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红楼梦是对美的毁灭,作者倾尽毕生心血塑造了一个个奇异的女子,却要她们“千红一窟”(千红一哭)、“万艳同杯”(万艳同悲),一切美好幻灭之后,也就“群芳髓”(群芳碎)了。
我们已经浅析了十二钗正册中九位女子的判词,下面我们把最后三位做一个分析:
巧姐判词: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正册图画: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
第一回甄士隐对好了歌的注解中有一句,“择膏粱,谁承想流落在烟花巷”,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大管家,巧姐作为她的长女,不言而喻,到了适婚年龄一定是选择门当户对的夫婿的,如果没有贾家的败落,“择膏粱”是一个必然流程。
结果却是“事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贾家这个大庇护忽喇喇似大厦倾,巧姐也就失去了富贵的根本,加之王熙凤“哭向金陵事更哀”,贾琏可能被论罪,最亲的人都不在身边,最终被“狠舅奸兄”骗卖到烟花巷,这个狠舅奸兄一说是王仁、贾芸,一说是王仁、贾兰。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时候,板儿拿着一个佛手玩,巧姐也要佛手,后来众人把佛手从板儿手中哄走给了巧姐,佛手又名香橼,如果这不是闲笔,那么巧姐最终极有可能嫁给了板儿。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说的是王熙凤当年只是举手之劳帮助了揭不开锅的刘姥姥一家,结果当贾府败落之后,巧姐流落烟花巷,被刘姥姥知道后,这一家老实的乡下人,为了报恩,几乎倾尽所有把巧姐营救了出来。
最终巧姐嫁给了板儿,过上了平凡的生活,荒村野店、男耕女织。也许宁荣二公本身也是朴实的庄稼人,跟随权贵打天下,九死一生,挣下功名富贵,五世之后,巧姐作为贾府的后人又回到了先祖的起点。
巧姐也许是幸运的,繁华落尽,平淡是真。
李纨判词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正册图画:画着一盆茂兰花,旁边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
“桃李春风结子完”,李纨作为贾府的媳妇,成功诞下男婴贾兰,但丈夫贾珠不到二十岁就死了,桃李春风的美好日子,伴随着儿子到来,很快就结束了,继之而来的是“如枯木死灰一般,一概不见不闻”。
李纨的人生就只有好好培养贾兰,贾兰将来为官做宰,自己也就出头了,但却要为之付出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封建伦理纲常像一个铁笼子,死死地把她关在了里面。
“到头谁似一盆兰”,也就是说后来贾兰还真的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经济,李纨终于母以子贵、凤冠霞帔,曾经羡慕大观园的诸多年轻媳妇们“如冰水好”、夫妻如胶似漆,倒是朱颜辞镜后大家都要羡慕她了。
遗憾的是这个福分没有享受多久,李纨就撒手人寰了,熬尽青春换来的幸福却是短暂的,最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就像戏曲中“王宝钏与薛平贵”一样,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结果享福十八天,尽管晚年富贵显赫,留给人们的却是唏嘘叹惋!
如此人生,不过是“枉与他人作笑谈”。
秦可卿判词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正册图画:画着高楼大厦,有一个美人悬梁自缢。
说起秦可卿,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她与公公贾珍偷情,被丫头撞见,继而悔恨无地,大病一场,最终在天香楼自缢身亡,知情者瑞珠宝珠,一个触柱而亡,一个出家为尼。这是一种说法,待考证。
当然也有更离奇的说法,说秦可卿本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养在宁府,她的哥哥弘皙在和乾隆的政治斗争中失败,秦可卿成了政治牺牲品。
“情天情海幻情身”,我的理解是秦可卿和贾宝玉一样都是来自“痴男怨女”集结的太虚幻境,贾宝玉是神瑛侍者,秦可卿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兼美”,两人在感情上都是用情至真至纯的人,两人有着相同的属性。
“情既相逢必主淫”,这个淫是专注、不可自拔的意思,就像我们描述一个手艺人长期从事一门手艺叫“浸淫此道数十载”一样。宝玉遇到黛玉是“情既相逢”,两人都深陷其中,可以说是一种“淫”。
那么秦可卿是不是也遇到那个让她动心、让她不可自拔的人呢,会不会是贾珍,如果我们假定是贾珍,那么还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秦可卿死的时候,贾珍是出自真心的痛哭流涕,贾珍是真的爱上了秦可卿。
我们只有若干点点滴滴他们偷情的间接证据,没有他们彼此深爱的直接证据,只能天马行空的揆情度理。贾珍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家长、组长,他缺什么?也许他缺少突破常规,缺少一个真正尊重他、懂他、楚楚动人、又不能去碰的女人,而这个人就是秦可卿。
贾蓉只是一个贵族公子哥儿,小鲜肉一枚,秦可卿是一个有思想、有见地、又心细如发的人,她喜欢上贾珍这么一个四十来岁的有魄力的组长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两者的偷情是双方出自真情的自愿,又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那么这就是在冲击礼法,就是为世所不容,就是一种痛苦的根源,最终也是败家的根本。
“漫言不肖皆荣出”,我们说宝玉种种怪癖为不肖,其实相对于贾珍和秦可卿的行径,在封建社会,不值一提,真正让贾府声誉蒙尘的是贾珍和秦可卿,宁府才是“造衅开端”。
也许秦可卿的悲剧是要表达一个观点,叫“情深不寿”,感情太深了,会折寿的,秦可卿的谐音也可理解为“情可轻”,天下感情还是轻一点为好。
情轻了,烦恼也就少了。