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出来,尤澄的内心是复杂的。
原本躺在床上熬夜刷剧的她,突然收到爷爷病危的电话,那一瞬间觉得天都快要塌了。她站在走廊里,看着还在轻轻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病房门口,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走进了电梯。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尤爷爷嚯地一下将被子踢开,一个神龙摆尾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刚刚演的像不像?”尤爷爷朝着一旁忍笑快要忍到抽筋的林助理眨了眨眼:“记住,立即联系身边所有人,不要透露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林助理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脸颊,无奈道:“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万一澄澄她知道真相了,会不会……”
尤老爷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相信那小子的人品和执行力。”
说是这么说,可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自信。
可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孙女就这么躺平摆烂坐吃等死。
不过是三天没去看她,你猜怎么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桌上、地上、床边那些吃了外卖的纸袋和盒子。
本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原则,她又躺在被窝里刷一些狗血剧,没有任何朝气,没有任何对生活的憧憬。
作为老年人的尤爷爷,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想到自己要是百年后尤澄若真成了废人一个,他实在是无脸去见他早已去世的儿子和儿媳妇。
好在她对他这个做爷爷的孝心一片,刚刚病床边那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
嗯,看来自己的演技又提高了不少,那奄奄一息的病态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立马答应明天就出发去天行山。
林助理见尤老爷子从愁眉苦脸到飘飘然起来,轻轻咳了咳:“那他有没有提到怎么个执行法呢?!”
说到这个,尤老爷子顿时殃了,他眼皮耷拉下来:“我跟他说明小橙子的现状后,他非常平静的说了个哦字,只说他来制定计划,叫我不要插手,电话那头可以听出来,他还是和小时候那样,沉稳得有点可怕啊。”
话落,他忧郁地看向窗外,初春的暖阳慵懒地洒在枝叶繁茂的树枝条上,一切都那么显得有生机。
距离最后见面已经时隔快九年了,那时的他就有着与年纪极不匹配的沉稳,但不可否认,与他接触过后,将尤澄交给他,确实是可以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就是不知道尤澄会怎么样……
哎,自求多福吧,尤澄。
*
在转机又转火车再转大巴再转公交最后花二十块坐了个摩的终于到达天行山的山脚下时,尤澄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要知道她这两天走的路和在外面呆的时间都快抵得上她这两年所有的行程了。
这一路上她其实多次想要打道回府,奈何一想到林助理发来的那张爷爷抢救的照片,硬生生赶走了她这个念头。
山脚下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武馆,招牌已经泛黄泛旧,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字样。
尤澄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径直跨上台阶。
然而等她九曲十八弯终于站在半山腰的石阶上,早已累得不成人形。
“呼,呼……难道,就没有观光车,或者近道嘛……”
尤澄喘着粗气,整个人只差没吊趴在栏杆上。
她有气无力地看着手中爷爷给的指示图,又看了看远方的山顶,这一刻多么希望自己有轻功或是可以飞檐走壁,嗖地一下就到了的那种。
这时,一条被树干和枝丫遮挡住的小路里风风火火走出来一行游玩装扮的队伍,看着瘫软在那儿的尤澄,其中一个大妈由衷地发出敬佩的声音,还‘啧啧啧’的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能吃苦,放着近路不走非要爬上来。”
尤澄愣了一瞬,手脚并爬到队伍面前,两眼放光问道:“哪里,哪里有近路,可不可以到山顶去?”
“哎哟这小姑娘,就那儿啊,有一条专门观光的通道,缆车直达山顶。”
大码说完,转头和其他人拍照打卡,他们对话的内容也一字不误的传到尤澄耳中——
“我们就晚一些再走嘛,没想到山顶上还有那么有特色的地方,天行馆里那几个小年轻真是好养眼。”
“我觉得那姓周的小伙子就不错。”
“不不不,那个姓姜的小伙子才是一顶一的标志。”
“……就没有人觉得里头那个打太极拳的老头可以?”
“我看你是真饿了!”
……
尤澄看了看手中的指示图又看了看那条小路,嚯地一下将图纸捏成球扔进背包里。
爷爷这完全是为了逗她吧,她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相信他的手绘图,说不定他老人家都没来过这里。
直到坐上缆车的那一刻,尤澄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等任务完成回去后,一定要大睡个三天三夜,然后疯狂刷剧。
俯瞰山下的风景,山峦起伏,形如巨龙盘踞于大地之上,山脉之间有着一条清澈的溪流,溪水奔腾而下,然而再好的风景尤澄都无暇欣赏,只目不斜视略过。
她是带着非完成不可的任务来的。
爷爷在病床前的交代居然是要她接任天行馆的馆长之位。
天行馆是百年传承的武馆,馆长从古至今皆是一顶一的高手,其中出过不少一代宗师、抗战英雄还有武术大师,以传承武术和发展武术文化为目的的武馆,位处于武术之乡天行镇。
开什么玩笑,即使现在这个社会武术已经落没,习武之人少之又少,人要有自知之明,她这种小虾米够不够格爷爷心里没点数么,更何况她此生最厌恶的就是武术这两字。
她的远大志向就是在家坐吃等死,毕竟现在科技发达,动动小指头足不出户就能收到想吃的想喝的。
旅游什么的看看小视频就可以了,让她出去看人头,还不如在家打打游戏看看剧。
若不是爷爷如今病倒,他一脸愁容地说这是他此生未了的心愿,尤澄听到天行馆这三个字就会自动过滤掉,更别提让她劳什子来跑一趟了。
好在爷爷还是心疼她的,知道她几斤几两,更不是这块料,于是给她指明了一条方向。
找到在天行山修行的她的师兄,劝服他继任馆长之位,她就自由了。
想到这里,尤澄还是挺自信的,毕竟,‘馆长’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拉风,还是鼎鼎大名的武馆,多么让人尊敬和崇拜的座位,除了她这条只想躺平的咸鱼,还有谁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
越想越是激动,她甚至看起了明天回程的车票。
直到下了缆车,尤澄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小路,又看了看逐渐黯淡的天色,她傻眼了。
无论走哪一条路,试错成本都有点高啊,这要是迷路了,岂不是要被困在山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眼看着手机快要没电,爷爷和林助理的电话都打不通,尤澄干脆选择了其中一条看起来合眼缘的路。
边走边自我怀疑是否走错路的同时,她终于看到了一位年轻人。
亦或是,一个古代人?
那年轻人穿了一身类似唐装的对襟衫,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此时他正盘腿坐在石墩上闭眼冥想,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和谐。
“那个,这位仙人……哦不,这位先生?”尤澄琢磨着该怎么称呼,又换了套说词:“这位,大侠?”
年轻人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动着星辰般的光泽。
尤澄险些看呆了去,她赶紧咳了咳,拘谨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请问,以强院是往这条路走吗?”
凡是天行馆的弟子们,每年都会来分馆以强院修行几个月,顾名思义,名字皆取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在爷爷的病房里,尤澄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险些笑出了声。
爷爷对这个名字也有些难以启齿,据他说,当年为了这座别院的取名,和他的师弟打了起来,以惨败告终。
于是当尤澄问爷爷当初他取的什么名时,爷爷好不得意的说:子不院。
尤澄:……
“离这里不远,正好我就住在以强院,姑娘可以跟着我走。”
年轻人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尤澄的回想,他动作优雅地扬起右手指向前方,露出温和的笑意,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令尤澄心中顿时生出这人真不错的想法。
但,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她偷偷拿出防狼棍和防狼喷雾放在手中,跟在年轻人的身后。
或许是察觉到尤澄的小心谨慎,眼角余光瞥见她四下警惕的目光后,年轻人浅浅一笑:“我叫周甯,是在以强院修行的人,你不必那么紧张,山里都有摄像头。”
话音刚落,尤澄正想开口,却只听见一阵拖拉机般的铃声从那自称周甯的年轻人身上传来。
然后,他十分淡定地掏出了一个,大哥大。
尤澄:……
“嗯,我接到她了,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见尤澄的表情有些裂开,周甯温和解释道:“山上信号有时候不太好。”
尤澄扯了扯唇表示理解,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上的以强院。
站上山顶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将以强院建在这山路陡峭、路途遥远的地方了。
这里视野豁然开朗,高耸入云的巅峰之上,万籁俱寂,微风轻拂,带着阵阵清新草木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确实是适合修行的绝佳胜地。
以强院于清末时期建成,如今外墙斑斑驳驳,露出底下陈旧的砖瓦,院门口几株不知什么年代的大树耸立云端。
然而这么遥远偏僻的地方,仍然有人愿意来这里修行,还是这么年轻的人。
正当尤澄想要感慨之际,从大门内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就那么站着,不甚在意地朝尤澄投来一眼,看起来与周甯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同样的对襟衫,身姿挺拔,俊美非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眸色漆黑深沉,冷漠疏离的神色在温柔的月光下宛如寒冰一般。
“这位与我同在以强馆修行,他是姜御。”
周甯笑着介绍道。
仅一眼,尤澄便清楚的认知到这人十分不好惹。
不敢有一丝拖拉,尤澄直接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是这样的,我叫尤澄,尤为国是我的爷爷,这边应该收到了爷爷的通知,我是来找他所说的我的师兄,来继任天行馆馆长之位。”尤澄想起爷爷教过的礼仪,清了清嗓子,赶紧双手抱拳朝两人作辑道:“冒昧的问一下,那位师兄,是谁?”
面前两位英俊不凡的年轻人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
“是我。”
“是我。”
尤澄石化了。
诶,不对啊。
按照她计划好的场景,应当是她那所谓的师兄,兴高采烈的答应接任馆长,然后屁颠屁颠的下山,最后皆大欢喜。
眼下冒出两个自称是她师兄的人,这是闹哪样?
难道,馆长这位置还有人争夺?
仔细想想也是。
现在大部分的年轻人就想要走捷径,一刻也不想努力,比如她。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咨询过了爷爷身边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师兄的具体信息,他的姓名、样貌、特征、年龄也一概成迷,只知道性别为男。
这让她有些难办啊。
若是其中一个跟着她下山了,途中发现不是那位师兄,岂不是又要跑一趟?
算了算了,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二者中总有一个是,大不了再跑一趟,总比那劳什子的馆长强。
这么想着,尤澄二话不说走到周甯面前,诚恳地看着他。
毕竟与周甯接触的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人十分有亲和力,为人也十分友好,他这么积极,一定也想走。
尤澄清了清嗓子,抱拳道:“师兄你好,天行馆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请跟我下山吧。”
“师妹好。”周甯回以抱拳礼,声音清冽又温和,他颔首微笑道:“没问题。”
尤澄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的顺利,险些拉着他就要往下山的路走,却又见他浅浅一笑。
“下山啊,确实是没问题,担任馆长更没问题了,不过……”周甯露出温和的笑意,虽然是在笑没错,可是尤澄发现那笑意竟不达眼底:“要打败我才行,若是你赢了,我麻溜的跟你下山。”
尤澄:???
诶不是,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尤澄震惊过度了,反而表现的十分冷静,于是她又木着一张脸,同手同脚地走到神色淡淡的姜御面前,嚯地一下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师兄,请跟我下山吧!”
说着,她还不忘眨巴眨巴着眼睛。
漫长的沉默后,姜御终于开了口,他挑了挑眉,脸露不屑道:“是躺平不够香,还是刷剧不好玩,馆长?这么老土的称呼。”
尤澄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些不都是她的心里话么,莫非,是同道中人?
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尤澄的想象,她抓耳挠腮了一番,旋即硬着头皮朝两人双手交握搓揉,眼冒星光:“是天行馆的馆长之位哦,不是其他普通的小武馆哦,你将会享受万人敬仰,接受万人的崇拜,走上人生巅峰哦!”
周甯笑了笑:“我是没问题的,不过我这人不喜欢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你得打赢我再说。”
姜御眯了眯眼,唇边似有若无的嘲弄:“不好意思,我的财富足以让我拥有躺平的资格,这些浮夸的东西我不需要。”
说罢,他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目光凉凉地落在尤澄身上:“你呢?!”
尤澄差点没晕厥。
这是上升到人生攻击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尤澄一怒之下——
怒了一下。
想起爷爷的病容,尤澄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人,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高冷傲慢,她这会是明白了,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三言两语好对付的。
“赢了你就可以么?”尤澄与生俱来的斗志似乎被唤醒,她抬起下巴直视周甯,试图以气势压他一层:“你要是输了的话,就乖乖跟我下山。”
姜御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尤澄又移开,周甯仍旧笑得十分温和,他露出八颗牙齿,欣然接受这个挑战:“好啊。”
尤澄板着脸,刚要开口问怎么个挑战法,姜御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正好我们院里缺一个看大门的,你若是输了,刚好就你行你上了。”
尤澄内心:我可去你大爷的吧,我x#&%^……
*
以强院因专为修行而建,院里除了馆员们的宿舍以外,还空着几间客房专门留给来天行山游玩打卡的旅客们,特别是夏季来山顶避暑的游客,同时也能给院里带来一些收入以便于日常开支。
尤澄可怜巴巴的将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付了房费,到了客房后关上门立刻跳上床捶胸顿足了一番。
那叫姜御的,竟然连爷爷的面子也不给,住宿费不打折也就罢了,一日三餐还要另付。
虽然在这里还没见着其他人,但这两个人已经快要让她吐血了。
她不知道周甯的实力如何,只知道肯定在她之上,她学的不过是一些用来防身的招式而已,还是在幼年时期被逼着学的,并且从来没有实践过,估摸着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尤澄觉得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爷爷最疼她了,从来没有责备过她,要不,放弃吧?!
尤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问自己。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收拾行李趁夜走人,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尤澄拉开门,只见姜御双腿优雅而随性地交叉站着,好整以暇地倚着墙,抱臂望她。
“其实回去后,我认真的反省了一下。”
姜御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他的声音带了种微凉的质感,又有种若即若离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他语气里的情绪。
尤澄陡然来了兴致,她倒要听听这人反省了什么。
“按辈分,尤爷爷算是我的师爷。”姜御唇角微勾,笑容异常迷人:“所以,我给你买了明天回去的车票。”
尤澄愣了愣,有点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给我买?”
姜御缓缓点头,理所当然道:“省得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尤澄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不明白么!”姜御收敛起笑容,别有深意的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你凭什么赢得了周甯,输了丢人现眼不打紧,还失了师爷的面子,所以,我劝你明日一早赶紧回家。”
“你!”
尤澄有些生气了,她梗直了脖子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赢不了!”
姜御淡淡‘哦’了一声,目露鄙夷道:“有志气,很好,或者我该给你提前预约救护车?毕竟到从山下开车上来还需要三四个小时。”
这一刻,尤澄感觉到自己头顶都快冒烟了。
你算老几啊,就凭你可能是我所谓的师兄就可以对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吗!
尤澄内心咆哮着,但不可否认,姜御的这一番话确实刺激了她本就不多的斗志。
“等我明天赢了周甯,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着跟我下山。”
或许明天的她会为这个冲动而后悔,但,面前姜御那张虽然过分英俊但犹如蛇蝎的脸,还有那从鼻腔里发出来的讥笑,令尤澄恨不得一拖鞋甩到他脸上去。
“你放心,我只想躺平。”姜御神色坦然地道。
尤澄气极反笑:“既然你一副只想躺平的样子,那你习武的意义是什么?”
姜御淡淡睨了尤澄一眼,微微一笑:“养生。”
“……”
尤澄面无表情啪地一下关上房门,又嚯地一下跳上床。
哈,这年头竟还有这样的BKing!
饶是她把头发挠成鸡窝,把床单滚成团都改变不了内心想将姜御暴打一顿然后让他哭着叫爸爸的决心。
冷静下来后,尤澄缩在被窝里欲哭无泪。
耍嘴炮一时爽,一直耍嘴炮一直爽,她要怎么赢周甯?!
就这么想了一个晚上,以至于次日清晨醒来的尤澄,眼眶深邃了,精神萎靡了,双眼无神了。
正打算继续与周公下棋,门外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DJ声。
一大清早的,竟然有人在放DJ???
这是准备开party吗?
尤澄用枕头堵住耳朵,开始想忍着,结果对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加上了吆喝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不知道美女的头发特别宝贵吗?要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脱发你们赔得起吗?!
尤澄换了衣服,气冲冲地刚推开门,只听那嗨翻天的DJ音乐霎时戛然而止。
看来已经有人先来一步了。
姜御脸色发黑神色难看,正面无表情表情看着大堂里群魔乱舞的三人。
他们分别是管后勤兼客房卫生的林大娘、林大娘的丈夫兼以强院的门卫袁大爷,年轻最轻的那个,是姜御和周甯的师弟小张。
三人见状,忙你推我搡为了让谁上前一步险些大打出手。
最后,林大娘和袁大爷对视一眼陡然松开手,而小张由于惯性倏地一下被推到了姜御的跟前。
“……”
小张原地懵了一会儿,随后讨好地看着姜御:“哎呀,大师兄,连接外头的电线被老鼠咬断了,只能在大堂……”
随着姜御眼神越来越锐利,小张的声音也越来越弱,直到消声。
姜御平静地扫了他们一眼:“上厕所的时候放最炫民族风就算了,现在晨练还要配DJ舞曲了?”
林大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一边冷眼旁观的尤澄顿时明白过来那个上厕所要放最炫民族风的人是谁了。
袁大爷这时过来打圆场:“清晨容易使人精神萎靡,放点动感一些的Music能够带动身体的节奏,这样晨练才有效果啊!”
说着,他哼哼出声,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你看,像这样……”
姜御的脸彻底的黑了:“我觉得你们做个爆炸头然后染个五颜六色会和这些歌更相配。”
小张闻言大喜:“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就更像个专业的歌手了?”
“不。”姜御眉峰一挑,轻蔑地说:“非主流或者杀马特。”
“……”
尤澄无语地望着这一群人,扶了扶额,看来这以强院,脑回路都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她打了个哈欠,打算回房补个回笼觉,还未转身,一道身影忽然挡在她面前。
“你就是敢于挑战二师兄的那位勇士?”小张笑嘻嘻绕着她转了一圈:“勇气可嘉,在下佩服。”
几人将视线移到尤澄身上,姜御也微微抬了抬眼皮。
“我?”尤澄挥挥手,尴尬地笑了笑:“是周……你们师兄定的啦,我只是配合而已。”
说着,她抬步正要往回走,又被小张拦了下来。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受虐啊,要不要来热热身,说不定打通了任督二脉,打赢了呢?!”
小张兴致勃勃地朝着袁大爷打了个响指,一旁的袁大爷立刻心领神会地打开音响,一首《精忠报国》猝不及防飘了出来。
“这首歌好久没听到过了……哎,初听还是斜刘海,再听已是地中海。”
袁大爷惆怅地叹了口气,双脚迈开成马步状,双手平齐缓缓抬高又缓缓落下,俨然一副练养生太极拳的架势。
小张和林大娘赶紧的加入,袁大爷怎么做,他们俩就跟着学。
尤澄凌乱了,她意识到再呆下去,她会逐渐被同化,会成为这群一言难尽的人中的一员。
一想到有那么一天,她一边听着《套马杆》一边打拳的情景,不禁浑身别扭鸡皮疙瘩直冒哪儿都不舒服斯基。
显然姜御也受不了林大娘和小张两人在袁大爷的带领下越走越偏,他忍无可忍走上前正要按下开关键,袁大爷悠悠地瞥了过来,那一眼,竟然穿破屏障,直逼心灵。
他用那超然脱俗的眼神在姜御和尤澄俩人身上来回直扫,一脸的高深莫测,“年轻人,不要等老了秃了才后悔没有及早知道养生的重要性。”
太极拳老少兼宜,而太极本身具有修身养性的作用,所以在日常的习武之前打上一套太极拳,能变得非常的冷静平静,脾气变得温和许多。
尤澄想起年幼时经常跟着爷爷爬山,在山上他老人家总会打上一套太极拳,而她也总会跟着学,一套拳下来,浑身舒畅。
有人说,太极拳是一种哲理拳,极柔软,然后极坚刚。尤澄想,修身养性也是一种态度,越平静,越坚定。
此时此刻,她需要的就是心态平和。
这么想着,犹如醍醐灌顶般睡意瞬间全无,听着春风轻轻吹拂,万物复苏的声音,她果断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姜御:……
于是以强院的晨练,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开始了。
等几人打完一套酐畅淋漓的太极拳,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上午正中时刻。
也就意味着,尤澄和周甯的比赛要开始了。
练功房里,其余几人伸长了脖子围观,而对面的周甯仍然笑得人畜无害,尤澄却在他的笑容下抽筋。
她就是被这笑容给迷惑了,才会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尤澄环顾了一圈四周,视线在某个定点停顿几秒后,她板着脸赶紧移开了。
因为,姜御正双臂环胸挑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挺玩味,像个玉面阎王。
“说吧,怎么算赢?”尤澄定了定神,一瞬不瞬地瞪着周甯。
周甯认真想了想,然后面露歉然道:“毕竟你是女生,若我下手太重了反而显得我不绅士,这样吧,我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若是能躲过我一招,算你赢。”
“……”
尤澄竟无法反驳,更无言以对。
“那就,开始?”周甯笑眯眯看着她。
尤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张开双腿摆出进攻姿势。
她清楚的记得,虽然自己极力反抗习武,但在爷爷和那个人的熏陶下从小对武术耳濡目染,也曾被逼着学了一段时间,只是那个人出事后,爷爷便不再勉强她了。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实力就是实力,尤澄杂乱无章的攻势全被周甯几个旋身一一化解。
不过短短三招尤澄已经筋疲力尽,周甯却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般,连气都不带喘的。
“三招过了。”周甯看着几招下来就挥汗如雨的尤澄,冲她弯了弯唇角:“那,该我出手了?”
话音刚落,只见周甯忽然发力,他动作迅疾,拳风所过之处,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尤澄仿佛被定在原地般动弹不得,眼看那拳头就要挥向自己,一时间竟忘了闪躲,吓得赶紧闭上眼。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周甯猛地收回拳头,然后反手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语气轻快:“你输了。”
“若这就是你邀请我下山的诚意,那这样的竞技没有任何意义。”
尤澄兀自站在练功房里,连他们几人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觉。
只记得周甯面上带着浅浅嘲讽的笑意,与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诚意?
她没有诚意会大老远的跑这里来亲自邀请他下山?
她没有诚意会大清早的晨练?
这么些天浪费的时间都够她刷好几部剧,喝好多杯奶茶了。
尤澄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
毕竟是她技不如人,这对她来说实在太勉强了,回去后跟爷爷详细说明情况,他老人家肯定能理解的。
这么想着,尤澄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正迈着轻快的步子打算回客房收拾行李下山,回廊转角处站着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阳光斜照在姜御脸上,刚好可以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唇线弧度。
他似乎正在接听电话,流畅的下巴时不时扬起,应得轻飘。
听着那低沉的嗓音,尤澄忍不住往前一步,就看到姜御正举着一个——大哥大。
…………
尤澄抽了抽嘴角,本打算目不斜视与他保持距离挨着墙走,就见他慢条斯理挂了电话,眼睑耸拉着看她。
尤澄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有事?”
姜御拖腔带调地“啊”了声,挑眉看了尤澄一眼,不咸不淡地开腔:“这就放弃了?”
尤澄皱了皱眉,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你不是看到了么,我输了啊,还能怎么样。”
姜御凝眉“嗤”了声,眼神悠悠地停在她身上:“不,你根本没有想要赢的心态。”
尤澄闻言,倏地皱眉对上他的视线:“你懂什……”
“因为你根本没想过要赢,或者你根本没有觉得自己会赢,所以你招式毫无章法,套路乱七八糟。”
姜御英俊的脸上带着不屑,打断了尤澄的话,他的眼神里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直接一针见血道:“你不过就是想简简单单走个过场而已,跟到此一游一样,然后再回去跟尤爷爷说你努力过了,但是不行,我说的对么?”
尤澄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她佯装镇定地责备他道:“你这人怎么喜欢胡乱揣测别人,既然你没那个兴趣,那就不要把你的想法加在我身上。”
话落,担心心思再次被看穿的尤澄不敢再与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一秒,麻溜的一个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回到客房,尤澄意识到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调整了呼吸后,拨通了林助理的电话。
只是还没开口,那边林助理忽然发出惊呼的声音,紧接着又是救护车急救的声音。
尤澄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林助理,怎么了,是不是我爷爷……”
“澄澄……”电话里头,林助理似乎极力压抑着情绪,他哽咽道:“尤老今天,他今天非要去你父母的坟前看看,说是……说是怕再也看不到了……”
“这怎么行呢,爷爷怎么可以出医院。”尤澄着急道:“那现在呢,他怎么样了。”
“只是悲伤过度晕过去了而已。”林助理叹了口气:“你要不快点回来吧,我看尤老挺担心你的,任务完不成没关系,你是他最心爱的孙女,他怎么会怪你呢。”
电话那头又传来医生呼唤护士取呼吸机的声音,接着又是忙忙碌碌的机械碰撞声。
“澄澄,我这边先挂了啊,尤老情况不太乐观,我先听一听医生怎么说。”
通话啪嗒一声挂断,尤澄怔忡地看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一时间五味杂陈。
爷爷是武术界的泰斗,算得上极具有声望的人,然而他即便成就满满,可也抵不住中年丧子的痛。
尤澄父母相继去世后,全由爷爷将她带大,从未说过她一句重话,并给了她物质上所有的需求和所有的疼爱。
就连她如今可以任性地躺平,也是爷爷给的底气。
虽然人终究会老去,终究会离开,可直到爷爷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她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一天的到来实在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