胆识与勇气,他只想在朝堂这块小天地中,通过权术手腕,向听令于他的那些朝臣,展现他的所谓英明、睿智与果决。

在他的短视行为与“鸵鸟”心态下,自大中十二年起,湖南、淮南、岭南、浙东等地均因地方苛政而动荡不休,位居云南的南诏也开始觊觎大唐边境,天下大乱即将来临!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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