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巷故事|居巷一个背街小巷的故事

人文历史武汉 2024-11-29 11:10:56
里巷故事 | 居巷 一个背街小巷的故事

喻忠桥

汉口居巷(编者注:今为交通巷,大部已拆),是一条毗邻且平行于江汉路的小巷,全长有560多米,南起长江边的码头,黄陂街穿插而过,北抵花楼街与交通路口子上,是一条较宽的笔直巷子。听当年的老人们说:以前这条巷子是四川、湖南通过长江向汉口运贩生猪时,起坡上岸赶猪走的是这一条通道,所以叫“猪”巷。后来按武汉谐音又改为居巷。

1877年《湖北汉口镇街道图》上的花楼巷

我的许多小学同学住在这条巷子里。我也是在居巷出生。对于猪巷这个名字,童年时期的我,并没有多少疑义,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叫。只是与“猪”捆绑在一起,总觉得有一些别扭。

当年我们家居住的门牌号码是63号,在居巷的中段,是一栋两层的老砖木结构楼房。门栋内居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各行各业的普通老百姓进出一个大门,中间有一个天井,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住着两户人家。我家的房门在上二楼木楼梯对面的小通道上,楼梯下的小小空间,成为了我家的厨房。

记忆中,门栋的两扇大门很厚实,又很粗糙。大门没有门栓,但是有一根碗口粗的顶门杠,其形状好似一个“平”字,只是没有平字下面的那一横。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和其他小伙伴们一样,常常从倾斜的顶门杠上头滑下来,就有了坐滑滑梯的感觉。

又想到了当年我的父亲。父亲是跑船的,船靠岸后和同事喝酒回家晚了,不知道父亲是怎样推开的那一扇厚重大门。夜深人静,是住在大门口张裁缝叔叔帮忙打开的,还是当时的大门本来就没有用门杠子去顶上。

自己忘了?也许那时根本就没有去关注吧。如今步入了老年群体,渐渐地忘掉了许多记忆中的事情,甚至于连眼前要做的事情,有时候一转身也遗忘了。然而,始终没有忘记我童年的居巷。

从手机上看到过一则帖子,说武汉协和医院最早就在我们居巷。又发现水稻专家袁隆平曾经读过的武汉四中,也源于居巷。我感到了羞愧,原以为自己很熟悉的这方土地,却不知它背后还隐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在这互联网普及和发展的年代,人们也能随时随地获取一些如心所愿的资料。我坐在了电脑桌前,要从网络浩瀚的资讯中,找出能拼凑出居巷故事的每一个板块,历史可以讲述许多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1866年,英国传教士杨格非在花楼街居巷传经布道大堂的后面,建造了武汉协和医院的前身汉口仁济医院。医院两间病房和一个兼职医生,一间看病,一间药房,再后面是两个可容纳20 张床的大房间作为病房。

1896年,杨格非等人在汉口花楼街居巷设立博学书院。后又增设中学部,迁到汉口韩家墩。1927年中学部独立设校。抗日战争初期西迁四川。民国三十五年复返汉口。1952年8月定为现名武汉市第四中学。

后左一杨格非。秦光鼎供图

杨格非是英国的一个传教士,1831年出生于英国一个基督教家庭,1855年成为牧师,同年来到中国。1861年6月从上海启程抵达汉口,是最早来到汉口的传教士之一。他先在武昌购得一块地皮,设立了戈甲营作为宣道的场所。后来又在商贸繁华的汉口花楼街居巷买得地皮一块,建了花楼礼拜堂,随后便有了汉口仁济医院。

一种情怀,又勾起了我那么多抹不去的乡愁。记得那个年代,我们巷子里不但有一个煤炭店和一家制作面条作坊,还有一个拉丝厂。与我们隔着一个门栋的大门口旁,有一家小卖铺窗口,虽然很小,可是对于我们打点酱油买点盐,还是非常方便的,因为有两家大的国营副食店一个在花楼街上,另一个在黄陂街上。

不过,紧挨我们门牌号隔壁65号的主人,以前好像是一个大户人家,房屋建筑比这条巷子里所有房子都要豪华有气派,空间很高,进门就是一个大天井,感觉非同一般,别具一格,大家称它为广昌。可是直到如今,我印象中的65号,还是朦朦胧胧。

10岁那年,我们家搬迁到了,离开了居巷。为了解开广昌那个谜团,前不久我在微信上,向当年住在67号门牌的小学同学打听,询问她是否了解当年广昌的情况。

仁济医院背面就是居巷。关耳供图

她回答我:“如果说广昌以前是医院还真有点像,往日听老人们说过的,我们隔壁是个医院。”老同学还说,他们居住的67号以前也是一个学堂。

老同学的说法,似乎与我的猜想吻合,但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我又多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杨格非选择在居巷建医院和学堂?

我又在《武汉地方志数字馆》中,找到了关于居巷的文字:汉口开埠,英军强占江边码头,1873年兴建太古轮船公司堆栈,严禁生猪通过,后经交涉,开挖了一条地道作为生猪通道,其进口在江边,出口在当时的正街,故称此地道和连接的小巷(当时没有名称吗?)为“猪巷”。

我糊涂了,假如猪巷之前一直没有名称,那么1866年杨格非建造仁济医院那条商贸繁华的地段,连个地名也没有吗,人们上哪儿去找仁济医院呀。在这么大一片区域内,有熊家巷,小董家巷,苗家巷,百子巷,还有过张美之巷和广利巷,然道唯独会遗忘掉猪巷吗。不可思议,肯定另有原因。

查询1873年之前的汉口地图。意外的是在1868年的《续辑汉阳县志》中的舆图文献上,我发现猪巷的名称为花楼巷。并且我在1818年刻本的清嘉庆《汉阳县志》里,也发现了花楼巷的地名就已经存在。

我知道了,杨格非为什么要在居巷建医院和学堂。因为那时滨江荒芜旷野旁的花楼巷商贸繁华人来车往,直通长江边的大码头。

此前,我只知道有一个花楼街,并不知道还有一个花楼巷。

据说,花楼的名称源于一个民间传说:明末,起义军张献忠攻克汉口,长江边苗家码头一带的居民闻风逃窜,几乎成为空城。有一天张献忠带兵巡视,发现江滩边有一个年轻的铁匠没有逃离,原来这个年轻的张姓铁匠的父亲刚去世埋在此地,他要在此守候父亲的亡灵。张献忠大受感动,从袖筒里掏出一面小黄旗,让这个张姓孝子插在茅屋门槛上,说不会再有官兵来骚扰。果不其然,后来这面小黄旗为张姓孝子减少了许多麻烦。

逐渐返回的百姓得知此事后,于是紧挨着最安全的铁匠茅屋搭屋建房,于是很快就形成了一条巷子。张姓孝子去世后,街坊感念其孝行,就在巷子口修了一座过街楼,内供排位,以彰其德。由于过街楼修有雕花图案的栏杆,人们遂叫这条巷子为花楼巷,其对应的码头就叫花楼码头。

清代叶调元《汉口竹枝词》中就写到:“廿里长街八码头,陆多车轿水多舟。若非汉江能容秽,渣滓倾来可断流。一云艾家嘴,关圣祠,五圣庙,老官庙,接驾嘴,大码头,四宫殿,花楼为八大码头。”

叶调元的写作年代为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在汉口传统街巷格局里,利用进深方向的主要街道,对应着主要的码头。由此看来,花楼巷的起点应该在长江边,其前端可称之为前花楼,其靠近后街末端的就称之为后花楼。而花楼巷就是后来的居巷,花楼巷早于花楼街。

花楼巷不是花楼街,花楼街也不是花楼巷。

民国初年的《汉口竹枝词》里也写到:“前花楼接后花楼,直出韵生大路头。车马如梭人如织,夜深歌吹未曾休。”此时所指应该是这一整片区域吧。对照1868年的《续辑汉阳县志》中的舆图查看,此时的前花楼(街)指的应该是靠近花楼巷前端的正街,即后来的黄陂街,后花楼(街)指的应该是靠近花楼巷末端的花布街和后街。

至于花楼巷这个名字是何时消失的,是什么原因?猪巷又是谁命名的?这都是我的疑问。民国11年(1922年)5月兴建江汉关大楼时,填平了当年赶生猪的通道,可是“猪巷”之称未改;1927年,收回了汉口英租界,将歆生路与太平路合并,改称江汉路,而猪巷的名称也没改。我只知道抗日战争胜利后,才按谐音将“猪巷”改为了居巷。

这是为了还给我们一个尊严吗?!

在历史的长河中,往往会封尘一些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或因当时的背景,或因谜底已失去了解开的意义,或因知道答案的证人证物被岁月抹去了它所有的痕迹。

但我忘不了童年生活过的居巷,忘不了踉踉跄跄的我,在这一块土地上迈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步,跌倒了,还是从这块土地上又爬了起来。听到了巷子里传来的“洋糖——发糕”的吆喝声,我晓得了香甜的滋味;听到了巷子里传来的“卖晒衣服的竹篙子”的吆喝声,我知道了阳光的温暖;听到了巷子里传来的“三叉,老牌钢针”的吆喝声,我明白了一针一线能缝补好一件破旧有补洞的暖身衣服。

慢慢地长大了,有了我的小学同学和我的小学学校。有了数不清多少次梦回到了童年;有了数不清长长的居巷泥土上,留下了多少我小小的脚印。大门口旁木柱上的路灯,吐出了昏黄色的灯光,我好似又听到了母亲在大声地喊:贪玩的孩子该回家了。

家。那里有我的父母和我的兄弟姐妹,那里有我的爱,我的童年,和我一辈子的牵挂。

花楼巷似乎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但是后来的前花楼和后花楼,续写出了更多的精彩和传奇故事。花楼巷好像已经变得很古老,但是当年与它紧密相连的江汉路,延续了花楼巷曾经的风光和喧嚣,一边是民族工商业者开设的店铺、手工业作坊,市井繁华;一边是租界各国和官僚资本家及民族资本开设的银行、公司和商店。

历史从来就没有停下过自己的脚步。张美之路消失了,广利巷消失了,然而清宣统元年(1909年),有了民生路口水塔的耸立;民国十三年(1924年),有了居巷口的江汉关落成;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有了江汉路上四明大楼的拔地而起。

水塔上俯瞰花楼片

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花楼巷,见证了汉口开埠后的历史变迁,1861年划定英租界的基准点就是花楼巷,“自汉口江边花楼巷往东八丈起,至......”。在这里可以看到西方列强的痕迹,也可以感受到中华民族的坚韧与不屈,见证武汉的成长与崛起,从封闭走向开放,使历史翻开了近现代化的一页。

浓浓的乡情,一丝淡淡的乡愁。可我丢失了童年的家。

熊家巷没了,小董家巷没了,苗家码头没了,百子巷也没了。我的居巷也会消失吗?似乎是,也似乎不是。因为消失的部分已融入了一片高楼如云的区域,而江汉路背后存留下来的花楼巷,则在继续讲述着一个《一个背街小巷的故事》。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汉口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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