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武汉知青和农民“比嘴劲”

人文历史武汉 2025-03-28 11:23:03
知青岁月 | 武汉知青和农民“比嘴劲”

原创 闵守华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但要讲嘴劲,武汉最蒿佬(厉害)。武汉人嘴巴厉害,全国闻名。武汉的知青们下到农村,这种传统,也常常在一些厉害的儿子伢、姑娘伢们嘴里体现出来。

本来,知青插队对当地农民来讲,多少有点影响。他们本来就穷,我们的到来,又分占了他们有限的资源和薄底,说白了,一个萝卜占一个坑,多出张嘴就少一口粮是硬道理;尤其是我们所下的鄂北应山山区又穷又偏,我们的到来,使本来就很穷困的农民更加“雪上加霜”,说心里话,农民们不想要我们。但当时的农民又是极朴实善良,老实听话的,“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发了话,那俺们还有啥说的?光棍多,媳妇少,办法自己找!”所以,尽管心里有所勉强,很是为难,但仍把我们接受下来,且把我们当客看待,拣其好的、甚至是倾其所有来满足我们。

而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知识分子”,不知从哪生出那一身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智商比农民高,仗着自己“有文化、有知识、有口才”,常用嘴巴欺负农民。

记得刚下到我们生产队的那天,正遇着一场大雪,天冷得要命,冻得人浑身直抖。晚上农民来看我们,只见每个农民手里都拎着一只土制的“烘笼”,烘笼里燃着些粗糠锯末之类的东西。烘笼那玩意的外观实在不好恭维,简直像把“尿壶”!

“来,给你们暖和暖和”,农民们见我们一个个定定地望着那烘笼冷得直缩,以为我们想要烤火,便友好地把那烘笼递到我们面前。“哎,不不不------”我们连忙摆手推让,生怕沾着那“尿壶”的味。“哎哟我的个娘诶,这不掉底子(丢面子)!”一个个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大笑起来,还互相递了个不屑的眼神。

“你们放心放心,这是咱们队里自己窑上烧的,结实得很呢,保证不掉底子!”农民们不知我们的不屑,还挺认真地说道。“土客西(土包子)!”我们又小声地揶揄道。

“客气啥?你们都是听毛主席的话才到咱这穷地方来吃苦的,要不是,请你们都不会来呢”,农民们竟把我们的不恭当作表扬,以为“客西”是“客气”而“礼貌谦虚”起来,第一次和农民打交道,就真切地尝到了他们的“土气”。

四川建川博物馆知青馆。关耳摄

以后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接受他们“再教育”的日子里,就时时拿他们来混点取乐,以打发时间。比如,这里的农民都没到过武汉,没看过长江大桥,更不知道火车跑得有几快。我们就说武汉比北京还远、还大,“紧走慢走,10天出不了汉口”;说长江大桥一个桥墩比他们打谷场还大几倍,长江大桥的“肚子”里可以跑火车;火车“睡着跑”都比他们的拖拉机(全区才一台)快十几倍,“要是‘站起来跑’啊,那起码要快一百倍”!

“真的”?农民们半信半疑,眨目眨眼地听着,他们哪出过门见过什么大桥火车、北京武汉?99%的人连应山县城和广水镇(七十年代广水为镇行政单位,属应山县辖。现已撤应山县改设广水市)也没去过!有几个年轻人不信邪,想反驳我们,可一时也找不出依据,就绞尽脑汁和我们抬杠,问我们的穷,久而久之,就有那么几个冲头冲脑的愣头青跟我们成了在一起就要斗嘴的“论敌”。

时间长了,我们发现农民不仅只有憨厚朴实的一面,他们同样有着幽默机智方面的智慧和才能,而且不少人很有文采,完全不输于赵树理笔下的那个李有才。比如有时我们干活想偷点懒,几个愣头青看出了我们心思就挪榆道:“老把式快给那牲口上点料,那畜生想挣套了”,气得我们不行。

有时我们干活差点窍,爱出洋相,他们便嘲笑道:“瞧那几个科学家(我们带了不少关于农业和园艺方面的书下去,常照着书上讲的那些知识去“研究实践”)种的那莴苣真高级,都可当鞭杆(长得太细了)用了。”“哈哈------聋子的耳朵——摆设”。“马吃石灰,一张白嘴。”众愣头青们笑着,我们此时也只有干瞪眼。

不过,农民们和我们斗嘴尽管有时有点粗俗,但绝大多数都是出于善意,包括那些后生仔、愣头青们。上水利时,晚上一起睡通铺,半夜他们起来解手时,发现他们都是“打眺胯”(光身子),就笑他们,说:“怎么啦,你们都要去演《半夜鸡叫》,怎么都变成了‘周扒皮’”?原来他们睡觉舍不得穿衣,觉那样白白磨坏了衣服太可惜。他们知道我们这话意思,感到多少有点难为情,但仍免不了还要干蹴一下,就说小瞧了他们,他们是“诸葛亮演‘空城计’,是大格局”;是“许褚夜战马超,来硬的”——许褚当时战得兴起,嫌盔甲束缚,干脆打眺胯,正是赤身裸衣!

我们说:“还嘴硬,瞧你们的丑恶嘴脸都暴露无遗”。

他们说:“你们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他们仗着人多耍起赖皮。

第二天干活,男女混在一起,我们一时内急周围没茅房,正发愁,愣头青们便来调侃了:“怎么,你那小茶壶要胀破了”?你愠怒着正想发作,愣头青用手指指那边:“转过身去,解手莫瞄人,瞄人搞不成”,感觉又像是好意,遂半信半疑照他们说的去做,果然就轻松地解决了。正准备说声谢谢,工地送开水来了,怕一下没了便迫不及待抢先蔸起一瓢猛咕了一口,结果烫得直跳脚。愣头青们一旁大笑:“开汤不冒气,烫死个傻女婿”!

“哈哈哈”,周围跟着一阵哄笑,让你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不过最后两边终归还是相视一笑,知道都是在开玩笑,所以全无芥蒂。而且正是在这种你来我往的互相“打斗”中,彼此融洽,互相走近,真正地“打成了一片”。

那一年,武汉的一些单位在我们那招工,先来的“三届生”一个个陆续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一个66届高中生因成分不好,加上有肝炎,被卡住,小伙子几乎绝望了,终日发痴发呆,如掉了魂样。有一天,队上会计来看他,安慰说:“小林哪,眼光要放长远点,你还年轻,朝前看,螺丝弯弯蹴,总有出头路。不像我们是驼子的背心乌龟的头,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你们是小伢的鸡娃子——现在包含着点,日后还有个翻头!”

“噗——”把那知青说得满嘴喷水(他正在吃药),捧腹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那知青后来考上了武汉大学。再后来成为了一知名学者,到现在他还和这会计一家人在来往呢。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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