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再干一个任期,我的全部总统任期加起来将达到10年,比之前任何人的总统任期都长,是的,太长了。
——卡尔文·柯立芝
2020年的美国大选中,寻求连任的特朗普时常拿年龄和精力来攻击他的对手拜登,并给其起了一个“瞌睡乔”的绰号,即便最后拜登战胜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其支持者依旧经常以“瞌睡乔”来讽刺拜登。
而拜登并不是第一个因睡觉而被津津乐道的美国总统,在美国历史上,有一个在睡觉领域“造诣”比拜登深得多的“睡神”总统。
如果仔细分析这位“睡神”总统的一生,会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他很少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却因为一个偶然成为了副总统,又一个另一个偶然成为总统;他沉默寡言,发言大多简短,但美国社会上关于他的段子却不少;他信奉无为而治,认为要想国家好,政府就要少干涉,所以他每天有大量的时间用来睡觉,但美国经济却在他的任期内实现了梦幻般的经济增长,他在经济形势一片大好的背景下,放弃了连任的机会,他离开后不久,美国经济便一溃千里。
这个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睡神”就是美国第30任总统:卡尔文·柯立芝。
抉择时刻时间来到1920年,此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去,没有被战火波及,且客观上在一战中变得更强的美国则要对自己国家的命运做出一次抉择。
自独立战争以来,美国一直奉行不参与欧洲事物的孤立主义外交政策,这一决定注定了美国在之后的一个多世纪中都与世界霸权无缘,但也正是因为奉行这种务实的外交政策,让美国获得了一个长达一个多世纪的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
一战前夕美国的经济总量超过英国本土加上所有海外殖民地的总和,步入了头等强国的行列,第一次世界大战削弱了英法德等传统欧洲强国,并让美国的综合国力有了实际上的增长,一战结束后,美国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强国。
于是一个选择就摆在了美国面前:是继续奉行孤立主义,不去干涉欧洲乃至世界的事物?还是努力将美国强大的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转化为影响力,取代大英帝国成为世界领导者?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总统是民主党人伍德罗·威尔逊,事实上,以威尔逊为首的民主党人曾试图替美国人做出选择:在一战后期,美国放弃孤立原则,派重兵前往欧洲,给了野心勃勃的德意志帝国最后一击,而在之后的巴黎和会上,在英法忙着瓜分德国利益时,威尔逊却提出了“公理战胜强权”,“民族自决”等原则”。
威尔逊提出这些理论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更不是真心同情各殖民地地区的人民,他如是说,意在剑指维系大英帝国所主导的世界殖民体系。
但或许是因为长期奉行孤立主义的原因,此时的美国尽管实力已经足够,但却缺乏在国际事务上博弈的经验,威尔逊积极倡导的“民族自决”原则,和积极组建的“国际联盟”组织,都以一种尴尬的形势收场。
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迎来了1920年的美国大选,是走向世界还是回到孤立?这一次美国人要用选票给出答案。
平庸者的胜利1920年大选中,民主党派出的候选人是詹姆斯·米德尔顿·考克斯,考克斯是一名成熟的政治家,曾担任过众议员,参加总统竞选前,是俄亥俄州州长。
而考克斯的竞选搭档(如获胜将成为副总统)就是大名鼎鼎的富兰克林·罗斯福。
与民主党相比,共和党派出的竞选团队则显得比较平庸。
总统候选人沃伦·哈定向来以平庸著称,这一点就连提名其作为党派的总统候选人的15位共和党大佬也不否认,而作为哈定竞选搭档的柯立芝,情况甚至还不及哈定。
柯立芝以沉默寡言著称,从政之后,他经常参加社会精英们的舞会,但在整个舞会期间几乎一言不发,甚至在柯立芝逝世时,仍有美国人拿柯立芝的沉默调侃:你们是怎么确定他已经死的?毕竟几年不说话对于柯立芝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在美国沉默对于政客来说不是一个好的特点,但在1920年的大选中,话少反而成为了柯立芝的优势。
由于在总统候选人上,共和党选择了平庸的哈定,所以在竞选搭档的问题上,共和党内部原本是想选择相对不那么平庸的麦卡门特,但共和党内随即认为,柯立芝严谨话少的君子形象可能更适合做哈定的搭档,就这样柯立芝被临时任命为哈定总统的竞选搭档。
于是,哈定与柯立芝的“平庸者”组合正式成立,他们要向优秀的民主党候选人发起挑战,哈定与柯立芝也知道自己很平庸,于是他们干脆打出了最没有想象力的竞选口号:回归常态。
然而,这场竞选的结局与候选人的能力高度不匹配,平庸的哈定与柯立芝,帮助共和党在竞选中大胜民主党。
哈定与柯立芝的胜利,充分说明了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个人能力并没有那么重要,美国人愿意把选票投给哈定和柯立芝,其实是美国人对于当前美国命运的一种集体选择:在走向世界舞台中心还是重新重新回到孤立主义这个问题上,美国人选择了后者。
天降大任就这样,柯立芝这个沉默寡言的“平庸者”成为了美国副总统,但在当时的美国副总统并没有多少实权,有人用这样一个段子来调侃副总统柯立芝:
有一次柯立芝在一家饭店吃饭,饭店意外失火,警察询问谁能负责?柯立芝表示我是副职,警察问他是不是副经理”?柯立芝称自己不是副经理,是副总统,警察说那你走吧,副总统最没用。
事实上,副总统这样一个地位极高但又没有实权的职务确实十分适合没有太大政治野心的柯立芝,但历史偏偏喜欢与人开玩笑,沃伦·哈定在总统任期第三年因心脏病突发而逝世,美国总统的重任就这样落到了柯立芝肩上。
柯立芝的就职演讲在历任美国总统中也堪称“经典”。
当沃伦·哈定总统因心脏病逝世时,柯立芝正在老家休假,那里即无电灯,也无电话,当信使将总统逝世的消息送到柯立芝家时,他正在睡觉。
接到信的是柯立芝的父亲,这位曾经当过地方议员的老父亲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副总统儿子,把他带到客厅,点上一支蜡烛,告诉了他要接任总统职务的消息。
随后,在这位老父亲的主持下,柯立芝在家中见了一些记者,然后发表了一段的简短的讲话,这堪称美国历史上最寒酸的新总统就职仪式了,待一切结束,柯立芝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或许,在回到卧室补觉之前,柯立芝就已经想好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要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去治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放任自流作为一名资深的共和党保守派,柯立芝在经济上深信保守派自由主义那一套理论。
柯立芝曾公开表示:美国人最重要的事就是做生意,而让美国人更好做生意的方法就是政府少去干预市场。
在这套理论的指导下,柯立芝政府几乎只干两件事:减税,放松监管。
1924年,柯立芝政府将最富裕阶层税率降低至40%(威尔逊时代是65%),2年后又降低至20%。
1928年又降低了公司税和消费税,减税意味着联邦政府税收减少,所以大部分政府在减税时都比较谨慎。
柯立芝政府之所以敢于如此激进地减税,与其执政理念是息息相关的:柯立芝政府信奉无为而治,认为社会的主要行为应该由企业来进行,政府的过多干预只会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在减税的同时,柯立芝政府也削减了不必要的政府开支,将一些职能下放到民间和企业。
就这样,一个神奇的现象出现了:一直在减税的柯立芝政府,在其执政的6年里,联邦政府债务水平不但没有上升,反而较威尔逊总统时代降低了四分之一。
本着政府不该过多干预市场的理念的柯立芝同时放松了对大企业的监管,这给了那些大型企业更多的利润空间。
信奉自由市场的柯立芝除了减税做的其他事很少,就算出现状态真的需要政府出面,柯立芝也尽量让政府保持较低的参与度,把主要任务交给企业,以如此方式治理国家的柯立芝自然也不会被琐事缠身,据说,柯立芝在担任总统期间,每天都会睡10个小时,中午还要午睡1小时,是当之无愧的“睡神”总统。
咆哮年代战后经济复苏叠加柯立芝政府一系列经济政策让美国经济迅速起飞。
从1923年至1929年的7间,美国经济经济年增长率都达到4%以上,人均收入增长了30%,汽车、电气、钢铁等行业均快速增长。
由于柯立芝政府大幅降低了企业税和高收入人群的个人所得税,大企业们为了获得更高利润纷纷加大投资力度,并积极改进技术和管理方式以提升企业效率。
工业生产效率的提升大幅降低了工业品的价格,20年代初期,福特公司生产的T型车售价为950美元,到了20年代后期价格降低到290美元。
到1929年,美国社会汽车总保有量达到2600万辆,平均5个人里面就有一台车,而在英国,43人里面才有一人拥有汽车。
与汽车产业一样快速增长的还有电气产业,全美工业生产的电气参与度从一战前的2%到1929年上升到了70%,电气革命也催生了电话等新产品的出现,20年代的美国中产家庭安装电话成为了一种时尚。
美国工业的发展也让金融资本感到有利可图,大量资金被投入市场,纽约证券交易所里无数投资者看着不断上涨的指数做着一夜暴富的梦。
柯立芝政府虽然放松了对企业的监管,但是八小时工作制被保留了下来,这便导致在市场上赚到钱的美国人拥有更多时间消费,文化市场在同一时期被点燃,音乐、美术、电影市场也空前活跃。
幸福的生活让一些美国人有了一种天堂就在眼前的错觉,殊不知脚下已经是万丈深渊。
急流勇退1927年,正是美国经济最为繁荣的时期,如果换做别的美国总统,一定会以自己的经济成就争取连任,但是柯立芝却公开表示:自己将不再寻求连任,他表示算上接任哈定总统的2年任期,自己已经当了6年总统,如果连任成功,就要干上10年,10年总统任期实在是太多了,对于他来说,不需要那么多。
由于柯立芝表明了不继续连任的态度,共和党决定派出一战刚刚结束时就对于总统之位跃跃欲试的胡佛。
无论是资历还是名望,胡佛都是一个合适的候选人,再加上柯立芝交出的一份令人满意的经济答卷,这些都为胡佛当选扫清了障碍。
1928年的大选没有多少悬念,共和党候选人胡佛以444张对87张选举人票的成绩大胜民主党候选人史密斯。
胡佛志得意满,认为只要继续坚持柯立芝政府的经济政策,美国经济将持续繁荣,在竞选总统时,胡佛表示只要选民选择他,到他任期结束时,美国的中产阶级家庭都能再卖一栋房子和两辆汽车。
但是,柯立芝与胡佛都没想到,此时的美国经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接下来的美国总统要接手的也根本不是一个繁荣的国家,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大厦倾塌所有的繁荣都在1929年10月24日那天戛然而止,那天纽约股市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崩盘,在一片抛售潮中,股价一路狂泻,计价器甚至已经跟不上股票价格下跌的速度。
危机很快由金融市场向实体部门扩散,大量工厂停产,企业倒闭,员工失业,前一天还是一个体面的城市中产阶级,第二天就变成一个负债累累的失业者的例子数不胜数。
由于失业,大量市民放弃当初购买的汽车,改用人力车运输货物,理由仅仅是付不起汽油费;无数人因为还不起贷款,被赶出自己居住的房子;今天在大街上卖水果的小贩,昨天可能是银行经理,今天蜷缩在公园长椅上盖着报纸入睡的流浪汉昨天可能正在贷款买的大房子里与家人聚餐。
过分信奉市场自行调节的胡佛政府对于经济危机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政策,导致经济危机愈演愈烈,失去工作和收入的普通民众愤怒地称流浪汉的聚集区为“胡佛村”,称人们用来拉货物的人力车为“胡佛车”,公园长椅上人们盖着的报纸为“胡佛毯”。
但事实上,胡佛不过是一个倒霉蛋,经济危机的种子在柯立芝时代就已经埋下,只是到胡佛时期才爆发而已。
柯立芝放任经济政策在给美国经济注入活力的同时,也埋下了大量隐患:
首先是对富人阶层的大幅减税,让贫富差距不断拉大,这导致作为社会消费主体的普通人可用来消费的收入不断减少。
为了让自己的产品卖出去,企业们就通过各类媒体号召民众举债消费,一些民众不明就里地跟风举债,做超出自己能够承受的提前消费,为了经济埋下隐患。
柯立芝政府为刺激经济大幅降低税收,但联邦政府的一些基本开支需要支付,为了平抑降低企业和个人所得税带来的联邦政府收入缺口,柯立芝政府提高了关税。
这一举动在短时间内利好美国企业,让资金在美国国内流转,但随后到来的关税战让美国企业走出国门的机会越来越少。
对于经济的过高预期让企业过分扩大生产规模,不加节制的价格战甚至让生产本身变成了一件赔钱的事,金融投机之风盛行,人们都希望在股市中一夜暴富,过高的估值扭曲了企业本身的价值,放任大企业不受限制的野蛮生长让垄断企业不断做大,而小企业的生存空间却被不断压缩。
所有的这一切在经济上涨动能尚未完全耗尽时都是经济的助推器,但是当经济上涨动能耗尽时,这些东西都变成了社会经济的催命符。
这次大繁荣与大衰退的相继出现也让美国人开始重新思考政府干预与自由市场之间的关系,之后的富兰克林·罗斯福采取紧急的干预政策也显得顺理成章。
与历史洪流相比,个人的能力与努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柯立芝与罗斯福,虽然一个喜欢放任自流,一个喜欢大加干预,但在本质上,他们都不过是在顺时代而动。
柯立芝,这个喜欢睡觉的世界第一强国掌舵人,他和他所在的那个时代,更像是所有美国人做的一个关于孤立主义的幻梦。
当时的美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强国,这样的国家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柯立芝之后,再也没有总统认为政府可以对经济彻底放任,也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美国总统认为,美国还可以回到彻底的孤立主义状态。
但是并不能因为这些就说柯立芝愚蠢和不负责任,开放与保守,外向与孤立,美国社会一直在这两股力量的拉扯之间前进,随着美国走入世界舞台的中心,他们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干涉其他国家上面,而这对于美国本身来说,实际是上是一种损耗,真正能够给美国自身带来增长的,恰恰是那种保守和内向的力量。
如今的美国过分执着于自身的霸权,为了这份霸权,他们四处煽风点火,很难再顾及国内的经济和民生。
资本永不眠,现在的美国总统,再也不能像柯立芝一样躺在床上,酣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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