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

“我出生在纽约，成长在迈阿密，16岁来以色列学习犹太教1年，之后在耶路撒冷上大学，学计算机，然后移民以色列。我在这40年了，在科技公司做产品经理。”

移民以色列的美国人，

安息日的形式主义，

他讨厌阿拉伯人。

一个戴着犹太教小帽子的以色列男人从汽车后座探出头来，跟我打招呼，说他的来历。

“我给你讲讲真实的以色列。”他说。

接下里4小时的路程中，他嘴巴再也没停过。长时间和人对话让我能量耗尽，后面2小时我只好假装睡觉，“嗯嗯啊啊”敷衍应答。

昨天，我从约旦wadi rum坐出租车到约旦边境（Aqaba），然后拖着行李箱走路过过境。从约旦出境，走过长长的铁丝网边境线，进入以色列红海边的城市Eilat。

在Eilat睡了一觉，乘坐444号大巴，从Eilat经4个小时到耶路撒冷（Jerusalem）。

这个以色列男人坐在后排，把头从两个座位间隙挤进来，开始聊天。

“你为什么移民到以色列？”我问。

“因为我信犹太教，在这里有归属感，美国大多是基督教。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搬过来了，只有一个妹妹还留在美国。另外，以色列的福利比美国好。”

“真的？怎么个好法？”

“老人、弱势群体，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在美国老了有钱可以活得很好，没钱就不行。以色列的福利体系很像欧洲。当然，缺点是税收也很高。”

“收入税是多少？”

“最高45%，除此之外，工资还要扣除10%的社会福利保险。因为国家需要投资很多军队和武器来保卫国土安全。你知道以色列1948年的中东战争吧？”

“不知道。”

“以前巴勒斯坦地区是英国统治的，1948年，英国放弃了统治。有点像你们中国的香港。但不一样的是，联合国建议把当时的区域分成巴勒斯坦阿拉伯国家，新建一个犹太国。犹太人同意了，他们不在乎分到的区域小，犹太人流离失所很多年了，有个地方就很感激了。

但阿拉伯人贪心啊，非要消灭犹太人，一点地方都不给留。于是犹太人干脆宣布独立，要建立以色列国。周边阿拉伯国家联合起来打犹太人。黎巴嫩、埃及、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等，多个国家同时进攻。

但以色列胜了。虽然胜利了，之后又发生了4次中东战争。”

他继续说，“1967年,六日战争爆发,埃及,约旦,与叙利亚三国联军围攻以色列,再次企图消灭犹太人。也不知道我们犹太教招谁惹谁了，从纳粹到阿拉伯人，天天想消灭我们。”

我不明白，人们爱信什么教就让他们信去，为什么总是喜欢互相强迫对方信仰自己的宗教呢？穆斯林、犹太教、基督教各拜各的上帝不行吗？为什么要打架，要把对方消灭掉？

“最后还是以色列胜了？”我继续问。

“对，不仅如此，以色列还从约旦那里夺走了west bank这块区域。本来约旦是侵略者，以色列反败为胜，夺块地理所应当。但国际势力不同意啊，最后只能宣布这块地由阿拉伯人自治了。”

“以色列为什么不干脆还给约旦呢？”

“因为以色列太小太窄了，没有宽阔的国土，敌人一入侵，就直接打到中心。所以以色列想把国土扩大，west bank虽然是自治区，至少把以色列和敌国隔出了一段距离，算是缓冲区。更安全些。”

“有意思。那你去过约旦吗？”

“没有，埃及、黎巴嫩、约旦、叙利亚我都不敢去。因为我是犹太教徒，戴着这个小帽子被阿拉伯人认出来，我就惨了。”

“但耶路撒冷不是也有阿拉伯人吗？”

“耶路撒冷不一样，它是一个国际化城市。阿拉伯人（穆斯林），基督徒，犹太教徒实现了和平相处。至少表面上的和平。虽然生活上我们还是不想接触对方。”

“你觉得阿拉伯人怎么样？”

“不好，野蛮人。你是约旦那边过来的？”他问。

“是的。”

“约旦人是不是很坏？”看得出来，他很想得到我肯定的回答。

“额…也没有，挺正常的。”我尴尬地说，其实我甚至觉得约旦人虽然穷一些，但很友好啊，最起码对亚洲人很友好。

“约旦是个穷国家，GDP差以色列太多了。以色列是欧洲国家的标准，高科技行业发达，海法有很多美国科技公司的分部，工资和美国类似，是约旦的10倍。”他骄傲地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进以色列，看到女人开始穿短裙，不再裹着穆斯林的黑袍子了。网络很快，4G信号很好。在约旦旅馆好的Wi-Fi大约15-30mbps，到了以色列，立刻>100mbps。

“阿拉伯人在以色列是二等公民。”他说，“他们没有选举权。”

“那他们不闹吗？”

“闹啊，上街示威什么的。以色列当然不完美，政治不稳定，经济萧条。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以色列军事很强大，武器先进，有导弹防御系统。乌克兰还想跟我们买呢，但我们不卖。”他说。

哭墙

“为什么？”

“因为不敢得罪俄罗斯啊。俄罗斯在叙利亚有很强大的军事力量。得罪了俄罗斯，我们不会好过。以色列被邻国虎视眈眈，不加强军事防备怎么行呢？迦萨走廊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无知地看着他。

“那里有恐怖组织，他们长期朝以色列发射火箭弹，2021年发射了近4000枚，你说是不是丧心病狂？”

“是挺疯的，以色列真可怜。”

“是啊，还好我们有铁穹导弹防御系统，嗖嗖嗖全拦下了。”

我听的有些累，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哭墙

“你周五到耶路撒冷，下午3点就开始过安息日了。周六很多地方关门。”他说。

“我听说安息日是每周五晚到周六晚，商店、饭店、交通都关门，是吗？”

“是的，因为上帝用6天创造了世界，第7天用来休息。所以我们也要休息一天。在安息日我们不能做creative的事情。不能用电子设备，不能做饭，不能开车，不能工作。”

“不做饭怎么吃饭，不用电子设备，冰箱、微波炉、手机都不用吗？那家里的灯开关算吗？电梯呢？”我问。

“我们有一种机器，设置时间，它会在设置的时间加热食物，像一个烤盘，食物一直都是热的。我们在安息日之前设置好。家里的灯是智能的，不用按键，也是提前设置开关时间。手机、电视的确不能用。电梯可以请非犹太教的人帮我们按一下楼层。”

我感觉这样很形式主义，一切自动化，但实际还是在使用啊。

“那些戴高高的黑色礼帽，穿黑色长袍，脸旁两缕卷发的是什么人？”我指着路边经过的人问他。

“他们也是犹太教的，穿着传统服饰。但他们大多缺乏教育，固守传统。和我们接受现代化的犹太教徒不一样。我们去上大学、从事科技工作、接受新型国家治理方式。他们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我平时不穿黑袍子的，只有特殊节日穿。”

“你们全家人都是犹太教徒？”我问。

“是的，我妈妈和川普的女婿在一个教堂祈祷。川普女婿是犹太教徒。以色列人觉得川普是个疯子，但川普对以色列很友善，不像奥巴马和拜登。所以我们还是觉得这个疯子更好。”

“我去过北京，和CCTV的人开过会。”他继续眉飞色舞，但我真的累了。我一天和一个人聊很久之后，需要自己待着来恢复能量。但他不打算停，我只好开始装睡。

他叫我，我没应声。他终于放过我，开始跟后排的人聊。他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直到他下车。

“我到了，认识你很开心。关于以色列的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发信息。”他挥挥手，下车了。他的社交能量真多，不愧是产品经理。

“我一个月赚8千到1万美元，

但月底归零。”

月薪$10000的出租车司机，

他也讨厌阿拉伯人。

到了耶路撒冷，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去旅馆。司机非常爱聊天，给我普及了以色列的物价。

“第一次来耶路撒冷？”他问。

“是的，这里怎么样？”

“很好，但很贵。”他说，“我觉得以色列是世界上最贵的国家之一，你看看这瓶矿泉水，2美元。这块巴掌大的巧克力，3美元。我要交25%的city tax。就很离谱。”

“哦，我刚听说这里收入税也很高。”我说，“这边比Eilat还贵吗？”

“Eilat没有消费税，比耶路撒冷便宜多了。1升汽油你知道多少钱吗？2美元。以前我都加10美元的汽油，现在要25美元。乌克兰战争后，油价涨疯了。”

“房子贵吗？”

“当然贵，最便宜的房子80万美元。好一些的200万，300万。”

“跟旧金山差不多了。”我很吃惊。

“我们和纽约物价一样。你看看这个可乐，7美元。政府说为了以色列人民的健康考虑，所有含糖的饮料都加60%的消费税。以前是17%。但问题我买的是无糖可乐啊，无糖可乐为什么要加60%的税？”他无奈地笑。

“那租房子多少钱？”

“我就租房子，100平，和我老婆，两个孩子住。1600美元月租金，一个孩子上学、吃饭需要1600美元，两个3200。剩下的手机费、水电网费要1000美元。加起来5800。还没算买食物的钱。我都不敢出去吃饭，一间普通的餐馆，一家人吃顿饭150美元至少。你们中国平均工资多少？”他问。

我不太清楚，于是随口说，“大约3000美元一个月。”

“3000美元？3000没法在耶路撒冷生存。我一个月赚8千到1万美元，很多吧。刚才那些生活费一扣，月底归0。生活太难了。”他感叹说。

阿拉伯菜市场

“你这个车多少钱？”我问。

“说起车，更气人了。以色列车的税是100%。我这个车9万美元。”

我不认识他的车牌子，就问，“最普通的日本Toyota corolla在以色列多少钱？”

“你问对人了，我妹妹刚买了一辆。4.5万美元。美国卖多少钱？”他问。

“好像是2万。”我很吃惊，价格差也太大了。

“真是让人头疼，不过以色列贵也有贵的好处，比如我们国家很安全，大半夜走上街都没事，可不像美国。而且环境很好，街道很干净，不像约旦，对吧。”他又开始调侃约旦人了。

“约旦的确灰尘多一些。”

“约旦人很不好。”他愤愤地说，“素质低下，阿拉伯人普遍都不好。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你也要小心，他们会偷东西。”

我不知道他们对阿拉伯人为什么这么有偏见。其实我在约旦说我要去以色列，约旦人并没有负面的评价。反而出租车司机对我说，Eilat很好，很繁华。约旦人也不评价犹太教徒。我也不觉得约旦人很坏。

我反而觉得犹太教徒总是敌视阿拉伯人。大约是阿拉伯国家发动太多侵略战争，攻打以色列，给犹太人一种恐慌感。但也许国家是国家，人民是人民。约旦人并不关心犹太人过的怎么样，他们只考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因为耶路撒冷的三教并立的状况，古往今来冲突不断。我还是无法理解，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各信各的神，互不干涉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争个对错呢？

我在耶路撒冷一家香港人开的饭店吃饭。老板是个基督徒，所以移民到以色列。

“这里是耶稣走过的地方，在耶路撒冷，我觉得离耶稣最近。”她说，“你接下来去哪，要走苦路，看哭墙吗？”

“是的，听说周五黄昏前后，犹太人都去哭墙那里祈祷。现在时间还早，我先去耶稣的苦路，然后去哭墙。”

她拿一张苦路14站的地图给我，坚定地说，“只有基督教的上帝才是真的上帝！其他的都不正宗。还有，你会经过阿拉伯市场，要小心阿拉伯人，他们会偷东西。”

我想起大巴车上遇到的犹太教徒对我说，“只有犹太教是最正宗的宗教，上帝7天创造世界来源于犹太教义，其他的宗教都是抄袭和模仿。”

听到这些话，我真的很无奈，我感觉把一个犹太教徒，一个基督徒，一个阿拉伯穆斯林放在一起，他们立刻就能打起来。3个人都能打起来，何况3群人。我大约理解以色列为什么成为冲突的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