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看望侯吉珲回来,杨伯涛有些恍惚,又有几分压抑的感觉,尤其是他远远地看到故旧邱行湘,听到侯吉珲转述的有关黄维的情况,他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昔日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何变得如此患得患失、糟糕不堪了呢?
比起杨伯涛来,宋瑞珂倒是安然得多,他向本小组的夏建勣、王元直、刘洁和前来打探消息的覃道善、吴庭玺等人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和杨伯涛等人见到侯吉珲和王伟杰的场景,还告诉他们,自己看到邱老虎了,不过,此时的邱老虎已经不是老虎,而是一只病猫了,甚至连和他们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了。而老军长黄维的情况并不好,生了重病,还被关了单间,听侯吉珲转述张岚峰的意思,应当是上了刑具的。

覃胖子苦笑一声,说道:“手铐脚镣,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带上一天,就能把手脖脚脖给磨破了,一股刺骨的痛疼,让人痛不欲生。嘿,黄军长就是一个不知道变通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抵抗什么嘛,是生是死,全交给他们了,难道还会有自我选择的余地?”
宋瑞珂冷淡地看了覃道善一眼,骂了一句:“胖子,少在背后议论老军长,他有他的选择,或许,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培公之心志,岂是你我所能理解的?”
覃道善脸一红,没有再辩驳什么,而刘洁却用眼扫视了一圈,轻声问道:“大伙基本上都来齐了,怎么没有见到老吴(吴庭玺)和尹钟岳啊。”杨伯涛没有思考,便回答了刘洁:“他们那个小组的梁军长,还有我们的老相识刘佩玺,一同去了,老刘会告诉他们有关侯吉珲、王伟杰的情况的。”众人听了,相视一笑,也就散了。
更令杨伯涛想不到的是,下午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开始继续讨论有关陈诚“湖北新政”利弊得失的时候,教导大队的学习园地前,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这里补记一下解放军官教导大队的学习园地,其实就是原来的阅报榄,后来教导大队将一些学员或者小组的心得体会之类的东西,张贴在阅报榄里,以示鼓励和鞭策,后来,便有人刻意地写一些东西,请管理干部张贴其中,以示其进步表现。再后来,教导大队把阅报榄改称学习园地,让各小组轮流管理,一面是当日的新报纸,一面是学习改造动态。

今天下午,学习园地前热闹起来,是有原因的,因为一张白纸黑字的大字报,张贴在学习园地的透明玻璃外边,而且张贴的内容,并没有经过管理干部或者值日小组组长的检查,而是真橛橛、硬生生地张贴了出来,更有意思的是上面所写的几条内容:
“请认清十恶不赦战犯杨伯涛的真面孔!
甲、拒不承认在双堆集战犯使用毒气弹!
乙、拒绝尹钟岳、王元直的起义建议!
丙、假惺惺学习改造,打着研讨淮海战役、湖北新政等旗号,逃避学习改造,其表现之虚伪,令人发指!
丁、不遵守教导大队纪律,恶意传播从外界打探来的不实消息,以讹传讹,散布谣言!
戊、假仁假义,借为王伟杰看病筹资之名,要出售自己的金笔,假惺惺地表现自我,蒙蔽管理干部,以博取积极分子的名声!
己、对于首要战犯杜聿明和重要战犯黄维等寄予同情,其顽固之心不死,随时都想着复辟蒋家王朝!
庚、对于‘打倒杨伯涛’、‘打倒陈诚’等正义的呼声,根本不屑一顾,还说自己对此已经产生了免疫力,爱怎么打倒就怎么打倒去,根本不把群众的呼声放在心上,其顽固程度可见一斑!
我们强烈呼吁:一、取消杨伯涛学习改造积极分子称号;二、对其实施严管!”
而令杨伯涛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张大字报下面,居然签上了一大堆人名,而刘佩玺、尹钟岳、吴庭玺、王岳等人的名字,竟然也跃然纸上。
杨伯涛没有愤怒,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一个人默默地走进原本要热烈讨论,现在却空无一人的教室,无力地坐了下来,他的内心在翻腾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那位领衔签名的梁军长的,更不知道曾经的部下尹钟岳、吴庭玺、王岳等人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他和他们众人一样,都是生活在陈诚、胡琏等人阴影庇护之下的人,除了打仗之外,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过多的恩恩怨怨,可他们为什么也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呢?难道自己做的,真的错了,真的如他们私下里所言,自己成了一个舔屁股沟子的人?
更令杨伯涛想不到的是,此时的宋瑞珂站了出来,他召集来参加讨论的众人,说了一句:“不要理他们,我们继续讨论有关陈辞公湖北新政的事。”

就在这时,吴绍周笑着走了进来,举手说道:“鸣玉,我算一个旁听者,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