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认为宁荣二公委托警幻仙姑警示宝玉、规劝其走仕途正道的行为是很搞笑的,整个过程虽复杂、郑重,却没有起到任何教育作用,完全是成年人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当然的一意孤行。
宝玉跟随贾母等人到宁府赏梅花,中午时分,宝玉困倦,秦可卿安排宝玉午休。
到了上房,宝玉看到挂着《燃藜图》的画帖,以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深感不快,快速逃离,秦可卿便把他安排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这是第一个嗅觉上冲击,让人感觉空气中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房壁上挂着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和秦太虚的对联,《海棠春睡图》是杨贵妃醉酒后醒来的场景,用现在的眼光看就像房间挂了一张林志玲的海报,是一种审美的享受。秦太虚在这里有点暗示秦可卿来自太虚幻境的意思。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阳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这五个陈设放在一起,就不单单是“道学家看见淫”,比如武则天的镜室,是一个四面安装镜子的房间,武则天和男宠在里面嬉戏娱乐,是一种荒淫无度的象征。
虽是对秦可卿行为的一种暗示,但宝玉很是喜欢这里,在秦可卿的精心安排下,迅速入睡,整个梦境便是警幻仙姑警示宝玉的过程,这个过程大概分为五个模块:查看司册、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兼美完婚。
宝玉翻看了薄命司里的一部分判词,警幻仙姑认为宝玉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担心他泄露仙机,果断终止了,其实整个观看的过程并没有写宝玉的感觉,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最多也就是当作几首诗词读了。
醉以灵酒、沁以仙茗可以放在一起看,让宝玉品尝最好的酒与茶,也就是万艳同杯、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千红一哭”却整部书的一个谶语,而宝玉对灵酒、仙茗的回应却只有称赏不迭,只是口味上的认同。
警以妙曲是警幻仙姑认为的最重要的一环警示了,可结果最不理想,宝玉感觉甚无趣味,竟然主动制止了演唱,听不下去了。
最后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新房与其妹可卿缠绵缱绻。
醒来后的宝玉,只做了一件事情,和袭人初试云雨情,因为这是宝玉睡之前就已经萌动的欲望,只是没人教导,梦里警幻仙姑秘授之后也就会了。
青春期的宝玉,遇到风流袅娜的秦可卿,看什么都能联想到性,宝镜、金盘、木瓜、卧榻、联珠帐本来没什么,可是在内心的躁动下偏偏联想到了武则天、赵飞燕、杨贵妃、寿阳公主、同昌公主。
从进门细细的甜香到这些暗示性物品,糅合在一起进入了梦境,秦可卿作为宝玉性幻想的女性也被带了进去,本来就是一次美好的春梦,警幻仙姑却把它当成一个契机,把世事无常、人生命运、社会道理摆出来,结果就摆烂了。
十三岁的男孩,脑海里面最多的就是异性,并不是家族命运、人间冷暖,开悟其实都是历经现实后的结果。
比如秦钟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告诉宝玉以前都错了,还是要读书上进的,再比如后四十回里面的甄宝玉,被抄家了,也就一心仕途经济了。
宝玉喝仙茗没有开悟,但喝过“枫露茶”却一定感悟颇多,也就是曹雪芹家道败落之后,举家食粥酒常赊,本人为击柝者流,风餐露宿,估计这个时候才悟到人生无常,转眼之间,物是人非。
所以宝玉的梦境,一方面是完成了第一次的性启蒙,另一方是作者用梦境的形式写出了整部书的大致结局。
而警幻仙姑的规劝,从结果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宝玉依旧厌恶仕途经济、贾府依旧败落,又或许她成功了,因为宝玉真的看淡了一切,出家为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