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上来看看,已没了气,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大滩精,这才忙着穿衣抬床”,青春公子,如此死相,岂不尴尬?一场闹剧,发人深思。
贾敬寿辰,离席散步的贾瑞,猛然碰到了从秦可卿卧室出来的王熙凤,淫心顿起,邪思妄动,一番暧昧搭讪之后,自以为有机可乘。后来两番约会,均以落入凤姐布置的相思局,受尽折磨而告终。
虽不敢再去荣府,邪思却已入膏肓,二十来岁人,尚未娶亲,想着凤姐,一年之中,频频“指头告了消乏”,一病不起,最终在风月宝鉴的加持下,精尽人亡,呜呼哀哉。
由此看,“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导致了贾瑞的非正常死亡,但我认为这是直接原因、表面原因,根本性的原因还有一个,应该是贾瑞祖父贾代儒严酷的家庭教育对人性的全方位打压和遏制。
贾瑞第一次落入凤姐的相思局,是被困在南北皆是大房墙的穿堂里。
“腊月天气,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一个侵肌裂骨,把北方冬夜的寒冷描述的淋漓尽致,而贾瑞冻了一夜,到家之后,不是跑到火炉旁烤一烤,钻进被窝,而是贾代儒惨无人道的惩罚:
“发狠到底到了三四十板,不许吃饭,令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功课来方罢”。
我总认为,这种光明正大的“为你好”,比王熙凤的“几时让你死在我手里”还要狠。
而贾代瑞之所以对贾瑞如此苛责,完全出于自己的一贯逻辑:
“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
这个逻辑着实让人不寒而栗,我们都知道孩子一般十几岁都叛逆的不得了,叛逆是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想摆脱父母行为和思想束缚的表现,是一个独立个体对自由的本性向往,而贾瑞呢,二十多岁了,还不能多走一步,这谁能受得了。
更为甚者,贾瑞一夜不归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关怀,反而被直接定性为非饮即赌,嫖娼宿妓。我也见过很多代儒式的父母,从骨子里面就不相信孩子在外面能学好,孩子和谁在一块玩都感觉人家会把自己的孩子带坏了,只有跟着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如此,贾如的个性是被压制的,贾瑞的人性是压抑的。反观贾宝玉、贾琏、薛蟠等人,都是有自己的空间和自主性的。个性被压抑大不了叛逆不起来,但是人性如果被压抑,就会躁动不安、邪思窜动。
贾瑞一见王熙凤,便痴迷醉倒,无法自拔,说他淫心萌动,我感觉似乎不太合适,更恰切一点应该是一个正常青年对异性的好奇和基本需求,但这个好奇和需求被压制着,从而变本加厉地演变成了欲望和占有。
我们都听过一个故事:
说老和尚带小和尚下山,见到鲜花说是毒草,不能碰,见到美女说是妖精,要躲着点,回去之后问小和尚最喜欢山下的什么,小和尚说:毒草和妖精。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一个同学说,他们家的一个抽屉一直被锁着,自从他上了高中就再也没有锁过,他偷偷拉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些启蒙光碟。他分析,也许这是爸妈估计让他看到的,有些父母尽管很开明,但是没法去教育孩子,只好让孩子自己去摸索。
而很多孩子对异性好奇的探索也是不遗余力的,努力程度超乎我们的想象,朋友说他偷看启蒙光碟的时候,要把大门从外面锁上,然后翻墙回来,再把堂屋门内锁,然后把DVD音量调到最低去观看。结果其人也没有学坏,后来竟然读到了博士后,如今执教于北京一所知名985院校。
可见人的基本欲望是掩盖不了、也压制不了的。王熙凤出场的时候,被描述为“恍若神仙妃子”,而少妇对于性萌动和性压抑的贾瑞来说,无疑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所以他飞蛾扑火的扑了上去,最终真的把自己燃烧了。
贾代儒作为贾府的旁支,也许把贾瑞当成了救命稻草,只有贾瑞通过读书科举取得一官半职,自己才能在族人面前站立起来,所以对贾瑞近乎变态的苛刻,最终却压垮了贾瑞。
也许贾代儒年轻的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只要贾瑞不在身边总是想到那么几点因素,最终生生的把贾瑞圈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我认为即便没有王熙凤,贾瑞的人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是贾代儒家庭教育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